現(xiàn)代軍迷林辰觀影猝死,睜眼已是1937年盧溝橋修羅場。
殘肢斷臂間,日軍正用刺刀戲耍活著的傷兵。
硝煙嗆入肺腑,子彈擦著頭皮飛過——這絕非虛擬戰(zhàn)場。
他摸到一支漢陽造,機(jī)械壓入五發(fā)子彈,瞄準(zhǔn)鏡里鎖定猙獰的日軍小隊(duì)長。
砰!
一槍爆頭。
子彈掀開天靈蓋的瞬間,他看見對方懷中滾落一個黃銅藥盒。
染血的藥盒表面,刻著一行日文:突擊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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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溝橋的夜色,濃得像是凝固的血塊,沉沉壓在這片浸透了鐵腥的土地上??諝饫飶浡奈兜懒钊酥舷ⅰ鯚?、焦糊、濃重的血腥,還有一種內(nèi)臟破裂后特有的、令人作嘔的腥甜。炮火的閃光不時撕裂黑暗,短暫地照亮地獄般的景象:扭曲的鋼筋,塌陷的磚石,還有那遍布溝壑、彈坑與矮墻之間,層層疊疊、殘缺不全的軀體。
有些是穿著灰色軍裝、打著綁腿的,更多是穿著土黃色軍服的。血,不分彼此,在焦黑的泥土上蜿蜒流淌,積成一片片暗紅色的水洼。
林辰猛地睜開眼。
后腦勺劇痛,像是被重錘狠砸過,帶著令人惡心的眩暈。視線從模糊到清晰,映進(jìn)眼簾的不是熟悉的臥室天花板,而是一片低矮、搖搖欲墜的斷墻豁口。斷墻外,是幾具姿態(tài)扭曲的尸體,月光吝嗇地勾勒出他們僵硬的輪廓,空洞的眼窩對著鉛灰色的天幕。
他下意識地扭動身體想要坐起,一陣劇烈的惡心感猛地從胃里翻涌上來,差點(diǎn)當(dāng)場嘔吐。左臂和右腿傳來火辣辣的刺痛,他低頭看去,身上是一件沾滿泥污和血痂的灰色粗布軍裝,打著綁腿,腳上是磨破了幫子的布鞋。
“這…什么情況?”他嘶啞地低語,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摩擦?;糜X?做夢?可身體每一處傳來的痛感都無比真實(shí),嗆入肺腑的硝煙味和血腥氣更是冰冷地提醒著環(huán)境的殘酷。他試圖回憶昏迷前發(fā)生了什么——是了,屏幕!731部隊(duì)那些觸目驚心的黑白影像,那些在慘白燈光下被活體解剖的同胞,那些禽獸不如的獰笑…一股無法遏制的暴怒瞬間沖上頭頂,心臟像是被巨手攥緊,驟然劇痛,眼前一黑…
再醒來,就在這里了。
他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劇痛清晰無比。不是夢。
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猛地從不遠(yuǎn)處響起,尖銳地撕破了短暫的沉寂,也狠狠撕扯著林辰的神經(jīng)。
他渾身一僵,屏住呼吸,循著聲音來源,小心翼翼地挪動身體,讓斷墻的陰影將自己徹底遮蔽,只露出一只眼睛向外窺視。
十幾步開外,一處被炸塌了半邊的掩體旁。一個穿著灰色軍裝的年輕士兵,還活著。他的雙腿從膝蓋以下被齊刷刷炸斷,斷口血肉模糊。兩個穿著土黃色軍服、戴著屁簾帽的日本兵圍著他,像打量一件有趣的玩具。
一個日軍士兵端著上了刺刀的三八大蓋,嘴里嘰里呱啦地怪笑著,刺刀尖在那斷腿士兵唯一還能動彈的、劇烈抽搐的左大腿上,輕輕點(diǎn)戳著。每一次點(diǎn)戳,都換來斷腿士兵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和徒勞的掙扎。
另一個日軍士兵笑得更加放肆,干脆用刺刀去撥弄士兵大腿根部的傷口,看著翻卷的皮肉和涌出的鮮血,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興奮怪響。
林辰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然后狠狠捏緊!731影像中那滔天的恨意,此刻被眼前活生生的、更加原始的暴行徹底點(diǎn)燃!那不是隔著屏幕的歷史,是此刻、此地,正在發(fā)生的獸行!一股灼熱的、帶著血腥味的怒火,如同熔巖般從胸腔深處轟然噴發(fā),瞬間燒遍四肢百骸,燒得他雙眼赤紅,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現(xiàn)代人的思維、冷靜、權(quán)衡,在這一刻被徹底碾碎,只剩下一個原始的、咆哮的念頭:殺了他們!
