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到底沒能讓百里戲江如愿,他對神識的掌控尚未達到宋聽婉的要求。
眼見人…龍蔫吧下去,她沒忍心,給了他一枚八品生骨丹。
醫(yī)活人,救死人,生骨丹名副其實,即便肉身泯滅皆能借丹就地生骨。
百里戲江拿到的時候手都是抖的,整個人恍惚的走回去。
怕是他們龍族族長都沒這神丹吧!
而他!百里戲江!有!
他連忙躲到角落,憋不住的給族人們挨個發(fā)傳音炫耀。
連帶著沈酌川也沒放過。
遠在云闕之巔的男人低笑了一聲,仰頭飲酒,絕不承認自己嫉妒了。
而龍族其余人則就直接多了,一邊罵一邊質(zhì)疑自家小龍崽是不是從哪里打劫了。
百里戲江看著跳動不斷的傳音符,嘿嘿直笑。
這可是他最最敬重的師父給的!
來問劍宗之前,小黑龍立志成為一名丹修,來問劍宗拜師后,小黑龍想著求師父給他看看八品丹或是七品丹也好,讓他開開眼界完成夢想。
今日!它!黑·百里戲江·龍!獲得了一枚八品生骨丹!
死不了!死了他師父也會救他回來!
吼叫一聲,黑龍沒忍住激動得唰的一下飛上天。
激動的在云層亂竄。
宋聽婉剛走沒多遠,聽聞一聲龍嘯,隨后整個問劍宗亂了起來。
她心里閃過一絲不妙,意有所感的抬頭。
天上那只亂竄的黑龍是誰!
半空御劍的弟子們被嚇得掉下來,無數(shù)長老們瞬移或是啟動法陣,將掉落的弟子們接住。
宋聽婉絕望的閉眼。
微笑的給闖禍的小徒弟發(fā)去傳音:三息內(nèi)冷靜,下來,否則禮物生骨丹收回。
發(fā)完后,上空的整條龍瞬間僵硬,吼叫一聲往云層一竄立馬沒了影。
.
宋聽婉扶額,但沒收回生骨丹,只是小黑龍落地后似乎被云謙友好的請去見宗主了。
之后她沒再關(guān)注,回房逗逗小嗷后平靜的休息。
第二日,宋聽婉來到丙班,尋了唯一一個空著的偏僻角落安靜落座。
她無聲無息的進來,又無聲無息的坐下,本想著低調(diào),可開始授課大半個月了,班上弟子都互相見過,唯有她一個生面孔。
不用思考便知,她是那位開后門請假的宋聽婉。
問劍宗今年收的新弟子數(shù)萬人,但丹修還真不多,每個班均分也就三十二人。
畢竟還有只收丹修醫(yī)修的懸壺門,到問劍宗的丹修大多有自己的盤算,或是圖人數(shù)少分得的資源多,又或是競爭少,學到的也能多些。
宋聽婉坐下后,議論聲悄悄,但幾十人的聲音疊在一起難以忽視。
她無奈搖搖頭,坦然的沖周圍弟子笑了笑。
安靜了一瞬。
“…我的老天奶,她好美啊!”
“美有什么用,還不是跟我們一樣在丙班?!?/p>
“就算是天賦差,她坐在這,我們眼睛也舒服?!?/p>
就在議論聲更大的時候,百里戲江拎著今日要用的靈草興致沖沖的進來。
見到他,議論聲安靜了幾分。
他那一身行頭,丙班這些天賦差又窮的弟子們不太敢招惹。
“師父!今日要用的靈草,徒兒給您準備好了。”
看見宋聽婉后,百里戲江一個猛撲,滑鏟到宋聽婉面前。
恭恭敬敬的擺好靈草等上課所需,百里戲江嘿嘿直笑。
顯然,昨日晏宗主的談話并未被他放在心上。
宋聽婉挑眉,“那我還要謝謝你嘍?!?/p>
百里戲江心虛的猛搖頭,“昨日是徒兒不好,我保證不會再發(fā)生這樣的事了?!?/p>
被晏宗主叫去苦口婆心告誡一番后,實際上他還被告家長了,他被小叔叔遠程用傳音符罵了一整晚,起床時蔫頭巴腦的,但想著儲物戒里的生骨丹還是忍不住雀躍。
宋聽婉沒好氣的哼了一聲,“去坐好,待會認真聽。”
她會盯著他的。
后半句沒說出來,但百里戲江在她微彎的眸光中讀懂了。
百里戲江對丹修一道是真切的在意,所以他的位置在第一排。
原本他也給心心念念的師父也占了一個,可宋聽婉不愿,百里戲江只好一步三回頭的走到了第一排的位置坐下。
授課長老來時,也有一人急匆匆的踩著時間坐在了宋聽婉身旁。
