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失落的鑰匙與固執(zhí)的外婆李薇推開母親家厚重的橡木門,
一股混合著消毒水、陳舊家具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類似舊書報的氣息撲面而來。客廳里,
母親周慧正焦頭爛額地跪在地毯上,半個身子探進沙發(fā)底下摸索著,
嘴里不住地念叨:“奇了怪了,明明就放茶幾上了…”“媽,又找什么呢?”李薇放下水果,
無奈地問。答案幾乎在她心里呼之欲出?!斑€能找什么!我的車鑰匙!”周慧抬起頭,
額頭上沾著灰,一臉疲憊和煩躁,“今天約了王醫(yī)生復查,這都找了半小時了!急死人了!
”這場景,在過去的半年里,幾乎成了這個家的常態(tài)。罪魁禍首,是坐在窗邊藤椅上,
安靜地望著窗外梧桐樹的外婆——陳秀英。外婆患上了阿爾茨海默癥,
像一株被時光抽走了水分的植物,記憶如同秋日的落葉,一片片飄散、零落。
她漸漸認不清朝夕相處的女兒女婿,時常對著空氣呼喚早已去世的老伴,
甚至會把外孫周明遠當成她年輕時在廠里的工友。然而,在遺忘的迷霧中,
她唯一清晰且固執(zhí)保留下來的“習慣”,卻讓全家人頭疼不已——偷藏鑰匙。不是偷錢,
不是藏食物,只藏鑰匙。
大門鑰匙、房門鑰匙、車鑰匙、抽屜鑰匙……但凡帶金屬齒、能開鎖的物件,
都成了外婆眼中必須“保管”起來的寶貝。她會趁人不備,
敏捷地(這種時候她的動作竟異常靈巧)抓走鑰匙,
:花盆泥土深處、舊棉鞋鞋墊底下、米缸里、甚至塞進客廳那只巨大的絨毛熊玩偶的屁股里。
家人起初覺得好笑,像哄孩子一樣陪她玩“尋寶游戲”。但日復一日,
鑰匙的頻繁失蹤嚴重干擾了生活。
上班遲到、無法及時開門拿快遞、甚至有一次周慧把自己反鎖在陽臺凍了半天。
耐心被消磨殆盡,煩躁與抱怨開始滋生?!皨專∧职谚€匙藏哪兒去了?”周慧終于忍不住,
聲音拔高了幾度,帶著濃濃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絕望。外婆緩緩轉過頭。
她的眼睛曾經明亮有神,如今卻像蒙上了一層薄霧,渾濁而空洞。她看著焦急的女兒,
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眼前的一切與她無關。幾秒鐘后,
她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牽動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像是某種無意識的肌肉抽動,然后,
又漠然地轉回頭,繼續(xù)望著窗外的梧桐葉飄落。“算了,媽,”李薇趕緊打圓場,
走過去扶起母親,“外婆她…她不是故意的。我們再找找。實在不行,讓爸回來送您去醫(yī)院,
或者叫開鎖的?!敝芑壑刂貒@了口氣,揉著發(fā)酸的腰,眼神復雜地看向母親佝僂的背影。
那是給予她生命、含辛茹苦將她養(yǎng)大的母親,如今卻像個闖入者,
不斷打亂著這個家平靜的節(jié)奏,帶來無盡的麻煩和一種深沉的無力感。
2 詭異的儀式:撕下的日歷與吞咽就在周慧幾乎要放棄,準備打電話叫丈夫周建國回來時,
她的目光無意中掃過外婆坐的藤椅旁的小邊桌。桌上放著一本厚厚的、老式撕頁日歷。
每一天,都由周慧親手撕去。此刻,日歷停留在“10月17日”。而外婆的手,
正放在日歷上。周慧的心猛地一跳。她屏住呼吸,沒有驚動外婆,只是悄悄后退一步,
躲到客廳通往餐廳的拱門后,只露出半只眼睛觀察。只見外婆枯瘦、布滿老年斑的手,
極其緩慢卻異常精準地移動到日歷最上方——寫著“10月17日,星期三”的那一頁。
她的食指和拇指捏住日歷紙的邊緣,用一種與其年齡和病態(tài)不符的、近乎莊重的專注力,
小心翼翼地、沿著虛線撕下了“10月17日”這一頁!紙頁被撕下的聲音很輕,
但在周慧屏息的寂靜中,卻異常清晰。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幕,讓周慧渾身的血液幾乎瞬間凝固!
外婆沒有像往常一樣,把撕下的日歷紙揉成一團扔掉,或者隨手塞進口袋。
她捏著那張小小的、印著日期和“忌動土、宜祈福”字樣的紙片,湊到眼前,
渾濁的眼睛似乎極其認真地“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跡(盡管周慧懷疑她是否真的看得清)。
然后,她做了一個讓周慧目瞪口呆的動作。外婆慢慢地將那張日歷紙,
卷成了一個小小的、緊實的紙卷。接著,她張開嘴,極其自然地將那個紙卷放進了嘴里!
