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光燈管在遠東國際法庭的天花板嗡嗡作響，
照亮梅汝璈手中那枚粗糙的骨哨。
當林辰打開731的“母體觀察日志”時，
發(fā)現(xiàn)最后一頁貼著張鐵柱的菜刀照片——
背面是潦草的血書：
“拿鬼子骨頭給娃們做哨子，
吹響它，送畜生們上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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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白色的熒光燈管在東京遠東國際軍事法庭那高聳的穹頂下，發(fā)出持續(xù)不斷的、令人心煩意亂的嗡鳴。慘白的光線毫無溫度地傾瀉而下，照亮了下方如同巨大棋盤般的審判庭。被告席上，一排穿著舊日軍將校制服的身影，在強光下如同僵硬的木偶，臉色灰敗，眼神空洞或強作鎮(zhèn)定。旁聽席上坐滿了各國記者、外交官、神情肅穆的盟軍代表，以及少數(shù)被允許入內的日本平民，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重和歷史的焦灼感。
高高的審判席上，首席法官威廉·韋伯爵士（澳大利亞）端坐著，花白的眉毛緊鎖，透過金絲眼鏡，銳利的目光掃視著法庭。美國法官約翰·希金斯、中國法官梅汝璈、英國法官帕特里克勛爵……十一位來自不同戰(zhàn)勝國的法官，如同十一尊沉默的塑像，代表著人類文明對野蠻的終極審判。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法庭中央的證人席上。
林辰站在那個用深色硬木圍成的狹小空間里。他沒有穿象征勝利者的嶄新軍裝，依舊是一身洗得發(fā)白、袖口和胸前凝結著深褐色陳舊血漬的八路軍灰布軍裝。左臂的繃帶早已拆除，一道從肩頭蜿蜒至手肘的暗紅色傷疤在慘白燈光下如同燒灼的烙印，猙獰而醒目。他身形筆直，但微微抿緊的嘴唇和過于平靜的眼神，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和沉重。
他的左手，正無意識地摩挲著一枚躺在證人席桌面的粗糙物件——一枚用某種慘白、質地奇特的骨片手工打磨、鉆出哨孔的哨子。哨身沒有任何裝飾，只有長期摩挲留下的光滑印痕。那是“雪鸮”小組撤離哈爾濱前，從平房區(qū)附近村落一位老人手中得到的。老人說，這是村里孩子用“鬼子骨頭”磨的，照著城里傳單上的樣子。
“林辰中校，”清瀨一郎（日本戰(zhàn)犯首席辯護律師）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的平靜，卻掩不住眼神深處的敵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您方才指證我的委托人，前關東軍司令官山田乙三大將，是所謂‘731部隊’以及駭人聽聞的‘活體實驗’的知情者和縱容者。請問，您指控的依據是什么？僅僅是一些來源不明、無法驗證真?zhèn)蔚乃^‘文件’和‘錄音’嗎？據我所知，中國軍隊在東北的活動區(qū)域，與哈爾濱平房區(qū)相距甚遠！您如何保證這些‘證據’的真實性？而非……出于某種政治目的的編造？”
清瀨一郎的話語，如同冰冷的毒蛇，在肅穆的法庭上蔓延，試圖咬住“證據來源”這個最脆弱的環(huán)節(jié)。他身后的被告席上，山田乙三的嘴角不易察覺地抽動了一下，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林辰。
法庭內一片寂靜。所有的目光都投向證人席。
林辰緩緩抬起眼。目光平靜地迎向清瀨一郎，如同深潭般不起波瀾。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側身，將右手伸向旁邊助手捧著的一個沉重的、外面覆著防雨帆布的金屬文件箱。
