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被“十日終焉”啃食得只剩骨架的世界,生存是一場積分游戲。
我叫方源,一個靠鉆規(guī)則漏洞活下來的拾荒者。
他們舉辦了一場橫跨整個廢墟都市的終極大賽,勝利者的獎品,是通往天穹之上唯一凈土“方舟空間站”的船票。
但大賽有一條鐵律:“禁止任何形式的飛行”。
制定規(guī)則的,是裁決官許嘉。
一個比規(guī)則本身還要冰冷的女人,她身上永遠帶著消毒水和鐵銹的氣味。所有人都怕她。
我卻覺得,她像一道鎖,一道等著正確鑰匙的鎖。
所以,我盯上了她,也盯上了規(guī)則的漏洞。
飛行是禁區(qū),但墜落不是。
我要把自己發(fā)射到太空,然后“掉”到終點。
這是我的計劃,我的豪賭,我的欺詐。
也是我,寫給她一個人的情書。
這是一個關(guān)于如何用物理學和膽識,去撬開規(guī)則,順便撬開一個女人心房的故事。
“十萬積分?!?/p>
我對她說。
整個交易大廳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釘在我身上。
有的人眼神里是看瘋子的詫異,有的人是看傻子的憐憫。
她,許嘉,大賽的首席裁決官,正站在高臺上。
一身筆挺的白色制服,把身體的每一寸曲線都勾勒出來,又用絕對的禁欲感把它們?nèi)挎i死。她手里拿著一個數(shù)據(jù)板,正在核對今天的物資配額。那雙眼睛,像掃描儀,掃過之處,空氣都冷了幾分。
聽到我的報價,她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滾?!?/p>
她吐出一個字。干凈,利落。像用刀切斷一根線。
我笑了。走到高臺下面,抬頭看她。距離剛剛好,我能聞到她身上那股特有的味道。消毒水,混著一絲電子元件過熱的焦糊味。這是“秩序”的味道。
“許大人,別急著拒絕。”我靠在臺子上,聲音不大,但足夠讓她聽清,“我不是要買你的人,我是要買你的時間。今晚,從十點到天亮。十萬積分,一秒鐘不少?!?/p>
大廳里響起一陣壓抑的哄笑。一個滿臉橫肉的家伙喊道:“方源,你小子瘋了?十萬積分,夠買半個裝甲車隊了!用來買個娘們兒的時間?”
我沒理他。眼睛一直看著許嘉。
她的手終于停了。數(shù)據(jù)板上的藍光映在她臉上,那張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她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數(shù)據(jù)板的金屬邊緣敲了一下。就一下。
我知道,她動搖了。不,不是動搖。是程序出現(xiàn)了意外指令,她在計算。
“理由。”她開口了,聲音還是那么冷。
“聊聊?!蔽艺f,“聊聊這次大賽的規(guī)則。特別是第三章第七條:‘禁止一切依靠自身動力或外力進行滯空超過三秒的飛行行為’。”
這句話一出口,周圍的空氣又變了。剛才的哄笑和鄙夷,變成了緊張和好奇。
十日終焉之后,世界就是個巨大的垃圾場。唯一值錢的,就是“方舟”的入場券。而這次大賽,是唯一的機會。但那條“禁飛令”,等于判了所有人死刑。賽道橫跨整個廢墟都市,中間隔著天塹、輻射區(qū)、變異生物巢穴。不飛,怎么過去?用腿跑?那是去送死。
許嘉的眼睛終于從數(shù)據(jù)板上移開,落在我臉上。
這是我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地被她注視。她的瞳孔是純粹的黑色,里面沒有光。像黑洞,能把人的靈魂都吸進去。
“規(guī)則,沒有聊的必要?!彼f。
“有?!蔽覉猿郑氨热?,我把自己發(fā)射到近地軌道,再利用引力自由落體到終點。這個過程,我不依靠任何動力滯空,全程都在‘墜落’。請問許大人,這算不算飛行?”
死寂。
整個大廳,連呼吸聲都消失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著我,仿佛我是個從地底鉆出來的怪物。
許嘉也看著我。這一次,我從她那黑洞一樣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點東西。不是驚訝,不是憤怒,而是一種……類似于“終于來了”的疲憊。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她會直接叫衛(wèi)兵把我拖出去。
“晚上十點?!彼鋈徽f,“我的辦公室。帶著你的積分卡?!?/p>
說完,她轉(zhuǎn)身,沒再看任何人,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后臺的金屬門后。
我贏了。
第一步。
身后,那個滿臉橫肉的家伙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力氣很大。
“兄弟,牛逼。”他壓低聲音,“你真敢啊。不過我得提醒你,許嘉那女人,是吃人的。進了她的辦公室,你可能就出不來了?!?/p>
我笑了笑,沒說話。
吃人?