周慧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沒有驚呼出聲。
她看到外婆的喉嚨輕微地滾動了一下——她真的把那張紙吞下去了!整個過程不過十幾秒,
卻像慢鏡頭一樣烙印在周慧的腦海里。外婆的表情平靜無波,
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就像喝水吃飯一樣自然。吞下紙片后,
她甚至還咂了咂嘴,然后,那只剛剛“行兇”的手,又若無其事地放回了膝蓋上,
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仿佛剛才的一切從未發(fā)生。周慧靠在冰冷的墻壁上,腿腳發(fā)軟,
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撞出胸腔。偷藏鑰匙是阿爾茨海默癥患者的怪異行為,可以理解。
但…吃日歷紙?!這算什么?一種新的、更可怕的病癥表現(xiàn)?還是某種…詭異的儀式?恐懼,
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繞住了周慧的心臟。她不敢上前質問,她怕嚇到外婆,
更怕那混沌的眼神里會流露出她無法理解的、更可怕的東西。她悄悄退開,找到自己的手機,
手指顫抖著撥通了丈夫周建國的電話。
“建國…你快回來…媽她…媽她好像有點不對勁…她把日歷紙…吃下去了!
”周慧的聲音帶著哭腔和無法抑制的顫抖。
3 家庭風暴:疑慮與保姆的“貼心”周建國火急火燎地趕回來,聽完妻子帶著恐懼的復述,
又親眼目睹了一次外婆撕下“10月18日”日歷紙并吞咽下去的過程后,
這個沉穩(wěn)的中年男人也徹底慌了神?!斑@…這不行!得去看醫(yī)生!這太不正常了!
”周建國眉頭擰成了疙瘩。家庭會議緊急召開。
女兒李薇、女婿孫濤、剛上大學的兒子周明遠都被叫了回來。
當周慧帶著驚恐的語氣描述外婆“吃日歷”的行為時,客廳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吃…吃紙?
”周明遠瞪大了眼睛,滿臉的難以置信,“外婆她…她餓了嗎?還是把紙當糖了?
”年輕人的思維總是直接而單純?!安豢赡?!她三餐都按時吃,而且吃得不少!
”周慧立刻否定,“那樣子…根本不像餓,就像…就像在完成一個必須的步驟!
而且只吃撕下來的當天那張!”“會不會是異食癖?”孫濤推了推眼鏡,
試圖用醫(yī)學知識解釋,“我查過資料,阿爾茨海默癥晚期可能會有一些奇怪的進食行為,
比如吃泥土、肥皂什么的…”“可媽她只吃日歷紙!還是特定撕下來的那張!
”周建國煩躁地打斷,“這怎么解釋?還有藏鑰匙!這兩件事肯定有關聯(lián)!”“關聯(lián)?
”李薇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詞,“媽,你是說,外婆每次藏鑰匙之后,或者之前,
都會吃一張日歷紙?”周慧仔細回憶,臉色更加蒼白:“對!對!我觀察了幾天!
她每次藏鑰匙被發(fā)現(xiàn)或者我們找鑰匙找得雞飛狗跳的時候,
或者…或者就在她藏鑰匙之前不久,她就會去撕日歷吃紙!就好像…好像是一個信號?
一個…確認?”這個推測讓所有人不寒而栗。一個患癡呆癥的老人,一個看似無意義的行為,
背后是否隱藏著某種他們無法理解的邏輯或…目的?恐懼再次升級,
這次不僅是對怪異的恐懼,還夾雜著一絲對未知的毛骨悚然?!凹依锊荒茈x人了!
”周建國下了決定,“我和慧子要上班,薇薇你們也有自己的事。這樣下去不行,
媽需要全天候看護。我們請個住家保姆吧!”這個提議得到了全票通過。比起經濟壓力,
家人的安全和外婆無法解釋的怪異行為帶來的精神壓力更讓他們恐懼。保姆很快找到了。
張阿姨,五十歲上下,面相和善,笑容親切,護理經驗豐富,尤其擅長照顧失智老人。
她出示的證件齊全,談吐也得體。最重要的是,在試用期,她表現(xiàn)得非常專業(yè)和耐心。
外婆似乎也不排斥她,有時甚至會對著她模糊地笑一笑。張阿姨的到來,
確實大大緩解了周慧夫婦的壓力。她包攬了大部分家務,把外婆照顧得干干凈凈,
一日三餐準時可口。更讓周慧欣慰的是,自從張阿姨來了之后,
家里鑰匙失蹤的頻率似乎真的降低了!雖然偶爾還是會發(fā)生,
但不像以前那么頻繁和讓人抓狂?!皬埥悖媸嵌嗵澚四懔?!”周慧感激地說,
“自從你來了,我媽好像安穩(wěn)多了,鑰匙也不怎么藏了。
”張阿姨笑得一臉謙和:“周姐您客氣了,這是我應該做的。老人嘛,
有時候就是需要多看著點,多陪陪她,轉移她的注意力就好了。”她頓了頓,
又體貼地補充道,“您看,老太太總喜歡往窗邊看,我尋思著給她裝個小電視在那邊,
放點她年輕時候愛聽的戲曲或者老電影,省得她老盯著日歷發(fā)呆,您看行不?”“行!
