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關掉手機,靠在真皮座椅上閉目養(yǎng)神。
那些數(shù)據(jù)我當然知道在哪里——它們就在我的加密U盤里,而U盤此刻正安全地躺在我的外套口袋里。
但我沒有義務告訴他。
國家生命科學研究院的主樓氣勢恢宏,門口的石碑上刻著“探索生命奧秘,守護人類健康“的金色大字。
母親在頂層辦公室等我,落地窗外是整個城市的全景。
“都處理好了?”她遞給我一杯茶。
我點點頭,從口袋里取出U盤:“所有研究數(shù)據(jù)都在這里?!?/p>
母親接過U盤,插入電腦快速瀏覽了一下:“包括NTQ系列的全部代謝分析?”
“當然。”我抿了一口茶,“不過公司服務器上的版本缺少了幾個關鍵參數(shù)?!?/p>
母親的眼睛亮了起來:“我就知道你會留一手。”她轉向電腦,調出一份文件,“這是你的新任命書,從今天起,你是國家生命科學研究院基因編輯研究中心主任,擁有獨立實驗室和二十人研究團隊。”
我接過文件,手指微微發(fā)抖。
這個職位在學術界的分量相當于跨國藥企的研發(fā)副總裁,而我才三十六歲。
“謝謝媽?!?/p>
“不用謝我?!蹦赣H推了推眼鏡,“你的成就配得上這個位置,下午三點有個團隊見面會,你需要準備一下?!?/p>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像做夢一樣。
我參觀了新實驗室——面積是原來公司的三倍,設備全是國際頂尖水平;見到了新團隊成員——個個都是名校博士,看我的眼神充滿崇拜;還收到了研究院特批的公寓鑰匙——位于市中心頂級小區(qū),步行到研究院只需十分鐘。
傍晚時分,我終于獨自一人站在新公寓的落地窗前,俯瞰城市燈火。
手機再次震動起來,這次是林志遠。
“紀總監(jiān),出大事了。”他的聲音透著恐慌,“NTQ-237的問題比想象中嚴重,已經(jīng)有十二家醫(yī)院報告不良反應病例,藥監(jiān)局明天要派人進駐公司調查!”
我走到吧臺前,給自己倒了杯水:“沈硯秋怎么說?”
“他快瘋了!”林志遠壓低聲音,“那些代謝數(shù)據(jù)根本找不到,服務器上的文件都打不開!蘇晴建議他直接聯(lián)系你……”
“告訴他,我很忙?!蔽移届o地說,“另外,林總,以后請不要再向我透露公司信息,我已經(jīng)辭職了?!?/p>
掛斷電話,我打開電視。
財經(jīng)頻道正在報道硯棠生物的股價暴跌,分析師們一臉嚴肅地討論著NTQ-237可能存在的安全隱患。
畫面切到醫(yī)院門口,幾名患者家屬正憤怒地對著鏡頭控訴藥物副作用給家人帶來的痛苦。
我的心揪了一下。
這些患者是無辜的,他們不該為沈硯秋的傲慢付出代價。
猶豫再三,我還是撥通了藥監(jiān)局一位老同學的號碼。
我們曾一起在約翰霍普金斯大學攻讀博士學位。
“李局,關于NTQ-237的不良反應……”
“紀博士!”老同學的聲音既驚訝又了然,“我就知道你會打電話來。說實話,我們都很困惑,硯棠提交的臨床試驗數(shù)據(jù)和你之前發(fā)表的研究成果有不小出入?!?/p>
“我需要確?;颊甙踩!蔽抑苯亓水?shù)卣f,“NTQ-237的代謝缺陷可以通過聯(lián)合使用谷胱甘肽前體藥物緩解,具體方案我可以提供給你們?!?/p>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你為什么不直接聯(lián)系沈硯秋?”