嘶啦——
帆布被掀開，露出里面那個曾經出現(xiàn)在重慶廣播電臺、沾著血污與硝煙痕跡的墨綠色公文箱！箱蓋上，那枚暗紅色的菱形“御”字火漆徽記，在慘白的燈光下，如同一個尚未愈合的、流著膿血的傷口，瞬間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旁聽席上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倒吸冷氣的聲音！
林辰的手指撫過冰冷的箱蓋，最終落在鎖扣上。咔噠一聲輕響，箱蓋被掀開。
他沒有去看清瀨一郎，目光轉向高高在上的審判席，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穿透時空的力量：“法官閣下，諸位法官先生，我指控的依據，就在這里?！彼⌒囊硪淼?，從箱子里取出第一份文件——那疊用金線捆扎的、紙質考究的硬卡紙文件，最上面一頁，正是石井四郎上奏的原文和裕仁天皇鮮紅的“天皇御璽”朱批！
他將文件舉起，讓審判席和旁聽席都能清晰地看到那枚刺目的印章：“這是前日軍關東軍防疫給水部（731部隊）部隊長石井四郎，直接呈報給昭和天皇的絕密奏章！其中明確請求對‘種子-003’、‘種子-007’等活體實驗對象進行‘終級機能提取’及‘神經活體凍存’！而這份請求，得到了天皇陛下御筆親批的‘準’字！”
他將文件翻動，指向核心段落。法庭書記官立刻上前，將早已準備好的英文翻譯副本呈遞到每一位法官手中。韋伯爵士迅速掃過那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文字，花白的眉毛擰得更緊，臉色鐵青。
“這不可能！”清瀨一郎猛地站起，聲音帶著一絲強弩之末的尖銳，“這是偽造！是污蔑！天皇陛下絕不會……”
“肅靜！”韋伯爵士威嚴的聲音如同驚堂木，瞬間壓下了清瀨一郎的咆哮，“清瀨律師！你的異議可以記錄，但不得干擾證人出示證據！”
清瀨一郎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不甘地坐下。
林辰沒有理會他，又從箱子里取出了那本素白的硬皮筆記本。他翻開筆記本，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沉重，最終停留在被紅筆重重圈出的那一頁——上面是稚嫩扭曲的日文假名：“骨が…歌ってるみたい…”（骨頭…好像在唱歌…）以及旁邊用鉛筆標注的潦草中文翻譯。
“這是從一個代號‘種子-003’的孩子身上找到的日記殘頁?！绷殖降穆曇魩е唤z不易察覺的沙啞，他將筆記本同樣舉起，慘白燈光下，那稚嫩的字跡如同泣血的控訴，“他在被實施所謂‘神經反應記錄’前，困惑地問醫(yī)生：為什么我的骨頭在唱歌？”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被告席上那些或低頭、或強撐的木然面孔，“他得到了醫(yī)生的回答：那是為天皇陛下奏響的圣戰(zhàn)樂章。”
旁聽席上，幾位女記者已經忍不住用手帕捂住了嘴。法庭的氣氛凝重得如同即將爆裂的高壓鍋。
“法官閣下，”林辰的目光最終落回審判席，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奏章和日記，可以偽造。但有些東西，無法偽造！”他猛地轉向助手，助手立刻將箱子里那臺沉重的飛利浦便攜式磁帶錄音機抱出來，連接好法庭的擴音設備。
林辰拿起那盒黑色的錄音帶，清晰地展示著上面的編號“實驗記錄 甲類活體 編號003”，然后，在法庭無數(shù)道目光的注視下，在清瀨一郎幾乎要噴火的眼神中，在被告席上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下，他將磁帶緩緩推入錄音機的卡槽。
