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將整個濱城溫柔地包裹。
家屬樓的樓道里,感應(yīng)燈因為兩人急促的腳步聲而亮起,昏黃的光線將他們的身影拉得又長又扭曲,投射在斑駁的墻壁上。
周凜的步子邁得極大,阮胭幾乎是被他拖著上了樓。
“周凜,你放開我!你弄疼我了!”阮胭掙扎著,聲音里帶上了一絲真實的痛楚和慌亂。
手腕處傳來火辣的疼痛。
周凜像是沒聽見,面沉如水,一言不發(fā)地將她拉到二樓的家門口。
就在這時,對面的房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
一張布滿皺紋的臉從門縫里探了出來,是住在對門的李大媽。
她渾濁的雙眼里閃爍著八卦的光芒。
“哎喲,小阮,這是……”李大媽的聲音尖銳而刻薄,故意拉長了音調(diào),“這么晚了,還跟男人在樓道里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樣子!這要是讓你家錦程知道了……”
話還沒說完,周凜轉(zhuǎn)過頭。
他看著大媽,眼神里是濃重的警告。
李大媽被他這眼神嚇得一個哆嗦,后半截話硬生生地卡在喉嚨里,臉上的表情僵住。
“看好你家的門。”周凜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聲音不大,卻帶著壓迫感。
李大媽嚇得“砰”地一聲關(guān)上了門,門內(nèi)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
樓道里恢復(fù)了安靜。
阮胭趁機從他手里掙脫出手腕,白皙的皮膚上已經(jīng)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紅痕,觸目驚心。
她靠在門板上,微微喘著氣,看著眼前這個因為憤怒而胸膛劇烈起伏的男人。
“鑰匙?!敝軇C的聲音依舊沙啞,卻比剛才緩和了一些,他朝她伸出手。
阮胭沒動,靜靜地看著他,眼神里帶著一絲倔強。
兩人就這么在昏暗的樓道里對峙著。
一個強勢霸道,一個沉默固執(zhí)。
最終,還是周凜先敗下陣來。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像一只斗敗的野獸,渾身的戾氣消散了不少。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語氣里帶上了一絲疲憊和無奈。
“阮胭,別鬧了,行嗎?”他放軟了聲音,“鄰里街坊的看著,對你名聲不好?!?/p>
聽到這話,阮胭的眼圈驀地一紅。
她鬧?
她從嫁到這里的第一天起,就在扮演一個完美的模范軍嫂。
她溫順、賢惠、隱忍,將自己所有的棱角都磨平,將自己所有的欲望都深藏。
可換來的,卻是無盡的空虛和背后的指指點點。
委屈、憤怒、不甘……所有的情緒在這一刻瞬間決堤。
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毫無預(yù)兆地滾落下來。
她沒哭出聲,只是默默地流著淚,那副樣子,比嚎啕大哭更讓人心碎。
周凜徹底慌了。
他天不怕地不怕,辦過最兇殘的案子,對峙過最亡命的徒。
可他就是見不得女人哭,尤其是眼前這個女人。
她的眼淚,像滾燙的巖漿,一滴一滴,全都烙在了他的心上。
“別……別哭?!彼兊檬肿銦o措,伸出手,想幫她擦眼淚,可手伸到一半,又僵在了半空中,不知道該落在哪里。
他的指尖離她的臉頰只有幾厘米的距離,他甚至能感覺到她皮膚的溫度和淚水的濕熱。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彼孔镜亟忉屩?,“我只是……我只是怕你受委屈?!?/p>
阮胭抬起淚眼朦朧的眸子,看著他。
他的臉上寫滿了焦急和懊悔。
她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這個在外面人稱活閻王的男人,此刻卻因為她的眼淚亂了方寸。
她吸了吸鼻子,從口袋里摸出鑰匙,開了門。
“進(jìn)來吧?!彼穆曇暨€帶著濃重的鼻音,卻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靜,“燈……還沒修呢?!?/p>
周凜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跟著她走進(jìn)屋里,順手帶上了門。
門“咔噠”一聲關(guān)上,徹底隔絕了外面的一切。
屋子里沒有開燈,窗外的月光斜斜地照進(jìn)來,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清冷的銀輝。
阮胭沒去開燈,她走到桌邊,拿起那個搪瓷杯,熟練地倒了一杯水,遞到他面前。
“先喝口水吧。”
這一次,她沒有再耍花招。
周凜接過水杯,仰頭一飲而盡。
冰涼的水滑過喉嚨,卻澆不滅他心頭的那團火。
他放下水杯,看著在月光下身形單薄的阮胭,沉聲開口:“阮胭,我們談?wù)??!?/p>
他覺得,他必須要把一些話說清楚。
在他們徹底滑向萬劫不復(fù)的深淵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