他幾乎是憑借著本能,雙手在身邊冰冷濕滑的瓦礫和泥濘中瘋狂地摸索。沒有武器!絕望剛剛升起,指尖卻猛地觸碰到一段冰冷的金屬!他像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攥住,猛地抽了出來——
一支漢陽造。
槍托木質(zhì)粗糙,槍管冰冷,帶著濃重的鐵銹和火藥混合的氣味。槍身沾滿了泥污和暗紅的血漬,摸上去黏膩膩的。
熟悉!作為重度軍迷,無數(shù)次拆解、把玩、研究過它的圖紙和結(jié)構(gòu)!這沉重的觸感,這獨(dú)特的外形,刻印在骨髓里的本能瞬間被喚醒!他一把將槍拖到身前,手指急切地?fù)徇^槍身,檢查槍機(jī)——雖然銹跡斑斑,但似乎沒有嚴(yán)重?fù)p壞。他立刻摸向腰間,一個同樣骯臟的皮質(zhì)子彈盒還掛在腰帶上。他猛地拽開盒蓋,里面是黃澄澄的尖頭圓彈。
沒有絲毫猶豫!林辰用近乎痙攣般快速的動作,將五發(fā)子彈壓入彈倉。咔嗒一聲,槍栓復(fù)位!冰冷的金屬拉栓聲,此刻竟帶著一種奇異的安全感,也徹底點(diǎn)燃了他眼中燃燒的殺意。
他猛地將槍身架在斷墻一個相對穩(wěn)固的豁口上,臉頰緊貼上冰涼的木質(zhì)槍托。視野穿過簡陋的柱狀鐵片準(zhǔn)星,落在那兩個施暴的日軍士兵身上。
目標(biāo)鎖定!
焦點(diǎn)集中在那個正在用刺刀撥弄斷腿士兵傷口的日軍士兵臉上。那張臉,在昏暗的光線下扭曲變形,咧開的嘴里露出黃牙,眼神里是純粹的、享受暴虐的殘忍。他的帽子歪戴著,領(lǐng)口敞開,軍銜標(biāo)識模糊,但胸前掛著的望遠(yuǎn)鏡皮盒,以及比旁邊士兵更顯精良的裝具,都暗示著他的身份——一個小隊(duì)長!
林辰的呼吸驟然停止。整個世界仿佛被抽走了聲音,只剩下眼前瞄準(zhǔn)鏡里的目標(biāo)。那殘忍的笑臉,那滴血的刺刀,那扭曲的軍銜標(biāo)識,都在視野里無限放大。肌肉繃緊如弓弦,手指穩(wěn)穩(wěn)地搭在扳機(jī)上,感受著那冰冷金屬的弧度與力度。七百二十米每秒的初速,二百四十克的彈頭質(zhì)量,空氣濕度…所有關(guān)于這支老槍的數(shù)據(jù)在腦中電光石火般掠過。
“給老子死!”
心中無聲的咆哮炸響!搭在扳機(jī)上的食指,沉穩(wěn)而堅(jiān)決地,扣了下去!
砰——!
