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琪的話如同投入冰湖的一顆小石子,瞬間打破了餐廳里奇怪的氣氛,也精準地打散了所有凝固在狼狽的林眠身上的目光。
林父威嚴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對女兒這不合時宜的好奇有些不滿,但終究沒說什么。
林母則明顯松了一口氣,趕緊順著女兒的話頭,帶著點嗔怪和打圓場的意味:“琪琪,別胡鬧,知逸的眼鏡怎么能隨便借。”
她一邊說著,一邊示意旁邊的傭人趕緊上前清理林眠面前的一片狼藉。
陳知逸的目光終于從林眠那張沾著湯汁的臉上移開,轉向了林琪。
鏡片后的灰藍色冰湖似乎融化了一瞬,漾起一絲極淡的、近乎溫和的漣漪。
他唇角微勾,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絲難得的耐心:“是家兄喜歡定制這些小玩意,小琪若是感興趣,改日可以推薦你幾家不錯的眼鏡店?!?/p>
他的回答得體又疏離,既滿足了小女孩的好奇心,又巧妙地拒絕了“借看”這個過于私人化的請求,同時將話題引向了更安全的方向。
林琪那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了眨,似乎有些小小的失望,但很快又亮了起來,臉上重新掛起甜甜的笑容:“好呀,謝謝知逸哥哥!”
她表現得天真又乖巧,仿佛剛才那句解圍真的只是出于對眼鏡的純粹欣賞。
只有林眠,在傭人拿著溫熱毛巾擦拭他臉頰和手背時,趁著所有人注意力轉移的瞬間,猛地低下頭,目光狠狠剜向桌布下自己那只被皮鞋尖死死抵住的腳踝!
那只锃亮的、一塵不染的黑色皮鞋,依舊穩(wěn)穩(wěn)地貼在他敏感的腳踝內側。
仿佛剛才那場由它引發(fā)的混亂風暴,與它的主人毫無關系。
林眠氣得渾身都在細微地顫抖,他垂下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假裝要去夾遠處的青菜,腳尖稍一用力,精準地碾過陳知逸的皮鞋鞋尖。
陳知逸卻像沒事人一樣,甚至還微微揚了揚眉峰,嘴角噙著的笑意淡得幾乎看不見。
他伸過筷子,穩(wěn)穩(wěn)地夾了一塊燉得酥爛的排骨,輕輕放在林眠碗里,聲音聽不出半分異樣:“你太瘦了,多吃點肉補補?!?/p>
林眠差點沒繃住臉上的表情,心里的小人已經跳著腳罵開了:這人怎么回事?還能面不改色地夾菜?臉皮是用什么做的?
他憋著氣,把排骨原封不動地夾到他的碗,語氣硬邦邦的:“不好意思,我減肥?!?/p>
坐在旁邊的林母見狀,連忙笑著打圓場:“眠眠他要拍戲,角色需要控制身材,平時飲食都得照著營養(yǎng)師的單子來,是不太敢多吃這些。
陳知逸聞言,點了點頭:“哦?是我疏忽了?!?/p>
他話音剛落,坐在另一邊的林琪就捧著碗,小聲嘟囔起來,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桌上的人都聽見:“可哥之前還偷偷在冰箱里藏了草莓蛋糕,半夜被我撞見偷吃呢……”
林眠的臉“唰”地一下紅了,一半是氣的一半是窘的,他飛快地轉頭,用眼神狠狠地剜了林琪一眼——那眼神活像是在說“你再多說一個字試試”。
林琪被他瞪得縮了縮脖子,聳了聳肩,立刻識趣地閉了嘴,繼續(xù)扒著碗里的飯。
這副無聲的交鋒落在陳知逸眼里,他原本一本正經的臉上,從眼底漫出了笑意,意外柔和了他平日里略顯銳利的輪廓。
林眠瞥見他這副模樣,心里的氣忽然就消了大半,只剩下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扭。
午餐在一種表面和諧、暗流詭異的氣氛中繼續(xù)進行。林眠一邊心不在焉地吃著飯,一邊小心翼翼地留意著腳下的動靜,怕陳知逸這個流氓又蹭他,幾乎沒吃下什么東西,全程低著頭,像個隱形人。
林母努力活躍氣氛,林父偶爾與陳知逸交談幾句。
林琪則安安靜靜地吃著東西,只是那雙滴溜溜的大眼睛,時不時會好奇地在自家哥哥和那位氣場強大的陳哥哥之間轉悠。
當陳知逸終于起身告辭時,林眠幾乎是立刻就想沖回自己房間,把自己鎖起來。
然而,林父威嚴的目光掃過來:“林眠,送送知逸。”
林眠猛地抬頭,臉上寫滿了“憑什么”的抗拒。
“嗯?”林父鼻腔里發(fā)出一個低沉的單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
林眠深吸一口氣,他僵硬地站起身,低著頭,像一尊被操控的木偶,跟在陳知逸身后,走向玄關。
管家老陳早已恭敬地捧著陳知逸的大衣等候在門口。陳知逸動作流暢地穿上大衣,肩線再次被勾勒得凌厲如刀。
玄關處只剩下他們兩人,空氣瞬間又變得粘稠而充滿壓迫感。
林眠垂著眼,盯著自己腳尖前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不理他。
“眠眠。”低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帶著一絲玩味。
林眠身體一顫,條件反射地猛地抬頭,撞進那雙灰藍色的眸子里。
“不準叫我眠眠!”