他的食指，帶著一種無比沉重卻又無比堅定的力量，輕輕按下了播放鍵。
咔噠。
沙沙的空白噪音響起。
緊接著——
那個溫柔如魔鬼的醫(yī)生誘哄聲：
“さあ、種子-003くん、怖がらないで…ほら、見てごらん…これはとても特別な機械なんだよ…君が天皇陛下のために奏でる、素晴らしい音楽を録音するんだ…”（來，種子-003君，不要害怕…看，這是一臺很特別的機器…它會錄下你為天皇陛下奏響的美妙樂章…）
稚嫩童聲的困惑和哭腔：
“お醫(yī)者さん…お母さんは？ここ…痛い…骨が…歌ってるみたい…”（醫(yī)生…媽媽呢？這里…好痛…骨頭…好像在唱歌…）
醫(yī)生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回答：
“歌？ああ…それは素晴らしい！種子-003くんの骨が奏でる歌は、天皇陛下が一番お好きな聖戦の楽章なんだよ！君は立派な戦士だ！立派な楽器なんだ！”（唱歌？啊…那太棒了！種子-003君骨頭唱的歌，正是天皇陛下最愛的圣戰(zhàn)樂章??！你是最棒的戰(zhàn)士！最棒的樂器?。?/p>
金屬器械碰撞的冰冷聲響……
然后！是那聲撕心裂肺、如同來自地獄最底層的、將人類一切語言所能表達的痛苦都碾壓粉碎的凄厲尖叫！
“やめて！痛い！骨が！骨が壊れる——！ママ——！！”（不要！好痛！骨頭！骨頭要碎了——！媽媽——！?。?/p>
尖叫聲如同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在法庭每一個人的心臟上！旁聽席上瞬間一片嘩然！有人失聲驚呼！有人痛苦地閉上眼睛！有人緊緊捂住耳朵！記者席上鎂光燈瘋狂閃動，記錄著被告席上那些瞬間變得慘白如紙、眼神驚恐或徹底崩潰的面孔！山田乙三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幾乎要從椅子上滑落！連審判席上幾位法官的臉色也瞬間變得無比難看，韋伯爵士猛地摘下了眼鏡，手指用力地揉著眉心。
尖叫聲在法庭的擴音系統(tǒng)里被無限放大、延長，然后戛然而止！只剩下錄音機里單調的、持續(xù)不斷的機器嗡鳴聲，以及醫(yī)生那愉悅的、如同惡魔低語般的收尾：
“よし…神経反応記録完了…次の刺激レベルへ…”（好…神經反應記錄完畢…進入下一刺激層級…）
錄音結束。沙沙的空白噪音再次響起，在死寂的法庭里顯得格外刺耳。
死寂。絕對的死寂。連冷光燈管的嗡鳴似乎都被這恐怖的錄音所吞噬。
林辰默默地從錄音機里取出那盒依舊帶著余溫的黑色磁帶，如同捧著一個剛剛熄滅的、灼熱的靈魂。他將其重新放回墨綠色的公文箱中。
“法官閣下，”林辰的聲音打破了死寂，低沉而有力，帶著一種血與火淬煉后的平靜，“這就是‘種子-003’骨頭碎裂時，為昭和天皇‘奏響’的‘圣戰(zhàn)樂章’！這就是石井四郎在奏章中所請的‘神經反應記錄’！這就是731部隊‘育種計劃’的真相！這就是……”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緩緩掃過被告席上那一張張慘白、崩潰或強作鎮(zhèn)定的臉，“這些所謂帝國精英，在中國土地上犯下的、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反人類罪行的冰山一角！”
“抗議！”清瀨一郎猛地站起，臉色鐵青，聲音因極度的羞憤和恐懼而變得尖利扭曲，“法官閣下！我抗議！這是對中國法官和證人蓄意煽動法庭情緒！錄音內容血腥殘暴！嚴重干擾了法庭的公正審判！這是……”
“抗議無效！”韋伯爵士猛地一拍法槌，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威嚴和憤怒，他重新戴上眼鏡，鏡片后的目光如同燃燒的冰，“清瀨律師！你的當事人及其同僚在中國、在滿洲所做的一切，已經超出了人類所能理解的戰(zhàn)爭范疇！這份錄音，恰恰是法庭需要面對的、最赤裸裸的罪行證據！它不會被排除！它將被永久記錄在案！”