漢陽造那特有的、沉悶而極具穿透力的槍聲,在這片被死亡籠罩的廢墟上驟然炸響!槍口噴出一團(tuán)熾烈的橘紅色火焰,瞬間點(diǎn)亮了斷墻的殘骸和周圍的尸骸,旋即又被濃重的硝煙吞沒。
巨大的后坐力狠狠撞在林辰的肩窩,火辣辣地疼,震得他整個上半身向后一挫。
瞄準(zhǔn)鏡里,那個日軍小隊(duì)長的獰笑瞬間凝固。他整個身體像被一柄無形的巨錘擊中,猛地向后一仰!一顆7.92毫米的尖頭彈,帶著決絕的復(fù)仇意志,精準(zhǔn)地鉆入了他的右眼下方!巨大的動能瞬間釋放!子彈如同一個狂暴的鉆頭,旋轉(zhuǎn)著撕開皮肉,撞碎顴骨,攪爛眼球,然后帶著一蓬濃稠的血霧、破碎的骨渣和灰白色的腦漿,從他的后腦勺猛沖而出!
那頂歪戴的屁簾帽被直接掀飛。他那張扭曲的臉,以彈孔為中心,整個右側(cè)完全塌陷下去,形成一個可怖的、噴濺著紅白之物的巨大豁口。他甚至沒能發(fā)出一聲像樣的慘叫,身體像一截被砍斷的木樁,直挺挺地向后重重倒下,砸在泥濘的地面上,濺起一片污濁的血泥。他的手腳神經(jīng)質(zhì)地抽搐了幾下,便徹底歸于死寂,空洞的左眼茫然地對著漆黑的夜空,僅存的右眼圓睜著,凝固著死前的驚愕與難以置信。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那個用刺刀戳弄斷腿士兵的日軍士兵,臉上猥瑣的笑容像劣質(zhì)面具一樣瞬間碎裂,只剩下驚駭欲絕的空白。他手里的步槍“當(dāng)啷”一聲掉在地上,整個人像是被抽掉了骨頭,呆呆地看著幾步外小隊(duì)長那具殘破得不成人形的尸體,又猛地抬頭,驚恐萬狀地看向林辰藏身的斷墻方向。
“敵襲!狙擊手!”他終于反應(yīng)過來,發(fā)出一聲變調(diào)的、帶著哭腔的尖叫,連滾帶爬地?fù)湎蚋浇粋€半塌的掩體,動作狼狽得像只受驚的野狗。
林辰根本沒看那個嚇破膽的士兵。他所有的感官都被剛才那一槍的余韻攫住——槍托撞擊肩窩的鈍痛,硝煙嗆入氣管的辛辣,還有那股親手扼殺仇敵后,從靈魂深處泛起的、冰冷的平靜。他動作沒有絲毫遲滯,右手閃電般再次拉動槍栓!滾燙的彈殼“叮”的一聲清脆跳出,落在一旁的瓦礫上,冒著青煙。下一發(fā)子彈已然上膛!
他的目光銳利如鷹,迅速掃過那日軍小隊(duì)長的尸體。槍口微微移動,就要鎖定那個躲藏起來的日軍士兵。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砰!”“砰!”
兩聲三八式步槍特有的清脆槍響,幾乎不分先后地從側(cè)前方的另一片廢墟中響起!
子彈帶著尖銳的呼嘯,幾乎是擦著林辰的頭皮飛過!灼熱的氣流燙得他頭皮一陣發(fā)麻!緊接著,“噗噗”兩聲悶響,子彈狠狠鑿進(jìn)了他藏身的斷墻豁口,濺起一片碎石和塵土,撲了他一臉!
有日軍狙擊手!而且不止一個!位置就在斜前方那片被炸得只剩骨架的房屋廢墟里!
冷汗瞬間浸透了林辰的后背!剛才那一槍的殺氣還未完全散去,致命的威脅已經(jīng)悄然降臨。他猛地縮回身體,緊貼在冰冷潮濕的斷墻內(nèi)側(cè),大口喘著粗氣,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現(xiàn)代軍迷的戰(zhàn)術(shù)知識瞬間涌入腦海:暴露了!必須轉(zhuǎn)移!對方在測距和校準(zhǔn)!
