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電腦屏幕上的法律條文，眼前密密麻麻的文字已經(jīng)變成了扭曲的黑色蚯蚓。連續(xù)三天的失眠讓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手指在鍵盤上機械地敲擊著，卻連自己寫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江辭月，你再這樣下去會猝死的?！故矣蚜滞淼穆曇魪倪h(yuǎn)處飄來。
「閉嘴，」我頭也不抬，「這份合同明天必須交?！?/p>
「但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就像個行走的僵尸?！沽滞碜哌^來，強行合上我的筆記本電腦，「凌晨三點半了，睡吧。」
我揉了揉酸脹的眼睛，突然意識到自己確實撐不住了?？蓡栴}是——我根本睡不著。
自從大三那年父母離婚，我的睡眠就像被施了惡咒。安眠藥、酒精、數(shù)羊...所有方法都試過了，最后只剩下一個病態(tài)的依賴：聲音。
我戴上耳機，點開常聽的ASMR直播間列表。往常關(guān)注的主播都沒在線，只有一個陌生的房間亮著紅點，標(biāo)題是《哄睡先生：今夜為你讀詩》。
鬼使神差地，我點了進(jìn)去。
「...屏幕前失眠的朋友，請調(diào)整到最舒服的姿勢?！?/p>
一個清潤的男聲突然流入耳膜，像溫?zé)岬姆涿鬯樦韲祷?。我渾身一顫，這聲音...太犯規(guī)了。
「我知道你很累，但請再堅持一下。」他的聲音帶著輕微的氣聲，仿佛就貼在我耳邊低語，「對，就是這樣，慢慢閉上眼睛...」
我竟然真的照做了。緊繃了三天的神經(jīng)像被一雙溫柔的手輕輕撫平，身體不由自主地陷進(jìn)椅背。
「今晚的特別聽眾，ID是Moon1999?！顾蝗徽f，「我看到你連續(xù)在線37小時了，姐姐。」
我猛地睜開眼睛。他怎么知道我的ID？又怎么猜出我是女生？但沒等我細(xì)想，那聲音又纏繞上來。
「別緊張，只是后臺顯示的IP地址在我們學(xué)校。」他輕笑了一聲，那聲音像是羽毛掃過耳廓，「法律系的江辭月學(xué)姐，對吧？」
我的血液瞬間凝固。他認(rèn)識我？
「噓...別想太多。」他的聲音忽然壓低，帶著催眠般的韻律，「現(xiàn)在，想象你正躺在云朵上...」
理智告訴我應(yīng)該立刻退出這個詭異的直播間，但我的眼皮卻越來越沉?；秀遍g，我感覺有人輕輕摘下了我的眼鏡，然后是書本合上的聲音。
「晚安，我的月亮小姐?！?/p>
這是我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后一句話。
陽光刺得我眼睛發(fā)疼。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趴在圖書館的桌子上睡了一整夜。更可怕的是，我的嘴角還掛著可疑的水漬。
「學(xué)姐睡得真香啊?！?/p>
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抬頭，對上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男生歪著頭看我，栗色的卷發(fā)在陽光下泛著金色的光暈，虎牙隨著笑容若隱若現(xiàn)。
沈昭。播音系的大一新生，上周剛在社團(tuán)招新時被我以"法律系不招閑人"為由拒絕的小學(xué)弟。
我迅速擦掉口水，板起臉：「你怎么在這？」
「來還書啊?！顾瘟嘶问掷锏摹缎谭傉摗?，「沒想到看到學(xué)姐在圖書館睡得這么...投入?！?/p>
我的耳朵燒了起來。作為法律系出了名的高冷學(xué)姐，居然被學(xué)弟看到這種窘態(tài)。
「昨晚趕論文太累了?！刮疑驳亟忉?，伸手去摸眼鏡，卻發(fā)現(xiàn)它好好地架在我的鼻梁上。
奇怪，我明明記得睡著前...
「學(xué)姐的睡相很可愛呢?！股蛘淹蝗粶惤轿衣劦剿砩系母涕傧銡?，「像只蜷起來的小貓?！?/p>
「沈昭！」我向后躲開，「注意你的言行?！?/p>
他無辜地眨眨眼：「我只是實話實說。對了——」他從背包里掏出一個U盤，「這是上次你找的司法考試資料，我?guī)湍阏砗昧?。?/p>
我愣住了。上周我確實隨口提過需要近五年的司考真題，但沒想到他真的會去整理。
「...謝謝?！刮医舆^U盤，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觸電般縮了回來。
沈昭似乎沒注意到我的異常，自顧自地說：「學(xué)姐以后別熬夜了，黑眼圈都出來了?！顾鋈簧焓?，在我反應(yīng)過來前輕輕拂過我的眼下，「這樣漂亮的眼睛，遮住太可惜了?！?/p>
「你！」我拍開他的手，「沒大沒??！」
他笑著后退一步，舉起雙手作投降狀：「抱歉抱歉，下次注意?！罐D(zhuǎn)身要走時又回頭，「對了，學(xué)姐昨晚睡得好嗎？」
我的動作頓住了。昨晚...那個奇怪的直播間...
「還行。」我含糊地回答。
沈昭的眼睛彎成月牙：「那就好。對了——」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折疊的便簽紙，「這是我常聽的助眠歌單，分享給學(xué)姐?！?/p>
我接過便簽，上面用工整的字跡列著十幾首曲目。最下面寫著一行小字：哄睡先生特別推薦。
哄睡先生？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這名字...不就是昨晚那個直播間嗎？
「這是...」
「一個很棒的ASMR主播?！股蛘焉裆匀唬笇W(xué)姐失眠的話可以試試?！?/p>
我盯著他的臉，試圖找出破綻，但他只是無辜地回望我。難道只是巧合？
「謝謝。」我最終說道，把便簽塞進(jìn)書包。
沈昭揮揮手離開，走到圖書館門口時突然回頭：「學(xué)姐！」
「又怎么了？」
他笑得燦爛：「你睡著的時候，說了夢話哦?！?/p>
我的血液瞬間凝固：「...我說了什么？」
「秘密~」他眨眨眼，「下次告訴你?！?/p>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我長舒一口氣，掏出手機搜索"哄睡先生直播間"。結(jié)果顯示該主播只在夜間活動，沒有任何照片或個人信息。
我點開歷史記錄，發(fā)現(xiàn)昨晚的直播已經(jīng)無法回放。唯一留下的痕跡，是一條系統(tǒng)消息：
【哄睡先生】向【Moon1999】發(fā)送了私信：姐姐，明晚見。
我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心跳如雷。這個神秘的主播，和剛才那個笑得人畜無害的學(xué)弟...真的只是巧合嗎？
耳機線突然從口袋里滑落，我彎腰去撿，卻發(fā)現(xiàn)插頭處沾著一絲不屬于我的、淡淡的柑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