清瀨一郎頹然坐下，如同斗敗的公雞。
林辰沒有再看清瀨一郎。他緩緩低下頭，目光重新落回桌面上那本攤開的素白筆記本。他的手指，無意識地翻動著日記殘頁。突然，他的動作猛地頓??！
在日記本的最后一頁，在那些稚嫩扭曲的字跡之后，竟然粘貼著一張小小的、有些模糊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赫然是一把沾滿油污和暗紅色血漬的菜刀！刀身寬厚，刀柄被磨得發(fā)亮——那是張鐵柱的菜刀！
而在照片的背面，是用鉛筆或者某種尖銳物蘸著早已凝固發(fā)黑的血液，潦草寫下的幾行字跡：
“拿鬼子骨頭給娃們做哨子，
吹響它，送畜生們上路。
——張鐵柱 絕筆”
字跡歪歪扭扭，卻力透紙背，帶著一種臨死前的決絕和刻骨的仇恨！
林辰的心臟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是了！是在哈爾濱平房區(qū)！張鐵柱彌留之際，他曾將一本空白的日記本和一支鉛筆塞到老張手里，讓他有什么想說的就寫下來……原來……原來老張用他最后的一點力氣，撕下了這張不知何時拍下的、或許是繳獲的戰(zhàn)利品照片，寫下了這最后的遺言！
拿鬼子骨頭給娃們做哨子……吹響它，送畜生們上路……
老張……原來那些漂浮在皇居護城河上的骨哨……是你用這種方式……在看著我們……在催促著我們……
一股混雜著巨大悲痛和更加洶涌的復仇烈焰，瞬間沖上林辰的頭頂！他猛地抬起頭，眼中最后一絲疲憊被徹底焚盡！只剩下如同極地寒冰般的、純粹的毀滅意志！
他一把抓起桌上那枚粗糙的骨哨！冰冷的哨身緊貼著他滾燙的掌心！他大步上前，在法庭所有人驚愕的目光注視下，在清瀨一郎再次想要站起抗議的瞬間，在被告席上那些充滿恐懼的注視下，在審判席法官們帶著探究和審視的目光中——
林辰將那枚骨哨，鄭重地、帶著某種象征意義地，放在了梅汝璈法官面前的桌面上。
“梅法官！”林辰的聲音響徹法庭，如同金鐵交鳴，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這枚哨子，是用我們犧牲戰(zhàn)友的遺愿，用千千萬萬被731部隊殘害的、包括‘種子-003’在內的中國兒童的冤魂，向法庭遞交的最后證物！它無聲，但它吹響的，是人間正義對地獄惡魔的最終審判！我們要求！以人類文明的名義！以所有死難者的名義！嚴懲制造這‘骨頭樂章’的每一個元兇巨惡！無論他坐在被告席！還是……躲在高高的宮墻之后！”
骨哨靜靜地躺在梅汝璈面前光滑的桌面上。粗糙的骨質表面，在法庭冷白色的燈光下，反射著慘淡而堅硬的光芒。那枚小小的哨孔，如同一個無聲吶喊的口，訴說著無盡的痛苦和無法磨滅的仇恨。
法庭再次陷入一片死寂。但這一次的死寂，與錄音播放后的震撼死寂截然不同。它更像一種被無形的力量凝固的空氣，沉重、壓抑，卻又孕育著即將爆發(fā)的驚雷。
梅汝璈法官緩緩伸出手，他并沒有立刻去碰那枚骨哨，只是用戴著白色手套的指尖，極其緩慢地、輕輕地拂過哨身那粗糙的紋理。他的動作莊重而肅穆，如同在觸碰一件圣物，又如同在感受那上面凝聚的無盡寒意與悲愴。他那雙飽含著知識分子憂患和民族深重苦難的眼睛，透過鏡片，深深地凝視著這枚小小的哨子，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有悲痛，有憤怒，有沉重如山的責任，更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如同火山噴發(fā)前兆般的決絕。
“林辰中校?！泵啡戥H終于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法庭里，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千鈞重量，“你，和千千萬萬的同胞，在侵略者的鐵蹄下，承受了無法想象、無法言說的苦難。你們用生命、用鮮血，守衛(wèi)了家園，也……守住了文明的底線?！彼哪抗鈴墓巧谏咸?，如同實質般掃過被告席上那一排排如坐針氈的身影，最終落在林辰臉上，“這枚哨子，它不是證物。”