幾乎是同時,側(cè)前方那片廢墟陰影里,傳來日軍士兵聲嘶力竭的呼喊:“狙撃手はあそこだ!斷壁の裏!射撃!射撃せよ!”(狙擊手在那邊!斷墻后面!射擊!快射擊!)
槍聲立刻如同爆豆般響了起來!
“噠噠噠噠——!”歪把子機(jī)槍特有的、節(jié)奏略顯怪異的點(diǎn)射聲最先響起!子彈像潑水一樣掃了過來!密集的彈雨打在斷墻上,發(fā)出“噗噗噗噗”的悶響,碎石和塵土如同瀑布般簌簌落下。更多三八式步槍加入了合唱,子彈帶著尖銳的“嗖嗖”聲,在斷墻上方和左右瘋狂交織,編織成一張致命的火網(wǎng),將他死死地釘在這堵并不牢靠的斷墻后面。
林辰死死貼著墻根,蜷縮著身體,盡量減少暴露面。每一次子彈撞擊墻壁的震動都清晰地傳遞到他的身體上。他緊握著冰冷的漢陽造,指關(guān)節(jié)因?yàn)橛昧Χl(fā)白。對方的火力點(diǎn)很明確,就在斜前方那片廢墟。兩挺歪把子?可能還有幾支步槍在掩護(hù)。必須壓制!
他深吸一口氣,猛地側(cè)身,閃電般探出槍口,對著記憶中那廢墟火力點(diǎn)的大致方向,看也不看,“砰!砰!砰!”連開三槍!
漢陽造的槍聲在密集的日式槍聲中顯得有些沉悶,但足以形成干擾。
“敵の射撃だ!掩蔽!”(敵人射擊!隱蔽?。U墟那邊傳來日軍士兵略顯慌亂的吼叫。機(jī)槍的掃射果然出現(xiàn)了一個短暫的停頓。
就在這寶貴的間隙!
“娃子!別戀戰(zhàn)!快!這邊!”
一個粗獷、帶著濃重地方口音的低吼,如同驚雷般在林辰身后幾米外炸響!
林辰渾身一震,猛地回頭!只見月光下,一個極其魁梧的身影正半蹲在一道更矮的土坎后面,拼命朝他招手。那人穿著同樣灰撲撲的軍裝,頭上歪戴著一頂舊氈帽,肩上斜挎著一個布包,腰間居然……別著一把沾滿油污的菜刀?!一張國字臉被硝煙熏得黢黑,但那雙眼睛,在黑暗中亮得驚人,透著焦急和一股不容置疑的決斷力。
是戰(zhàn)友!八路軍!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林辰?jīng)]有絲毫猶豫,猛地一蹬地面,身體像離弦之箭般從斷墻豁口彈射而出!他幾乎是貼著地面,手腳并用,以最快的速度向那道土坎撲去!
“砰!砰!砰!” “噠噠噠——!”
就在他撲出的瞬間,日軍被短暫壓制的火力再次猛烈爆發(fā)!子彈像長了眼睛一樣追著他的背影射來!他感覺小腿肚子上猛地一麻,火辣辣的疼痛感立刻傳來!但他根本不敢停下,甚至不敢低頭去看!完全是靠著求生的意志在沖刺!
短短幾米的距離,卻仿佛隔著一道生死線!子彈“嗖嗖”地鉆進(jìn)他身邊的泥土,濺起的泥點(diǎn)打在他臉上生疼!
就在一挺歪把子機(jī)槍的彈道即將咬住他的前一刻,那只粗壯有力的大手,如同鐵鉗般猛地探了出來!一把抓住林辰的胳膊!
一股沛然莫御的大力傳來!