陳知逸那里面沒有了剛才在餐廳里的溫和或疏離,只剩下熟悉的、冰冷的審視和一種近乎戲謔的掌控感。
“看來,”陳知逸微微傾身,距離近到林眠能清晰地聞到他大衣領口殘留的、更濃郁的冷冽黑咖啡香,那氣息霸道地入侵他的感官。
“林家的餐桌禮儀,還需要眠眠……多多練習。”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只有兩人能聽見。
“你……!”林眠瞬間被點爆,臉頰漲得通紅,拳頭攥得咯咯作響,被羞辱的怒火幾乎沖破天靈蓋!
這個混蛋!明明是他故意使壞!他竟然還敢倒打一耙!
陳知逸卻像是沒看到他憤怒的表情,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他因為激動而微微起伏的胸口,和他緊抿的、還殘留著一點奶油湯漬的唇瓣(傭人沒有完全擦干凈)。
鏡片后的眸光,似乎暗沉了一瞬。
“尤其是……”他微微停頓,目光如同實質般掃過林眠的后頸,那里因為他的注視而瞬間繃緊,泛起一層細小的雞皮疙瘩,“控制好自己的信息素?!?/p>
他的聲音更低,帶著一種赤裸裸的、近乎狎昵的暗示,“太甜了,容易……招惹麻煩?!?/p>
“滾!”林眠再也忍不住,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嘶啞顫抖。
他猛地轉過身,后背對著陳知逸,肩膀因為壓抑的怒火而微微聳動。再多看這個人一秒,他怕自己會失控地撲上去咬斷他的喉嚨!
身后傳來一聲極輕的、近乎愉悅的低笑。
緊接著,是沉穩(wěn)的皮鞋聲遠去,以及大門關上的輕響。
林眠僵在原地,這混蛋!
“陳知逸……你給我等著!”他咬牙切齒,聲音在空曠的玄關里回蕩,帶著少年人孤注一擲的狠勁。
他需要一個出口,一個能讓他暫時逃離這令人窒息的一切的出口。
* * *
林眠幾乎是逃也似的沖回自己的房間,“砰”地一聲甩上門,后背重重抵在冰涼的門板上,胸口劇烈起伏,像一條被拋上岸的魚。
餐廳里那場無聲的酷刑讓他感到羞恥和憤怒。
腳踝內側仿佛還殘留著被锃亮皮鞋尖抵住、緩慢磨蹭的冰涼觸感和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更讓他抓狂的是林琪最后那個看似天真、實則意味深長的眼神!
“啊啊啊——!”林眠發(fā)出一聲壓抑的低吼,像只炸毛的小獸,煩躁地抓亂了自己精心打理過的頭發(fā)。
他沖進與臥室相連的浴室,擰開冷水龍頭,掬起冰涼刺骨的水,一遍遍潑在滾燙的臉上。
水珠順著他白皙的下頜線滑落,滴在淺色西裝被奶油湯漬弄臟的前襟上,暈開一小片更深的污漬。
抬起頭,鏡子里映出一張濕漉漉、帶著狼狽和委屈的臉。
眼睛因為憤怒和強忍的淚意微微發(fā)紅,嘴唇被自己咬得有些腫,整個人都透著一種被強行拔了刺、無處發(fā)泄的憋屈感。
檸檬冰淇淋味的信息素,不,此刻更像是被碾碎的草莓,帶著濃郁的甜膩和一絲被逼出來的酸澀銳利,不受控制地在封閉的浴室空間里彌漫開來。
這失控的信息素,如同最刺眼的嘲笑,反復印證著陳知逸那句該死的“它比你誠實得多”。
不行!
林眠猛地甩甩頭,水珠四濺。
他不能再待在這里了!再待下去,他怕自己會被這無形的牢籠和那個無處不在的混蛋Alpha逼瘋!
他需要空間,需要喘息,需要做回那個為了夢想在片場摸爬滾打的林眠,哪怕只是個十八線!