“我已經(jīng)不是硯棠的員工了?!蔽逸p聲說,“但那些患者……他們不該受苦?!?/p>
掛斷電話后,我立即起草了一份詳細的治療方案,通過加密郵件發(fā)給了藥監(jiān)局。
這不是為了救沈硯秋,而是為了那些無辜的生命。
做完這些,我泡了杯咖啡,打開電腦開始準備三天后的國際峰會演講稿。
屏幕上,NTQ-237的分子結構圖緩緩旋轉,每一個原子位置都刻在我的腦海里。
手機又響了。這次是沈硯秋,連續(xù)打了三次。
我沒有接,而是繼續(xù)修改演講稿。第四次來電時,我關掉了手機。
窗外,城市的燈火依舊璀璨。
遠處,硯棠生物的大樓在夜色中依然醒目,但我知道,那棟樓里的某個辦公室一定燈火通明,一個曾經(jīng)意氣風發(fā)的男人正在為他犯下的錯誤付出第一個慘重代價。
而這僅僅是開始。
日內瓦國際會議中心的燈光亮如白晝。
我站在后臺,透過帷幕縫隙看著能容納三千人的主會場逐漸坐滿。
前排是各國頂尖科學家和醫(yī)藥界巨頭,后排則是來自全球的媒體記者。
這是我第一次以主講人身份站在這樣的舞臺上,而不是作為沈硯秋的助手或陪襯。
“緊張嗎?”母親替我整理了一下西裝領口。
我搖搖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演講稿。封面上燙金的會議標題在燈光下閃閃發(fā)光:《CRISPR-Cas9在惡性腫瘤治療中的突破性應用——紀棠教授主旨演講》。
“記住,“母親壓低聲音,“今天之后,全世界都會知道NTQ-237的真正發(fā)明者是誰?!?/p>
主持人洪亮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來:“接下來,有請國家生命科學研究院基因編輯研究中心主任、NTQ系列抗癌藥首席研發(fā)專家紀棠教授!”
掌聲如潮水般涌來。
我深吸一口氣,走上舞臺。
強光讓我一時看不清觀眾席,但我能感覺到無數(shù)雙眼睛正聚焦在我身上。
“謝謝各位?!蔽艺{整了一下麥克風,聲音出乎意料地平穩(wěn),“今天我要分享的是關于基因編輯技術在惡性腫瘤治療中的最新突破……”
演講進行得很順利。
四十分鐘里,我系統(tǒng)性地闡述了NTQ-237的研發(fā)歷程、技術原理和臨床應用前景。
當我展示那組關鍵性的基因編輯數(shù)據(jù)時,會場響起了一陣驚嘆聲。
“這部分研究最令人振奮的是,“我點擊遙控器,屏幕上顯示出復雜的分子結構圖,“我們成功構建了一種全新的引導RNA結構,能夠精準識別癌細胞的特異性突變位點,而不影響正常細胞功能?!?/p>
一位白發(fā)蒼蒼的學者舉手提問:“紀教授,這些成果令人印象深刻。但我很好奇,為什么之前發(fā)表的論文都將沈硯秋博士列為第一作者?”
會場瞬間安靜下來。我微微一笑:“沈博士是公司管理者,而我一直認為科研成果應該屬于整個團隊?!?/p>
我停頓了一下,“不過,關于NTQ-237的核心專利——也就是剛才展示的引導RNA結構——確實是以我個人名義申請的?!?/p>
這句話像一顆炸彈,在會場引起一陣騷動。
那位學者追問道:“這意味著硯棠生物實際上是在使用您的專利授權?”
“是的,基于我和沈博士的私人協(xié)議?!蔽移届o地回答,“但考慮到近期NTQ-237出現(xiàn)的不良反應問題,我已經(jīng)授權藥監(jiān)局使用我的專利技術進行獨立分析。”
問答環(huán)節(jié)結束后,我被記者和同行團團圍住。
閃光燈不斷閃爍,名片像雪片一樣遞到我手中。
默沙東的研發(fā)總監(jiān)邀請我共進晚餐,哈佛醫(yī)學院的院長則直接提出合作意向。
“紀教授!”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人群外傳來。我轉頭看去,林志遠正拼命揮舞著手臂。
我禮貌地結束了當前對話,走向他:“林總,沒想到在這里見到你?!?/p>
“我是專程來聽你演講的?!彼亮瞬令~頭的汗水,“沈硯秋讓我來的……紀總監(jiān),不,紀教授,公司現(xiàn)在情況很糟。NTQ-237被藥監(jiān)局暫停使用,股價已經(jīng)跌了60%……”
“這與我無關?!蔽掖驍嗨?,“我已經(jīng)不是公司員工了?!?/p>
林志遠壓低聲音:“但那些不良反應……只有你知道怎么解決!沈總說只要你愿意幫忙,什么條件都可以談。”
我正想回答,手機震動起來。
“告訴沈硯秋,“我將手機轉向林志遠,“我很忙,沒空參加他的訂婚宴?!?/p>
林志遠的臉色變得煞白:“紀教授,你不知道……蘇晴她……”
“她怎么了?”
“她昨天突然消失了!”林志遠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帶著公司五億應急資金!沈總現(xiàn)在焦頭爛額,既要應付藥監(jiān)局調查,又要處理資金鏈斷裂……”
我挑了挑眉:“真遺憾。不過我相信沈總能處理好這些……家務事?!?/p>
“紀教授!”林志遠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沈硯秋說,只要你肯回去,他愿意取消婚約,給你公司30%的股份!”