林辰只覺得身體一輕,整個人被那巨力硬生生地拽了過去!他像一袋沉重的糧食,翻滾著砸進(jìn)了土坎后面相對安全的地帶,帶起一片塵土。
“嘶——”林辰痛得倒抽一口冷氣,左臂被瓦礫刮破的地方和小腿肚子的傷口同時傳來鉆心的疼痛。但他顧不上這些,第一時間就掙扎著想要支起身體,舉起漢陽造準(zhǔn)備還擊。
“趴著!別抬頭!” 那魁梧漢子低吼著,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一只大手更是死死按在林辰的背上。同時,他另一只手閃電般從腰間抽出了那把明晃晃的……菜刀?菜刀?!他警惕地探出小半個腦袋,銳利的目光掃向日軍火力點(diǎn)的方向。
“娘的,歪把子!位置刁鉆!” 漢子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眼神兇狠,“別浪費(fèi)子彈!聽我的!我數(shù)三聲,你朝右邊那堆破房梁后面打一槍!吸引狗日的火力!”
林辰雖然滿心疑惑——用菜刀?但他也立刻意識到這漢子是經(jīng)驗(yàn)豐富的老兵。他毫不遲疑地點(diǎn)頭,強(qiáng)忍著劇痛,重新架好漢陽造,槍口微微調(diào)整,指向右邊那片廢墟邊緣的一處可疑陰影。
“一!” 漢子聲音低沉。
“二!” 林辰屏住呼吸,手指穩(wěn)穩(wěn)搭在冰冷的扳機(jī)上。
“三!打!”
砰——!
林辰的槍口噴出火焰!
就在槍響的剎那,那魁梧漢子動了!他像一頭蓄勢待發(fā)的黑豹,猛地從土坎后完全站直了身體!不是用菜刀,而是將手中一個沉甸甸、黑乎乎的東西,用盡全身力氣,朝著日軍左側(cè)那挺歪把子機(jī)槍怒吼的方向狠狠砸了過去!
那竟然是一捆集束手榴彈!幾根導(dǎo)火索正嗤嗤地冒著白煙!
那投擲的力量和準(zhǔn)頭簡直駭人!集束手榴彈劃出一道低平的弧線,精準(zhǔn)無比地越過廢墟的殘骸,砸向那挺瘋狂噴吐火舌的歪把子機(jī)槍!
“手榴弾!”(手榴彈?。┤哲姍C(jī)槍陣地傳來驚恐的嘶喊!
轟隆——!??!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遠(yuǎn)比單顆手榴彈猛烈數(shù)倍!狂暴的火焰和濃煙猛地騰起,瞬間吞噬了那個火力點(diǎn)!破碎的磚石、扭曲的金屬零件和血肉殘肢被巨大的沖擊波拋上了半空!另一挺歪把子的掃射戛然而止,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猛烈爆炸和同伴的慘狀震懾住了!
“走!” 魁梧漢子一把抄起疼得有些發(fā)軟的林辰,半拖半拽著他,貓著腰,借著爆炸煙塵的掩護(hù),朝著后方一條更加隱蔽、堆滿建筑殘骸和尸體陰影的壕溝方向猛沖!
