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周建國,是全廠最看不起彼此的夫妻。
他嫌我是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資本家嬌小姐。
我嫌他是個除了力氣一無是處的泥腿子。
為了我全家能安穩(wěn)扎根在這座小城,我嫁給了他這個勞模標(biāo)兵。
八年婚姻,我們分床睡,上桌吃飯都恨不得隔著一條河。
可那年山洪爆發(fā),大壩決堤,他卻用麻繩將我死死捆在全村最高的那棵樹上。
自己轉(zhuǎn)身沖進(jìn)滔天洪水中,去救他的小青梅。
“孟挽月,一定要活下去,下輩子別再嫁給我了!”
等洪水退去,他被人撈上來,手里還死死攥著屬于另一個女人的銀手鐲。
村里人唾罵我冷血,罵我克夫。
當(dāng)晚,我抱著他的骨灰盒,投了江。
再睜眼,回到我們倆相看的前一天。
我對爸爸說:“爸,招工通知下來了,我想去最遠(yuǎn)的新疆生產(chǎn)建設(shè)兵團(tuán)。”
這一世,我遠(yuǎn)赴邊疆,換他一輩子幸福安穩(wěn),成全他和他心愛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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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新疆?”
我爸孟祥云手里的報紙“嘩啦”一聲掉在地上,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通知不是明天才下來嗎?”
“我提前去問了,爸,我想去?!?/p>
我語氣平靜,卻格外堅定。
我爸蹲下身撿起報紙,手指卻在微微發(fā)抖。
他小心翼翼地看著我:“挽月,是不是因為明天要去周家相看的事?”
“你不想嫁,爸再給你想別的辦法。新疆那么遠(yuǎn),你一個小姑娘……”
我立刻打斷他:“跟周建國沒關(guān)系。”
怎么會沒關(guān)系呢。
上一世,就是這樁婚事,將我和他兩個毫不相干的人,擰成了一段長達(dá)八年的孽緣。
為了我爸這個“前資本家”能在紅星機(jī)械廠安穩(wěn)退休,我嫁給廠里根正苗紅的勞模標(biāo)兵。
他看不起,我這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氣大小姐。
我鄙夷他只會埋頭干活,言語間還總是帶著粗鄙的莽撞。
我們是睡在同一屋檐下,最熟悉的陌生人。
直到那場淹沒了半個縣城的山洪。
他把我用粗麻繩捆在村口最高的老槐樹上,吼聲被風(fēng)雨撕碎。
“孟挽月,活下去,下輩子不要再嫁給我了!”
然后他轉(zhuǎn)身,毫不猶豫地沖進(jìn)了那片渾黃的、吞噬一切的洪流里。
去救他心心念念的青梅,林小草。
三天后,洪水退去。
他被撈上來時,身體已經(jīng)僵硬,可那只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至死都攥著一個銀手鐲。
是林小草的,我曾見過她戴著炫耀過。
我成了別人口中冷血無情的“克夫”女人。
無人知道,在那棵老槐樹上,我看著他消失的方向,喊到聲嘶力竭。
也無人知道,當(dāng)晚,我抱著他的骨灰盒,一步步走進(jìn)冰冷的江水里。
殉的不是情,是那份被強(qiáng)行綁在一起,又被他親手?jǐn)財嗟模奶频拿?/p>
重活一世,我不想再爭了。
周建國,這一次,我把你的世界完完整整地還給你。
我爸還在嘆氣,試圖勸我。
“新疆太苦了,你這身子骨從小就嬌弱……”
“爸,我去吃沙子,總比在這里吃白眼強(qiáng)。”
我爸沉默了。
他知道我的性子,決定了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行,爸去給你打點。”
他眼眶泛紅,轉(zhuǎn)身進(jìn)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