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景之，”她連名帶姓，尾音浸透比呼嘯冬風(fēng)更重的冷，“府里我的靈堂還未撤下，垂懸的白綾仍四處都是，你若真是厭極了我，就應(yīng)再早些回來?！?/p>
“沂水的冬天好冷，冷的即使靈堂燃著炭火，我的棺木還是結(jié)著厚重的霜。”
“所以你只需再早半天，定然如愿看見自己那個厭惡的妹妹無聲無息的模樣?！?/p>
話落，鄭令漪徑直轉(zhuǎn)身離開原地。
少女走的又急又快，寒風(fēng)裹挾著她的衣擺自他手腕間快速掠過，鄭景之抬眸望去，只能窺見她抿的發(fā)白的下唇和落霜的眉眼。
他喉嚨驀地發(fā)緊，掠過他手腕的衣擺明明是料子極好的軟毛斗篷，他卻覺得那質(zhì)感好似是粗糲麻布。
硌的他腕骨發(fā)疼，連帶著心間也彌漫著密切的隱痛。
尋墨在外間等了半晌都沒見到自家主子的身影，踏步入院，只見廊道中青袍長身的男子默然佇立，不知站了多久。
紛紛揚揚的雪順著風(fēng)四處飄散，再走近些，只見他領(lǐng)邊衣褶處都堆積著層霜白。
尋墨訝然的叫了他一聲：“公子？”
“外邊雪這么大，你身子又有舊傷，還是早些回屋子為好?！?/p>
鄭景之微微頷首，睫上的雪隨之落在臉側(cè)，很快又因肌膚的溫度融化。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的離開廊道。
積雪踏之無聲，一片沉寂中，尋墨聽見自家公子的聲音輕輕響起：“令漪，是不是還在怪我?！?/p>
未等尋墨回應(yīng)，鄭景之又繼續(xù)自語道：“三年前我遠赴廣陽，她怪我也是應(yīng)該的，是我虧欠她?！?/p>
尋墨聞言擰緊眉頭，“公子，廣陽之事你本就有苦衷，況且你在路上九死一生，險些丟了性命?！?/p>
他越說越忍不住替鄭景之打抱不平，“公子在廣陽艱難非常，寄去盛京的家書女郎卻連看也不看......”
自家公子為政事奔波的時候，怕是女郎正在盛京享樂，依他看，哪里是公子虧欠女郎，分明是女郎虧欠公子。
尋墨低頭嘟囔幾句，眼角余光瞥見前邊的身影漸慢了下來。
男子淺淡的聲音隨之飄來：“再讓我從你嘴里聽見半句非議五娘的話，你便不必在我跟前伺候了。”
尋墨打了個寒顫，繼而恭敬垂下頭去：“是......奴失言?！?/p>
*
這廂鄭令漪剛踏進自己屋子，十三焦急不解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鄭令漪！先前我們明明說的好好的，你為何要反悔？”
“我何時反悔？”鄭令漪端起案桌上的水抿過半口，隨即眉心微折。
她一向不喜沾苦，平日放在案桌上的水飲多是甜口的蜜漿，偶有些溫水，想來是她剛醒不久，小廚房還尚未熬好。
不等十三繼續(xù)質(zhì)問她，她已慢悠悠的接著說道：“你我之間做的交易是，你提供情報保下我性命，而我?guī)椭阏f的那個男主登上高位?！?/p>
十三一頓，對鄭令漪這副態(tài)度有些不滿。
“......你既已猜出你活命需要與鄭景之肢體接觸，為何不按照我所說的和他認(rèn)錯。我所能提供的情報已盡數(shù)告知，你前世的下場難道還不夠讓你引以為戒嗎？”
“誠如你所說，我也是真心實意與你做這場交易，我并不希望你再次死去?！?/p>
鄭令漪在案桌上慢悠悠的轉(zhuǎn)著瓷杯，“盡數(shù)告知？真心實意？”
“關(guān)于男主的情況你一語不發(fā)，我為何與鄭景之肢體接觸就能續(xù)命也不說緣由，既說交易，我們便是各取所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