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山矮了下去,空氣里飄著青草和野菊的香味,不再是山巖的腥氣。
阿芽正趴在船邊吐水,發(fā)梢滴下的水珠落在水面,蕩開一圈圈漣漪。
看見她,舉著枯樹枝揮了揮,辮梢的紅布條濕漉漉地貼在肩頭。
男孩的白貓從他懷里探出頭,抖了抖身上的水,跳進水里游了兩圈。
又跳回船上,甩了男孩一臉?biāo)?,惹得他無奈地笑了笑。
黑框眼鏡女生推了推被水打濕的眼鏡,鏡片后的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正低頭檢查筆記本是否受潮。
小不點的歌又響起來了,比剛才響亮了些,像顆剛剝開的糖,帶著雨后泥土的清新。
“快到山口了”。
男孩指著前方,他懷里的雪球突然豎起耳朵,朝著那個方向“喵”了一聲。
那里的夜色淡了些,像蒙著的黑布被撕開一道口子,透出外面朦朧的光亮。
水渠筆直地通向那道口子,像被月光劈開的路。
岸邊的黑影越來越少,最后聚在山口內(nèi)側(cè),擠成一團團濃黑的影子,像未干的墨漬。
它們的紅眼睛亮得嚇人,尖牙咬得“咯吱”響。
卻像被一道無形的墻擋住,無論怎么嘶吼、沖撞,都邁不過山口那道線。
有幾只不甘心的,爪子在地面上抓出深深的溝壑,卻始終無法越過那道看不見的界限,只能眼睜睜看著小舟群靠近光亮。
阿芽的船第一個沖出山口,奇妙看見她在草地上打了個滾,紅布條散開,像朵炸開的小紅花。
草葉上的露水沾濕了她的衣角,卻擋不住她臉上的笑。
男孩抱著雪球跳上岸,白貓立刻躥進草叢。
叼回來一朵紫瑩瑩的野花,別在男孩的衣襟上,花瓣上還沾著細草。
黑框眼鏡女生的船剛靠岸,她就翻開筆記本。
在最后一頁畫了個大大的笑臉,熒光筆的綠光映得她嘴角的弧度格外清晰。
小不點的船漂到岸邊,她踩著水跳下來濕淋淋的小裙子貼在身上,卻還在哼著媽媽教的童謠。
像只剛從雨里鉆出來的小鴨子,腳丫踩在草地上,留下一串小小的濕腳印。
奇妙跳上岸時,草葉上的露水沾濕了她的褲腳,涼絲絲的,卻帶著陽光的暖意。
天快亮了。
東方的天際泛起淡淡的魚肚白,像被打翻的牛奶,正一點點暈染開來。
她回頭望,山口內(nèi)側(cè)的黑影還在嘶吼。
紅眼睛的光在晨光里越來越淡,最后縮成一個個模糊的紅點。
像快要熄滅的煙頭,再也沒有了之前的灼人。
“我們又跑出來啦!”
小不點突然拍手,聲音脆得像風(fēng)鈴,驚起幾只早起的飛鳥,撲棱棱地掠過頭頂。
阿芽撲過來抱住她,枯樹枝掉在地上。
兩個人笑得直不起腰,眼淚都笑了出來,混著臉上的水珠滾落。
男孩把野花別在雪球耳朵上,白貓“喵”地叫了一聲,像是在笑,尾巴尖輕輕掃過他的手腕。
黑框眼鏡女生合上筆記本,嘴角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鏡片后的眼睛里盛著光,像落滿了星星。
奇妙看著他們,看著遠處漸漸亮起來的天,突然也笑了。
笑聲像滾雪球,越來越大,把那些殘留的嘶吼聲、腥冷的風(fēng),全都卷走了。
她感覺胸口積壓的恐懼像被戳破的氣球,一點點癟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輕盈的、雀躍的情緒。
她低頭看了看筆記本,紙上的字跡已經(jīng)干了。
窗外的天泛起了魚肚白,早市的叫賣聲隱隱傳來,帶著人間煙火的暖意。
可她知道,那座漆黑的山還在等著。
或許明天夜里,或許后天,她還會和阿芽、男孩、黑框眼鏡女生、小不點,在水渠上再遇。
阿芽說不定會帶來新的樹枝當(dāng)槳。
男孩的雪球可能會找到更漂亮的花。
黑框眼鏡女生的地圖上會添上新的標(biāo)記。
小不點大概會學(xué)會新的歌謠。
有了他們,好像重復(fù)這個夢,也沒那么讓人害怕了呢。
畢竟,這是屬于她的,驚險又刺激的奇妙探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