“快!跟上!別掉隊(duì)!” 漢子一邊拖著林辰狂奔,一邊朝著壕溝方向壓著嗓子低吼。
林辰這才注意到,在那道壕溝邊緣,竟然還貓著幾個同樣穿著灰色軍裝的身影!他們都帶著傷,臉上寫滿了疲憊和驚恐,但看到那魁梧漢子拖著林辰?jīng)_過來,眼神里瞬間燃起一絲希望的光,紛紛伸出手來拉拽。
子彈依舊在他們身后追逐。“嗖嗖”的破空聲如同死神的催命符。林辰的小腿像是灌了鉛,每邁出一步都牽扯著傷口,劇痛鉆心。那魁梧漢子的一條腿似乎也瘸了,跑起來一高一低,但他拖著林辰的手卻像鋼澆鐵鑄般有力。
他們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進(jìn)了那條相對寬闊的壕溝。溝里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和硝煙味,腳下是滑膩膩的泥漿,混雜著說不清是血還是水的污物。
“老張!老張回來了!” 溝里一個抱著步槍、臉上糊滿血污的年輕士兵帶著哭腔喊道,掙扎著想站起來。
“都趴下!別冒頭!” 被稱為老張的魁梧漢子——張鐵柱,一把將林辰按倒在溝底的泥濘里,自己也跟著撲倒,粗重地喘息著,胸膛劇烈起伏。他顧不上抹掉臉上的汗水和泥漿,迅速從肩上的布包里扯出幾根灰白色的布條,動作麻利地撕開林辰小腿上被子彈犁開一道深深血槽的褲管。
“嘶……”冰冷的布條接觸到翻卷的皮肉,林辰痛得倒吸涼氣。
“忍著點(diǎn)!死不了!”張鐵柱的聲音又粗又硬,但手上動作卻異常利落。他三兩下用布條緊緊纏住林辰小腿的傷口,勒緊,打了個死結(jié)。鮮血很快在布條上洇開一片暗紅。他又快速檢查了一下林辰手臂的刮傷,同樣用布條草草捆扎了一下。
“你……你是……”林辰忍著痛,看著眼前這張黧黑、粗糙、卻透著無比堅(jiān)毅的臉,還有他腰間那把油光锃亮的菜刀,終于忍不住問出聲。
“張鐵柱!一團(tuán)一營炊事班班長!”張鐵柱頭也不抬,又飛快地從布包里掏出幾個黑乎乎、硬邦邦的雜糧窩窩頭,塞給旁邊幾個眼巴巴看著的傷兵,“都吃點(diǎn)!墊吧墊吧!后面路還長!”
炊事班……班長?菜刀?剛才那精準(zhǔn)如炮兵的集束手榴彈投擲?林辰腦子有點(diǎn)懵。
這時,槍聲似乎減弱了一些,但并未停歇。日軍的嚎叫聲和零星的點(diǎn)射還在廢墟各處響起,顯然是在搜索殘兵。
“都聽好了!”張鐵柱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一股能讓慌亂的士兵鎮(zhèn)定的力量,“鬼子還在清場!這里不能久留!后面有條排水溝,通到永定河邊!跟著我!別出聲!手腳放輕!誰要是拉稀擺帶,老子這口刀,可不是光能切蘿卜的!”他拍了拍腰間的菜刀刀把,眼神兇狠地掃過溝里剩下的四五個傷痕累累、驚魂未定的士兵。
沒人敢質(zhì)疑。他那魁梧的身軀和剛才那驚天動地的一炸,就是此刻的定海神針。
張鐵柱再次確認(rèn)了一下方向,低吼一聲:“走!”
他率先弓著腰,像一頭沉默而警惕的巨熊,沿著壕溝向更深、更黑暗的角落摸去。林辰咬緊牙關(guān),拖著受傷的腿,緊隨其后。每一步都踏在冰冷滑膩的泥濘里,每一次牽扯傷口都痛得他眼前發(fā)黑。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那支沾滿血泥的漢陽造。槍身的冰冷和粗糙的木質(zhì)紋理,此刻是唯一能讓他感到些許真實(shí)和依仗的東西。
他們艱難地在狹窄、蜿蜒、散發(fā)著惡臭的壕溝里穿行。黑暗中,只有沉重的喘息聲和壓抑的腳步聲。尸體隨處可見,有的蜷縮在溝底,有的半倚在溝壁上,空洞的眼睛瞪著黑沉沉的天。林辰強(qiáng)迫自己不去看那些凝固的面孔,目光死死盯著前面張鐵柱那寬厚、沾滿污泥的脊背。
突然,張鐵柱猛地停下腳步,身體瞬間繃緊,抬起一只粗壯的手臂,示意后面的人噤聲。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連呼吸都屏住了。
前方壕溝拐角處,傳來清晰的對話聲!是日語!還有皮靴踩在泥濘里的“啪嗒”聲!