梅汝璈的話讓旁聽席上響起一片輕微的騷動。清瀨一郎眼中閃過一絲希冀的光芒，以為抓住了什么把柄。
梅汝璈停頓了一下，目光變得更加銳利，聲音也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劍：“它是警鐘！是千千萬萬死難同胞的魂魄！凝聚成的！對人間正義的呼喚！對歷史審判的監(jiān)督！”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軀在審判席上投下壓迫性的陰影，右手重重地按在了那枚骨哨之上！
“我，梅汝璈，作為中國法官，代表所有在日軍暴行下死難的中國軍民，在此鄭重向法庭提出請求——”他聲音洪亮，如同黃鐘大呂，震得法庭嗡嗡作響，“將這份用骨哨所承載、所呼喚的控訴與監(jiān)督，納入法庭最終審判的考量！它無聲，但它的聲音，必將穿透歷史的迷霧！響徹在每一個試圖遺忘、試圖篡改、試圖為罪惡開脫者的靈魂深處！”
“附議！”美國法官約翰·希金斯立刻沉聲應道，臉色鐵青，顯然還沉浸在錄音帶來的巨大沖擊中。
“附議！”英國法官帕特里克勛爵緊隨其后。
“附議！”
“附議！”
審判席上，除了蘇聯(lián)法官需要內部短暫商議（程序問題），其余法官紛紛表態(tài)附議！梅汝璈的提議，如同一面旗幟，瞬間凝聚了法庭的意志！那枚小小的骨哨，在這一刻，被賦予了超越其物理形態(tài)的巨大象征意義！
清瀨一郎的臉色瞬間變得灰敗。他知道，在鐵證如山和這股強大的法庭意志面前，任何技術性的狡辯都顯得蒼白無力。他身后的被告席上，更是死寂一片，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了每一個人。
韋伯爵士重新戴上眼鏡，表情嚴肅無比。他敲了敲法槌：“法庭接受梅汝璈法官的請求。該象征物所代表的控訴精神，將被記錄在案，并體現(xiàn)在最終的判決考量中?！彼抗廪D向林辰，“林辰中校，你還有證據需要出示嗎？”
林辰深吸一口氣。他知道，最核心、最致命的一擊，才剛剛開始。他再次轉向那個墨綠色的公文箱。這一次，他取出的不是奏章，不是日記，也不是錄音帶，而是一個用厚牛皮紙袋封裝的、體積更大的文件夾。
“法官閣下，諸位法官先生，”林辰的聲音恢復了之前的低沉平穩(wěn)，卻帶著一種更強的穿透力，“這些，是731部隊‘活體實驗’最原始、最詳盡的記錄——‘母體觀察日志’！”
他解開牛皮紙袋的繞線，從里面抽出一大摞釘好的文件。文件紙張是那種戰(zhàn)時常見的、略顯粗糙的再生紙，但上面打印的日文表格和記錄卻異常工整、冰冷。每一頁都密密麻麻地記錄著日期、實驗體編號、年齡、來源、注射藥劑量、體溫、血壓、心率、瞳孔反應、神經反射、肢體力量測試數(shù)據……以及，最觸目驚心的——“特殊處置記錄”。
林辰沒有立刻翻開，而是拿著文件，目光掃過全場：“這些日志，詳細記錄了731部隊如何將中國平民、戰(zhàn)俘，甚至婦女兒童，當作實驗材料，進行慘無人道的細菌武器測試、凍傷實驗、毒氣實驗、活體解剖……以及……”他頓了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壓抑，“‘育種計劃’的核心部分——對孕婦及新生兒的‘母體藥效傳導觀察’！”
法庭的氣氛再次繃緊！連旁聽席上的記者都忘記了記錄，屏息凝神。
林辰緩緩翻開第一份日志。慘白燈光下，清晰的表格和數(shù)據呈現(xiàn)在眾人眼前。他翻動紙張，速度不快，讓審判席上的法官和前排的記者能夠看到那些令人發(fā)指的記錄：
“昭和XX年X月X日 實驗體編號：乙-042
性別：女 年齡：約25歲 來源：河北定縣
體徵：妊娠中期（估測20周）……健康狀況差……營養(yǎng)不良……