那人見宋聽婉看過來似乎也不驚訝,友善的朝她笑了笑便不再出聲。
他的經(jīng)脈好了些,修為更進了微微小的一步。
但落在宋聽婉眼里,像是縫縫補補的皮球,不用拍便岌岌可危。
也算是熟人,膳堂人多的時候,百里戲江常找這位師兄占位置。
“今日,咱們學丹書第三十二頁——”
裴長老嚴肅的聲音響起,宋聽婉坐于末尾,卻不時感受到裴長老嚴厲的目光。
似在探查她有沒有認真聽講。
宋聽婉坐得更端正了些,認真聽著這位前輩對丹之一道的見解。
越聽卻越覺得驚訝。
裴長老的所教授的東西,與如今丹修盛行之道截然不同。
有些偏差,但與她所傳承的萬年前醫(yī)道竟是大差不差。
裴長老的醫(yī)道不該止步于此,如若他不這么固執(zhí)的話。
蒼老嚴肅的聲音擲地有聲,怒斥一位弟子學隔壁班用煉丹爐之舉。
百里戲江在第一排近距離被呵斥,即便不是對他的,但也被嚇得渾身一抖。
這位金丹期的長老,怎么比他們族內(nèi)暴躁的紅龍還要嚇人。
等到裴長老罵也罵過了,這才收了書卷,讓弟子們練習剝離靈氣。
弟子們雖不敢在他面前抱怨,但裴長老為弟子授課已好幾百年,自然知道他們有多不情愿。
老者負手而立,滄桑的閉上了眼睛。
千年前,他亦是修真界數(shù)一數(shù)二的丹修,前來求藥者不知幾凡,連如今芙蕖峰長老,他的芙蕖師妹亦是不如他的。
他以靈氣為爐,精進后煉丹比尋常人快,神識恢復的也快,當年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亦曾風光無限過。
只是,無論如何他都踏不進丹圣境界。
六品丹他手到擒來,但七品,無論如何嘗試都無法成丹。
自此,最受矚目的丹修裴元銷聲匿跡。
千年過去,修仙界聲名鵲起的又曇花一現(xiàn)之人不知云云,又有幾人還認得他。
于是,他躲在師妹的芙蕖峰上,當起了人人懼怕,在背后說他迂腐執(zhí)拗的授課長老。
眼前一張張朝氣蓬勃的臉,或許再過一月,他這間學堂又會恢復空蕩,他亦會如從前一般,聽著隔壁弟子們熱鬧的聲音,收起書卷回到他閉關(guān)的洞府去。
“咦——我成功了??!裴長老!我成功了!婉兒婉兒你快看我!”
裴元沉思過往,忽然跳脫的聲音忽然響起,他倏然回頭,將被打擾而混亂失控的弟子們的神識按回體內(nèi),這才怒目而視那罪魁禍首。
雀躍回頭的百里戲江瞬間安靜。
裴元怒瞪完,這才看向他面前的靈植。
這一瞧便意外的抬了眼。
老者連忙上前查看一番,他竟真的剝離成功了。
弟子們在后邊探頭探腦,議論紛紛。
“還真能成功啊,那裴長老是不是該教我們煉丹了?!”
百里戲江忍著驕傲看了眼臉色復雜的長老,“長老,我厲害吧?”
他師父教的!就是牛!
宋聽婉在后排無奈的搖搖頭,百里戲江這性子真是。
怪不得沈酌川都要頭疼。
裴長老看著剝離得干干凈凈枯萎的靈植,回憶起百里戲江平日的表現(xiàn)。
昨日還懶懶散散的,怎么今日對神識的掌控便突飛猛進。
不太正常。
他收了復雜的目光,淡淡頷首:“不錯,繼續(xù)。”
“??!還要繼續(xù)啊長老!”
百里戲江垮下了臉,回頭詢問的看著自家?guī)煾浮?/p>
宋聽婉不動聲色的點頭,他哭喪著臉爬起來,嘆著氣繼續(xù)練習。
一旁的弟子們以為他會抱怨兩句,竟就這樣聽話的繼續(xù)了??
裴長老亦是覺得奇怪,從第一日開始,這學生坐第一排,每日瞪著亮晶晶的眼睛聽課。
好學,但如尋常弟子一樣,聽聞隔壁班的教學后有些心浮氣躁。
平日那張嘴叭叭叭的,尊敬師長之余最多的便是問為何還不教他們煉丹。
怎么今日突然開竅了。
也不頂嘴了。
后排的宋聽婉深藏功與名,安靜的放出一小縷神識,一點一點的將靈植上的靈氣剝離。
裴長老無意間看到的,滿意的收回了目光。
挺努力,暫時不用逐出去。
.