“この辺りを捜せ!まだ生きている者がいるはずだ!”(搜索這邊!肯定還有活著的?。┮粋€粗魯?shù)穆曇裘畹馈?/p>
“はい!”(是!)另一個聲音應(yīng)道。皮靴聲越來越近!
溝里的空氣瞬間凝固了。絕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每個人的心臟。林辰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凍僵了,手指死死扣住冰冷的扳機(jī),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青筋在手背上根根暴起。拼了!他腦中只剩下這個念頭,牙關(guān)緊咬,腮幫子的肌肉繃得像巖石。
就在這時,一只粗糙而有力的手猛地按在了他的槍身上!是張鐵柱!他回頭,黑暗中,那雙眼睛亮得驚人,沒有任何恐懼,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決絕。他沖林辰極其輕微地?fù)u了搖頭,然后,他的目光投向了溝壁上方——那里堆積著大量的斷木、磚石和破瓦,形成了一個搖搖欲墜的斜坡。
無聲的指令瞬間被理解!
張鐵柱猛地一推身邊的兩個還能動的傷兵,指了指那堆危險的斜坡。那兩個士兵瞬間明白了他的意圖,臉上閃過掙扎和恐懼,但最終被求生的本能壓倒。他們咬緊牙關(guān),手腳并用地開始向上攀爬,動作輕得如同貍貓。
皮靴聲更近了!幾乎就在拐角處!
張鐵柱深吸一口氣,猛地從腰間抽出那把油光锃亮的菜刀!他像一頭蓄勢待發(fā)的猛虎,身體微微下蹲,全身的肌肉都繃緊到了極致,目光死死鎖定拐角處即將出現(xiàn)的黑影。
林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指搭在扳機(jī)上,隨時準(zhǔn)備扣下!
“八嘎!何かあったのか?”(混蛋!什么動靜?)日軍的喝問聲帶著警惕響起,就在拐角處!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轟隆隆——!??!
頭頂上方,猛地傳來一聲沉悶的巨響!緊接著是磚石瓦礫稀里嘩啦滾落的巨大聲響!
是那兩個爬上斜坡的傷兵!他們故意弄塌了那堆危險的瓦礫堆!
“土砂崩れだ!”(塌方了!)拐角處傳來日軍士兵驚恐的叫聲和雜亂的腳步聲,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坍塌吸引了注意力,甚至可能以為有埋伏!
“走!??!”
張鐵柱一聲炸雷般的低吼!他不再隱藏,魁梧的身軀如同下山猛虎,拖著行動不便的林辰,朝著與坍塌聲相反的方向——壕溝深處一處塌陷形成的缺口猛沖過去!其他還能動的士兵也爆發(fā)出了最后的力氣,連滾帶爬地跟上!