藥劑：‘種子IV型’改良液 10ml 靜脈注射……
反應：注射後1小時，體溫急升至40.5℃，瞳孔散大……胎兒心率異常加速……
處置：為觀察藥劑對胎兒神經系統(tǒng)影響，實施胎兒活體提取及腦神經元電極刺激測試……實驗體因大出血死亡……”
“昭和XX年X月X日 實驗體編號：特-009
性別：男嬰 年齡：出生72小時
來源：‘種子計劃’乙-007母體產出
體徵：……神經系統(tǒng)活躍度異?！?/p>
刺激：持續(xù)性強光、高頻噪音刺激……
反應：……異?？摁[……嘔吐……
處置：……為獲取完整腦神經反應圖譜……實施開顱手術……置入微電極陣列……觀察72小時後……實驗體生命體徵消失……”
林辰一頁一頁地翻著，法庭里只剩下紙張摩擦的沙沙聲和他低沉壓抑的宣讀聲。每一頁都是一條被碾碎的生命，每一個冰冷的數(shù)字都浸泡著無盡的痛苦。審判席上，法官們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梅汝璈緊抿著嘴唇，手指用力地捏著那枚骨哨。旁聽席上，啜泣聲再也無法壓抑地響起。
當翻到最后一份日志時，林辰的動作猛地頓住！
這份日志的最后一頁，與其他記錄頁不同！在冰冷的表格下方，在“實驗體編號：乙-088 處置：終極機能提取後焚化”的記錄之后，竟然粘貼著一張小小的照片！
照片明顯是偷拍的，光線昏暗，有些模糊。背景似乎是某個骯臟、冰冷的實驗室角落。照片的主體，是一個被隨意丟棄在金屬托盤里的、血肉模糊的東西——那是一顆剛剛從活體上摘取下來的、還在微微搏動的、暗紅色的心臟！而在心臟旁邊，赫然放著一把沾滿血污和油漬的、寬厚的菜刀！刀柄被磨得發(fā)亮——正是張鐵柱的那把菜刀！照片的右下角，用極細的筆寫著一個潦草的編號：“乙-088”。
而在照片的背面，日志的硬紙板上，同樣用鉛筆或者尖銳物蘸著發(fā)黑的凝固血漬，寫著一行更加潦草、更加用力、幾乎要刻穿紙背的字：
“拿鬼子骨頭給娃們做哨子，吹響它，送畜生們上路。——張鐵柱 絕筆”
字跡扭曲，卻帶著一股臨死前最后的、刻骨的詛咒和期盼！
嗡——！
法庭內瞬間響起一片無法抑制的驚呼！連審判席上的法官們都失態(tài)地向前探身！梅汝璈猛地拿起骨哨！清瀨一郎徹底癱軟在座位上！被告席上，山田乙三的瞳孔驟然放大，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怪響，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徹底暈厥過去！旁邊的憲兵立刻上前攙扶。
林辰死死攥著這份日志，指關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發(fā)出咯咯的聲響。他緩緩抬起頭，眼中是冰冷的、足以凍結地獄的火焰。他看向審判席，看向梅汝璈手中那枚骨哨，看向被告席上那群在張鐵柱絕筆血書面前徹底崩潰的“帝國精英”。
“法官閣下，”林辰的聲音如同北極的寒風，掃過法庭，“這就是731部隊‘母體觀察’的最后一頁記錄！這就是一個中國士兵，在被這些魔鬼稱為‘實驗體乙-088’后，用他的心臟和最后的熱血，向法庭遞交的最終證詞！他要求我們——拿鬼子的骨頭，做成哨子！吹響它！送這些畜生！下！地！獄！”
他的聲音如同雷霆，在法庭炸響！最后四個字，如同四記重錘，狠狠砸在每一個人的心上！也砸碎了所有試圖掩蓋、試圖狡辯的最后一絲幻想！
冷光燈管依舊在穹頂下嗡嗡作響，慘白的光照亮了審判席上法官們鐵青而決絕的臉，照亮了旁聽席上人們悲憤而堅定的目光，也照亮了被告席上那一片徹底坍塌的、代表著舊帝國和舊秩序的、腐朽的廢墟。
那枚被梅汝璈緊緊攥在手心的骨哨，在燈下反射著冰冷而堅硬的光芒，仿佛隨時準備在正義的號角聲中，發(fā)出它無聲的、卻又震徹寰宇的——喪鐘之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