今日的弟子們磨磨蹭蹭的,裴長老走后一溜煙圍在百里戲江周圍。
“百里公子,你是如何進步這么快的,太厲害了吧?!?/p>
他們吹捧得起勁,但心大如百里戲江也能清楚,他們想從他口中知曉原因。
人群中的百里戲江敷衍的笑著,四處尋找他師父的身影。
可惜,沒找著。
“我亦是受人點撥,我需問過那人后才能答復大家。”
“那可就多謝了!百里公子你真是個大好人!”
鼓起勇氣上來的幾位弟子驚喜的綻了笑,世家公子皆傲氣,不欺凌普通人已是不易,像百里戲江,他們也是見他平日看著脾氣不錯,這才勇敢試試。
畢竟他們又窮又菜,大不了被罵幾句嘲諷幾句罷了。
百里戲江嘿嘿笑著撓撓腦袋,平日里跟他們也能說上幾句話。
想了想之前師父說的話,他認真道:“裴長老是為了讓我們更熟練的掌控神識,你們不上課的時候也可以多練練?!?/p>
說完他趕緊收拾東西追他師父去了,也沒理會留下來面色復雜的弟子們。
“百里戲江不會是在捉弄我們玩吧?”
“應該不會…”
“但外門的師兄師姐們都說裴長老教的沒用,為何他贊同裴長老呢?!?/p>
“還叫我們下課后繼續(xù)練,他是不缺靈石,但我們…哪有多余的靈石去買靈植啊?!?/p>
話落,剛剛還欣喜萬分的丙班安靜下來。
有資源有天賦的弟子幾乎都在甲班,就算是沒有天賦的部分弟子,會提前買丹方請人指導,以去更能學到東西的甲乙班。
只有他們這樣,在修真界苦命掙扎努力攢靈石,仍含一絲希望的人不愿放棄的人,進入了旁人想方設法離開的丙班。
.
說是如此,但在第二日,得到宋聽婉的允許,百里戲江將剝離靈氣關(guān)鍵的小訣竅告訴了大家。
當日便有幾位弟子剝靈成功。
那日后,不少丙班的人咬咬牙,用積蓄買了靈植私下練習。
芙蕖峰是幾大峰里人數(shù)最少的,風吹草動各自都知道。
甲乙班,還有從前從丙班出去的師兄師姐們都在私底下笑。
也不知這屆的丙班發(fā)什么失心瘋浪費靈石。
跟著裴長老,只能當煉不成丹藥的廢物。
那些人眼含悲憫,等他們看著旁人煉更高品的丹,自己連丹都結(jié)不成后,自會憤恨的轉(zhuǎn)班。
到時肯定會后悔花了這么多靈石。
而這一切被裴長老注意到后,授課時對他們溫和了許多,教得也更細心。
情況被上報到芙蕖長老那,雍容的女人嗅著手中瓶里的丹香,眸光溫柔了幾分。
“一整個丙班都這樣嗎。”
弟子仔細想了想,“大部分?!?/p>
忽然,芙蕖想起選拔那日令她極為滿意的姐妹,“那個叫宋聽婉的孩子回來了嗎。”
那弟子冥思苦想許久,“回了,她還是丙班里極少部分沒有購靈植的人。”
芙蕖微微挑眉,坐了起來。
“她在丙班?”
“是的?!?/p>
那孩子舉止從容,不應該在丙班的。
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芙蕖揮了揮手讓人退下,隨后思考片刻,去外門尋了她那位好久不見的師兄。
.
很多人都在等著看丙班的笑話。
或許丙班弟子們也都挺傻的,他們頂著當冤種的目光,尋思著靈石都已經(jīng)花出去了,那便咬著牙繼續(xù)往下學。
終于,半個月后,最后一個沒有剝離靈氣的弟子,在全班弟子的幫助下終于剝離出完整靈氣。
丙班學堂發(fā)出一陣的歡呼聲,隨后期待的目光看向了上方的裴長老。
固執(zhí)嚴厲的老者閃過一絲欣慰,隨后在眾目睽睽下掌心翻轉(zhuǎn)。
六顆靈植在他面前懸空。
老者閉上了眼,靈植蘊含的靈氣被神識一點點剝離。
堂下眾弟子眼都不眨的看著,即便是宋聽婉亦是如此。
強大的神識引得學堂內(nèi)宣紙狂飛,而裴元熟練的將剝離的靈氣與靈植分別搗碎揉成團。
隨后,重新融合的靈氣被拍入藥丸中,靈光一閃,丹成。
老者有些渾濁的目光熠熠生輝,這是他的丹道。
“哇!”