身后,傳來日軍士兵憤怒的吼叫和零星的槍聲,但都被那巨大的坍塌聲掩蓋和干擾了方向。
他們連滾帶爬,不顧一切地沖出那個塌陷的缺口。眼前豁然開朗,卻又是一片令人絕望的黑暗和廢墟。冰冷的夜風(fēng)裹挾著濃重的血腥味和河水特有的腥氣撲面而來,提醒著他們永定河就在不遠(yuǎn)處。
張鐵柱沒有絲毫停頓,辨別了一下方向,拖著林辰,踉踉蹌蹌地朝著更深的、被黑暗和斷壁殘?jiān)\罩的陰影里扎去,直到徹底遠(yuǎn)離了那片吞噬了太多生命的修羅場,直到身后追擊的槍聲和日軍的叫囂變得模糊、遙遠(yuǎn)。
不知奔跑了多久,直到肺部火辣辣地疼痛,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雙腿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再也抬不起來。他們終于在一處徹底塌毀、只剩下半截厚重地基的房屋廢墟后面停了下來。
這里遠(yuǎn)離了核心戰(zhàn)場,相對寂靜。只有遠(yuǎn)處零星的槍炮聲如同垂死的嘆息,提醒著戰(zhàn)爭的殘酷。風(fēng)在斷壁間嗚咽,像無數(shù)冤魂在低泣。濃重的血腥味和尸臭依舊縈繞不散,只是被風(fēng)沖淡了些許。
林辰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一軟,靠著冰冷粗糙的斷墻基座滑坐在地。傷口劇烈的疼痛、極度的疲憊和生死邊緣走了一遭的虛脫感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他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扯得胸腔生疼,每一次呼氣都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冷汗浸透了單薄的軍裝,緊緊貼在身上,夜風(fēng)一吹,冰冷刺骨。
他下意識地抬起手,想擦掉糊住眼睛的汗水和泥漿。目光卻猛地定格在緊握的漢陽造槍身上。
那冰冷的金屬和粗糙的木質(zhì)上,早已沾滿了暗紅發(fā)黑的粘稠污跡——那是他自己的血,也有日軍小隊(duì)長的血,或許還有更多無名戰(zhàn)友的血。粘膩的觸感透過皮膚傳來,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溫?zé)岷丸F銹般的腥甜。
真實(shí)的觸感。
真實(shí)的疼痛。
真實(shí)的死亡。
這不是夢。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冰冷的、沉甸甸的真實(shí)感,如同永定河渾濁的河水,終于徹底淹沒了林辰的意識。他不再是屏幕前的旁觀者,不再是沉浸在歷史資料和武器數(shù)據(jù)中的軍事愛好者。他是這1937年盧溝橋血色戰(zhàn)場上的一個士兵,一個背負(fù)著血海深仇、掙扎求存的士兵。歷史的車輪,帶著碾壓一切的殘酷重量,已經(jīng)將他牢牢卷了進(jìn)去。
他閉上眼,黑暗中似乎又閃過日軍小隊(duì)長那猙獰的笑臉和破碎的頭顱。他猛地睜開眼,狠狠甩了甩頭,試圖將那畫面驅(qū)散。目光下意識地掃過身上那件浸滿汗水和血污的灰色軍裝,最終落在那條被張鐵柱用灰白布條緊緊纏裹的小腿上。
布條已經(jīng)被血浸透了大半,刺目的紅。
疼痛是真實(shí)的。
憤怒是真實(shí)的。
絕望……不,絕望之外,似乎還有一絲別的什么。
他緩緩低下頭,看向自己那只沾滿泥污和血痂的手。指尖,無意識地觸碰到了腰間子彈盒旁邊,一個堅(jiān)硬的、冰冷的異物。
他微微一怔,摸索著將它拿了出來。
借著殘?jiān)挛⑷醯墓饷?,他看清了?/p>
是一個黃銅制成的小盒子。大約火柴盒大小,四四方方,棱角分明。盒子表面沾滿了暗紅色的血跡,已經(jīng)半凝固。在血跡斑斑的盒蓋中央,清晰地刻著一行日文假名:
突撃錠
突擊錠。
林辰的手指,冰涼的指尖,死死地、死死地?fù)缸×四潜淙狙娜齻€字。
盒子邊緣的棱角,深深硌進(jìn)了他的指腹,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感,卻遠(yuǎn)比不上心中的滔天巨浪。
這東西……怎么會在這里?他明明記得開槍時,那日軍小隊(duì)長是從懷里掏東西…是了!子彈擊中他頭顱的瞬間,好像是有個小小的東西飛了出來!就是它!
他幾乎是本能地想要打開盒子,手指顫抖著摳向盒蓋邊緣的縫隙。但就在指尖即將掀開盒蓋的剎那,他猛地停住了。
這東西……是什么?毒藥?氰化物?還是……某種軍需品?刻著“突擊錠”……突擊錠……
他死死盯著那三個血字,一個模糊的、曾在某些塵封的歷史資料角落里瞥見過的名詞,如同冰錐般刺入腦海。
興奮劑?軍用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