我輕輕抽回手:“林總,替我轉告沈硯秋一句話——有些東西,失去了就永遠拿不回來了。”
離開會議中心時,母親的專車已在等候。
我坐進車里,終于長舒一口氣。手機又響了,這次是藥監(jiān)局的李局。
“紀博士,我們分析了NTQ-237的生產(chǎn)批次,發(fā)現(xiàn)一個嚴重問題?!?/p>
他的聲音異常嚴肅,“臨床使用的藥物與你們當初申報的配方有差異,缺少了三種關鍵輔料。”
我的心沉了下去:“這就能解釋為什么會出現(xiàn)肝功能損傷了。那三種輔料是確保藥物在肝臟安全代謝的關鍵。”
“更嚴重的是,“李局繼續(xù)道,“我們懷疑有人故意篡改了生產(chǎn)工藝。紀博士,作為專利持有人,你需要立即向我們提供原始研發(fā)數(shù)據(jù)?!?/p>
“沒問題?!蔽液敛华q豫地回答,“我手上有完整的實驗記錄和代謝分析報告,隨時可以提交給監(jiān)管部門?!?/p>
掛斷電話,我立即打開筆記本電腦,開始整理NTQ-237的全套技術資料。
這些年來,我養(yǎng)成了將所有關鍵數(shù)據(jù)備份的習慣——從最初的細胞實驗記錄到最終的臨床試驗報告,一應俱全。
車窗外,日內瓦湖的波光粼粼。
我停下手中的工作,望著湖面出神。
十六年前,我和沈硯秋就是在這樣的一個湖邊小鎮(zhèn)相識的。
那時他還是個窮學生,為了參加學術會議不得不蹭別人的酒店房間。
而如今,他坐擁億萬身家,卻失去了最珍貴的財富——我的忠誠與愛。
回到酒店,我立即將整理好的資料加密發(fā)送給藥監(jiān)局。
做完這些,我泡了杯茶,打開電視。
財經(jīng)頻道正在直播硯棠生物的股價崩盤,分析師們一臉凝重地討論著這家曾經(jīng)風光無限的藥企可能面臨的退市風險。
手機又響了,這次是一個陌生號碼。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阿棠……”沈硯秋沙啞的聲音傳來,背景音嘈雜不堪,“我需要見你,就現(xiàn)在?!?/p>
“我在日內瓦?!?/p>
“我知道!”他的聲音突然拔高,“我也在日內瓦!阿棠,求你了,給我十分鐘……不,五分鐘就好!公司要完了,沒有你那些數(shù)據(jù),我們無法向藥監(jiān)局解釋……”
“沈硯秋,“我打斷他的哀求,“你還記得我們研發(fā)NTQ-237時,在實驗室熬過的那些通宵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當然記得……”
“那時你說,等藥物上市了,我們要一起站在領獎臺上,向全世界宣布這個突破?!蔽逸p聲說,“但慶功宴上,你甚至沒讓我坐在主桌?!?/p>
“阿棠,我錯了……”他的聲音哽咽起來,“我真的知道錯了。蘇晴騙了我,她偷走了公司的錢……現(xiàn)在藥監(jiān)局說我們涉嫌數(shù)據(jù)造假,可能要吊銷生產(chǎn)許可證……”
“那不是造假,是篡改。”我冷靜地指出區(qū)別,“根據(jù)我的分析,NTQ-237的生產(chǎn)工藝被人為修改了,去掉了三種關鍵輔料?!?/p>
“什么?”沈硯秋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不可能!生產(chǎn)工藝是嚴格保密的,只有……”
“只有高層管理人員和研發(fā)核心人員知道?!?/p>
我替他說完,“沈硯秋,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蘇晴那么急著趕我走?”
電話那頭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像是他摔碎了什么?!蹦闶钦f……蘇晴她……”
“我沒說什么?!蔽移届o地回答,“我只是建議你查一查蘇晴和Glaxo的關系。對了,記得看看她最近有沒有大額的瑞士銀行轉賬?!?/p>
“阿棠……”他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脆弱,
“幫幫我……看在十六年的份上……”
“我已經(jīng)幫了?!蔽逸p聲說,“我把完整的技術資料提供給了藥監(jiān)局,那些患者會得到妥善治療,至于你的公司……沈硯秋,你得學會為自己的選擇負責?!?/p>
掛斷電話,我走到窗前。
日內瓦的夜空繁星點點,美得讓人心碎。
手機屏幕又亮了起來,是《自然》雜志的記者發(fā)來的采訪請求——他們想把我的研究作為下期封面故事。
我回復了同意,然后關機。
明天,我的照片和研究成果將傳遍全球科學界;而沈硯秋,則將面對他人生中最艱難的一天。
這個曾經(jīng)許諾給我全世界的男人,終于要嘗到失去一切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