逃避可恥,但此刻,有用。
他粗暴地扯掉身上沾著污漬、讓他聯(lián)想到餐廳屈辱的西裝,胡亂換上最舒服的衛(wèi)衣和牛仔褲。
動作麻利地收拾了一個簡單的背包,抓起手機和車鑰匙,無視樓下管家詢問的關切眼神,像一陣風似的沖出了老宅大門,一頭扎進了午后的陽光里。
***
幾天后,城郊一處略顯陳舊的影視基地。
空氣里彌漫著灰塵、盒飯和廉價油漆混合的獨特氣味。臨時搭建的攝影棚外,《星光微塵》劇組簡陋的試鏡點牌子歪歪扭扭地掛著。
林眠戴著口罩和鴨舌帽,低調地混在一群同樣等待試鏡的年輕演員中。
他微微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滑動著手機屏幕,屏幕上赫然是陳知逸那個灰藍色湖面的微信頭像,昵稱只有一個冰冷的“陳”。
對話框里一片空白,上次的“通話結束”記錄還停留在幾天前那個混亂的午夜。他無數次想點開,輸入一串憤怒的國罵然后拉黑,但指尖懸停片刻,又煩躁地鎖了屏。
經紀人王姐在一旁納悶:“眠眠啊,我還是不明白你怎么突然要來面這網劇?!?/p>
林眠看著走廊另一頭,“打怪累積經驗呢,這網劇劇本其實還不錯?!?/p>
“下一位,林眠!”一個掛著場務牌子的工作人員探出頭喊道。
林眠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涌的雜念,摘下口罩和帽子,露出那張即使在略顯昏暗的走廊燈光下也依舊精致得過分、帶著少年氣的臉。
他挺直脊背,將那份被家族瑣事和某個混蛋Alpha攪得七零八落的傲嬌暫時收斂,換上屬于演員林眠的專注,大步走進了試鏡間。
試鏡間不大,布置簡單,只有幾張桌子,后面坐著導演、副導演和一個制片人模樣的中年男人。
導演是個看起來有些疲憊但眼神銳利的中年Beta,副導演是個微胖的Alpha,制片人則沒什么表情。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煙草味和前面試鏡者留下的、混雜不清的信息素氣息。
“各位老師好,我是林眠,試鏡角色是阿哲?!绷置叩穆曇羟辶粒瑤е〉胶锰幍亩Y貌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導演翻了翻手邊的資料,抬頭打量了他幾眼,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對他過于精致的外形有些疑慮:“阿哲是個在咖啡館打工、懷抱音樂夢想的窮學生,生活壓力很大,氣質要帶點堅韌和市井氣。你……形象上可能有點太‘亮’了。”
旁邊的副導演也附和地點點頭。
林眠的心微微一沉。這種質疑他聽得太多了。
他抿了抿唇,沒有立刻辯解,而是微微調整了一下站姿,肩膀稍稍內收,下巴微斂,眼睛瞬間沉淀下來,染上了一絲為生活所累的疲憊和尚未被磨滅的、小心翼翼的希冀。
“導演,請給我一分鐘?!彼穆曇粢矇旱土诵瑤狭艘稽c屬于打工人的沙啞感。
導演眼中閃過一絲意外,點了點頭:“好,就試阿哲被咖啡館老板無理克扣工資,躲在狹小的出租屋樓梯間,對著破吉他唱自己寫的歌那段?!?/p>
沒有布景,沒有道具,只有冰冷的燈光和幾道審視的目光。
林眠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的傲氣和屬于林小少爺的矜貴徹底褪去,只剩下一個被生活重壓卻依然倔強地守著方寸夢想之地的年輕人。
他走到角落,仿佛那里就是那個堆滿雜物的陰暗樓梯間。
他微微弓著背,肩膀垮下來,帶著一種長期勞作的疲憊感。
然后,他慢慢地蹲下,蜷縮起來,手臂環(huán)抱住膝蓋——一個在狹小空間里尋求安全感的姿態(tài)。
他微微側頭,仿佛枕著自己的手臂,目光空洞地望著虛空中的某一點,像是在看墻上剝落的墻皮,又像是在看遙不可及的遠方。
嘴唇無聲地翕動了幾下,像是在默念歌詞,又像是在積蓄勇氣。
然后,他輕輕地、幾乎是氣聲地哼唱起來。
哼唱聲起初很輕,帶著猶豫和不確定,仿佛怕驚擾了誰,又怕連這點聲音都被人剝奪。
漸漸地,那聲音里注入了一種壓抑的委屈和不甘,音調微微拔高,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像繃緊的弦。
哼唱到某個高音時,他仿佛用盡了力氣,聲音陡然一啞,隨即猛地低下頭,把臉更深地埋進臂彎里,肩膀幾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
整個空間安靜得可怕。
沒有激烈的爆發(fā),沒有煽情的臺詞,只有那壓抑的哼唱和最后那個無聲的、將委屈和倔強都埋進黑暗里的動作。
幾秒鐘后。
“卡!”導演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很好!就是這個感覺!”