“這丹香比我聞過的都要濃!”
“煉丹有這么輕松又快嗎?!這怎么與我知道的不太一樣?”
“原來裴長老這么強!”
小崽子們吵吵嚷嚷的,裴長老輕咳一聲,眾弟子安靜下來。
“你們可看清了?”
嚴肅的語氣,但其中自傲亦難掩。
最開始當授課長老時,那些弟子也是這樣崇拜他的。
但親傳弟子決絕的離開后,那些覺著他教的慢的弟子們也陸陸續(xù)續(xù)的跑了。
再之后,旁人都說他的丹道不對,外門竟也分起了甲乙丙班。
從甲班授課長老,再慢慢穩(wěn)坐丙班,再到另擇師的弟子成了丹圣后,流言四起,有人說他不配當授課長老,說他誤人子弟。
芙蕖師妹力排眾議讓他留下,可管不住人心。
丙班向來不到兩個月便人去樓空。
裴元看著這一屆的弟子一個個認真的點頭,“我們看清了!長老可否教我們!”
一雙雙求知的目光,讓他恍惚間回到了當年…
猛然間,裴元回過神,笑意僵在唇角。
頻繁的憶起當年。
原來是他壽命即將迎來終結(jié)的預兆。
最后一排,宋聽婉遠遠的看著裴長老,無聲的皺了眉。
他剩下的壽命不長了。
“宋姑娘在想什么。”
隔壁桌的人忽然出聲,宋聽婉回過神朝他微微的笑著。
“沒什么,只是沒想到裴長老煉的丹這樣完美?!?/p>
裴湘安,也就是之前印象留著忙于賺靈石,但性格豁達先天經(jīng)脈有缺的師兄。
在同樣的外門學堂相遇,宋聽婉問他為何在此。
裴湘安坦蕩一笑,說靈石花光了,若不新學一門課便要吃不起飯了。
眾所周知,問劍宗給新弟子提供授課期間一切食宿與所需。
問劍宗對弟子們很大方,若是除去本身所學之外還對其余的課感興趣,只要考核通過,同樣享有新弟子的福利。
偏偏遇上裴湘安這個鉆空子的奇葩,宋聽婉看著他輕車熟路的模樣,沒忍住冒昧問他去過幾座峰。
裴湘安笑得謙虛,只剩下芙蕖峰沒來過了。
宋聽婉佩服的看著他,這是真·六邊形戰(zhàn)士。
但裴湘安平日除了攬生意之外低調(diào)得很,今日竟主動與她搭話。
“…裴長老,是個很好的人?!?/p>
裴湘安深深的看她一眼,隨后目光看著前邊嚴肅授課的裴元。
“我聽聞宋姑娘生來病弱,我比姑娘倒霉些,生來經(jīng)脈有缺,本是無法入氣的,但那時我運氣好,遇上了裴長老?!?/p>
裴長老給他喂了顆藥,他便追來了這問劍宗。
從雜役弟子開始攢靈石,攢夠后眼巴巴的跪在裴長老的洞府前求裴長老救他。
“這小老頭可嫌棄我了,但還是為我煉藥,我這先天的殘缺難治,他翻了很多醫(yī)術(shù)丹方,經(jīng)脈縫縫補補,這一百年來竟補得讓我筑基了?!?/p>
“我一直都知道,我不過在利用小老頭的善心,這些年我付的靈石甚至買不起初見時他喂我的那顆丹藥。”
“我是不是挺卑鄙的。”
裴湘安垂著眼自嘲的說著。
她的目光停在遠處的老者身上,聞言卻是笑:“你不知道嗎,對我們丹修來說,治不好的才最有挑戰(zhàn)。”
“你應該高興,你讓裴長老走不出的死胡同里,多了一張能歇腳放松的椅子。”
日日受困于突破不了的心境中,突然出現(xiàn)有了挑戰(zhàn)的事,或許這是令長老難得忘卻修為失意的事了。
是…這樣嗎。
裴湘安愣愣的看著裴長老,本是自己別有目的,沒想到倒是被她開解了。
他混跡百年,與人做生意最會看人眼色,他見過天之驕子,見過窮人富人世家子。
身旁的女子一定不是普通人。
包括第一排那位掛滿一身寶石法器,常與他做生意,非常大方且喚她為師父的百里戲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