當然行!張姐你想得太周到了!”周慧連連點頭,覺得這錢花得真值。張阿姨不僅勤快,
還懂得用心。很快,一臺小巧的液晶電視就掛在了外婆藤椅對面的墻上。
張阿姨熟練地調出一些咿咿呀呀的老戲曲節(jié)目。
外婆的目光果然被閃爍的畫面和熟悉的聲音吸引了,不再總是盯著那本日歷。
撕日歷吃紙的行為,似乎也隨著她注意力的轉移而…消失了?至少,周慧再沒親眼看到過。
她大大松了一口氣,將之前的恐懼歸咎于自己太緊張,過度解讀了老人的怪異行為。
有張阿姨在,一切都在向好發(fā)展。然而,平靜的水面下,暗流從未停止涌動。
4 暗流涌動:日歷的消失與外婆的“畫”外婆的精神狀態(tài)時好時壞。好的時候,
她能模糊地認出周慧,叫她“小慧”,會拉著她的手,含糊不清地說些過去的事情。
壞的時候,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對周遭的一切毫無反應,或者對著空氣發(fā)脾氣。
張阿姨確實盡心盡力。她給外婆梳頭洗臉,喂飯喂藥,陪她看電視,
天氣好時還會推著輪椅帶她去樓下小花園曬太陽。周慧一家對張阿姨愈發(fā)信任和依賴。
但細心的李薇,卻隱隱感到一絲不對勁。這股不對勁,源于那本日歷。自從裝了電視,
外婆不再撕日歷吃紙了。但李薇發(fā)現(xiàn),那本日歷的消耗速度,
似乎比正常撕掉的日子快了很多!她記得很清楚,張阿姨來那天是10月20號左右,
日歷本還挺厚。這才過去不到兩個月,日歷竟然只剩下薄薄一小疊了!“媽,
這日歷…您撕得挺快?。俊币淮沃苣┗丶?,李薇裝作不經意地問母親。周慧正在廚房忙活,
頭也沒抬:“哦,那個啊。張姐說老太太偶爾還是會盯著日歷看,怕她又想起來撕紙吃,
就把后面沒用的日子提前撕掉一些,把日歷本弄薄點,看著沒那么顯眼。我想著反正也沒用,
就隨她了?!碧崆八旱??李薇心里咯噔一下。她走到藤椅邊的小桌旁。日歷確實很薄了,
顯示著“12月15日”。她隨手翻了一下,發(fā)現(xiàn)被撕掉的頁面切口很整齊,
不像外婆那種笨拙的撕法。而且,被撕掉的頁面,似乎…缺了幾張?不是連續(xù)被撕的。比如,
10月21日到25日全沒了,但26日還在;11月10日到15日也沒了,
但16日又留著。這不像是為了“弄薄點”而隨手撕的,
倒像是…有選擇地拿走了特定的幾張?更讓李薇心頭疑云密布的是外婆的變化。
外婆雖然不再撕日歷吃紙,但她似乎對張阿姨有了某種微妙的抗拒。
當張阿姨靠近給她喂藥或者整理衣服時,
外婆渾濁的眼中偶爾會閃過一絲極快的、難以捕捉的警惕,身體也會下意識地微微繃緊。
而當張阿姨不在旁邊時,
外婆有時會拿起一支不知從哪兒來的、可能是周明遠落下的彩色鉛筆,
在廢紙上、甚至在沙發(fā)扶手上,歪歪扭扭地畫一些誰也看不懂的符號。那些符號雜亂無章,
像糾纏的線條,又像某種抽象的畫。李薇有一次湊近了看,
發(fā)現(xiàn)外婆在無意識地重復畫著兩個圖形:一個類似鑰匙的簡筆畫,還有一個,
像是被撕掉一角的方塊(日歷?),方塊里面,外婆會用筆用力地點很多密密麻麻的小點,
像是在表示…被撕掉的部分?李薇試圖問外婆:“外婆,您畫什么呢?這是鑰匙嗎?
這個方塊是什么呀?”外婆抬起頭,茫然地看著她,眼神空洞。過了好一會兒,
她才極其緩慢地、用一種近乎耳語的氣聲,含混不清地吐出兩個字:“…秘…密…” 然后,
又低下頭,繼續(xù)畫那些無人能懂的符號,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秘密?
”李薇的心猛地一沉。外婆混沌的大腦里,到底還鎖著什么樣的“秘密”?
那些被張阿姨“提前”撕掉的日歷紙,又去了哪里?她看著外婆佝僂專注的背影,
看著紙上那些扭曲的線條和密集的黑點,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升。
張阿姨那張總是掛著和善笑容的臉,此刻在她心中蒙上了一層難以言喻的陰影。
5 猝然離世:疑云籠罩的終結春節(jié)的腳步近了,家里開始有了些年味。
張阿姨提議給家里徹底打掃一下,尤其是外婆的房間和一些平時不太動的角落。臘月二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