我倒想看看,我們兩個,到底誰吃誰。
晚上九點五十八分。我站在裁決官辦公室門口。
金屬門冰冷,嚴絲合縫。我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外套。這是一件從某個倒霉蛋尸體上扒下來的舊軍裝,洗得很干凈。
門上的攝像頭紅點閃爍,掃描著我的虹膜。
“身份確認:方源。權(quán)限不足?!北涞碾娮右繇懫稹?/p>
我沒動,只是等著。
十點整。
門“咔噠”一聲,開了。
里面比我想象的要簡單。一張巨大的金屬桌子,一把椅子。墻上是一整面屏幕,上面是廢墟都市的實時監(jiān)控地圖。
許嘉就坐在那把唯一的椅子上,背對著我。她換下了白天的制服,穿了一身黑色的緊身作戰(zhàn)服。燈光下,她的背影,像一柄出鞘的利刃。
“積分卡?!彼龥]有回頭。
我走過去,把積分卡放在桌上。金屬卡片和桌面碰撞,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十萬?!蔽艺f。
她轉(zhuǎn)過椅子。
近距離看,她比白天更讓人喘不過氣。臉上沒有化妝,干凈得過分。嘴唇很薄,沒什么血色。她的目光像手術(shù)刀,仿佛能剖開我的胸腔,看看我的心臟是什么顏色。
“現(xiàn)在,你可以說了?!彼闷鹞业姆e分卡,在終端上劃過。終端發(fā)出一聲確認音。
我的十萬積分,沒了。
我拉過房間里另一張備用的小凳子,在她對面坐下。距離很近,我能聞到她頭發(fā)上洗發(fā)水的味道,很淡的植物香氣,被消毒水的味道蓋住了大半。
“我想知道,制定這條規(guī)則的人,到底在想什么?!蔽铱粗难劬?,“他是在篩選不怕死的瘋子,還是在篩選……能看懂規(guī)則背后東西的人?”
許嘉的手指,又開始無意識地敲擊桌面。
“規(guī)則,就是規(guī)則?!彼f。
“不?!蔽覔u頭,“規(guī)則是工具。要么是篩選的工具,要么是……陷阱?!?/p>
我身體前傾,壓低聲音,幾乎是在對她耳語:“許大人,你每天對著這些條條框框,不覺得無聊嗎?你不好奇,會不會有那么一個人,能把你的規(guī)則,玩出花來?”
她的手指停了。
房間里只剩下老舊通風管道的嗡嗡聲。
她看著我,看了足足有十秒鐘。那雙黑色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一點點人類該有的情緒。
那不是憤怒,也不是好奇。
是火星。
一點,被風吹進火藥庫的火星。
“如果你花十萬積分,就是為了說這些廢話,”她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那你的表演結(jié)束了。門在那邊?!?/p>
“我的表演才剛開始?!蔽覜]動,仰頭看著她,“我需要軌道電梯的最高權(quán)限,一套單人維生宇航服,還有一個小型姿態(tài)調(diào)整推進器。這些東西,黑市上買不到。只有你有?!?/p>
她笑了。
這是我第一次見她笑。嘴角很輕微地揚了一下,像用刀尖劃過冰面。
“方源,”她念我的名字,像是第一次嘗一種陌生的食物,“你憑什么認為,我會把這些給你?”
“憑你剛才的那個停頓。”我說,“憑你不好奇我是不是在吹牛。也憑……你想看看,這個操蛋的世界,是不是真的還有點不一樣的東西。”
我站起來,和她面對面。距離近到我能看到她瞳孔里我自己的倒影。
“或者,我們換個交易方式。”我看著她的嘴唇,“我?guī)湍阏业竭@個規(guī)則的‘同謀’,你把東西給我。怎么樣?”
她的身體有那么一瞬間的僵硬。
雖然只有一瞬間,但我捕捉到了。
就像在滿是雜音的頻道里,聽到了一聲微弱的“滴”。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彼f。
“你聽得懂。”我笑了,“制定這條規(guī)則的,不是一個人。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