他拍了一下桌子,看向林眠的眼神已經完全變了,充滿了驚喜,“林眠是吧?把那種被生活壓著卻不肯熄滅的小火苗抓得特別準!外表亮眼,但演出了阿哲骨子里的韌勁兒和脆弱感,這種反差很有說服力!”
旁邊的副導演也露出了笑容,制片人則低頭在紙上快速寫著什么。
林眠站起身,臉上屬于阿哲的疲憊和脆弱迅速褪去,重新掛上禮貌的微笑,但眼底深處那抹因為被認可而點燃的小小火光,卻怎么也藏不住。
“謝謝導演!”
“回去等通知吧,最快明天會有結果?!睂а莸恼Z氣溫和了許多。
走出試鏡間,重新戴上口罩和帽子,林眠感覺堵在心口好幾天的悶氣似乎散掉了一些。
午后的陽光透過影視基地老舊的玻璃頂棚灑下來,空氣中漂浮的塵埃都仿佛鍍上了一層微光。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后頸,那里因為剛才的專注表演而微微發(fā)熱,檸檬冰淇淋的信息素也變得平和溫順,帶著一絲清甜。
他成功了?憑借自己的本事,拿到了一個真正有分量的角色?哪怕只是部網???
這個念頭讓他腳步都輕快了幾分,暫時將某個混蛋Alpha和煩人的家族聯(lián)姻拋到了腦后。
他拿出手機,猶豫了一下,最終沒有點開那個灰藍色的頭像,而是打開了通訊錄,翻到那個備注為“白茶制片人姐姐”的號碼。
指尖懸在撥號鍵上,最終還是移開了。
算了,等正式拿到合同再說吧。他要靠自己的實力,而不是靠……那些虛無縹緲的人情。
兩天后,林眠接到了《星光微塵》劇組正式的電話通知——阿哲,是他的了!
簽約、進組、圍讀劇本……一切順利得不可思議。
雖然劇組預算肉眼可見的緊張,服化道透著一股子“能省則省”的寒酸氣,分配給林眠的所謂“團隊”也只有一個剛畢業(yè)的、手忙腳亂的小助理,但他全身心地投入了進去。
阿哲這個角色,仿佛為他量身定做,那些懷揣夢想卻被現實磋磨的酸澀、不甘和小倔強,他演起來得心應手,常常能得到導演毫不吝嗇的夸獎。
“好!林眠,這條情緒特別到位!保持?。 睂а莸穆曇敉高^喇叭傳來,帶著明顯的滿意。
林眠從簡陋搭建的“咖啡館”布景里走出來,接過小助理遞來的水,咕咚咕咚灌了幾口,額頭上還帶著薄汗,眼睛卻亮晶晶的。
他喜歡這種被工作填滿、被角色需要的感覺,這讓他感覺自己真實地活著,而不是一件待價而沽的“聯(lián)姻籌碼”。
“眠哥,你演得真好!剛才我都看哭了!”小助理圓圓的臉上一臉崇拜。
林眠嘴角忍不住上揚,剛想說什么,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動,林眠皺眉掏出來,屏幕上跳出來的消息提示讓他眼皮一跳——那個灰藍色湖面頭像,昵稱就一個字“陳”。
【陳】:天氣預報說下午有雨。
沒頭沒腦的一句。
林眠盯著屏幕差點笑出聲,這人怕不是剛通網?專門發(fā)消息提醒他帶傘?他們熟到能共享天氣預報了嗎?
他手指在屏幕上戳得飛快,帶著點被打擾的不耐煩:【眠】:劇組有棚,淋不著!陳總日理萬機還有空刷天氣預報?不如算算你那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今天漲了幾毛?
發(fā)送鍵剛按下去,手機就又震了。
【陳】:嗯。冰激凌味的Omega淋了雨,怕是要融化了。
林眠:“……”
一股熱氣“騰”地沖上頭頂!這狗東西!又提信息素!
【林眠】:陳知逸你是不是閑得慌?!我信息素什么味關你屁事!管好你那快要溢出來的苦咖啡信息素吧!
這次那邊安靜了幾秒。就在林眠以為對方終于學會閉嘴時,對話框頂端冒出“對方正在輸入…”,幾秒后:“想嘗嘗融化的冰激凌還甜不甜。”
不到一秒“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
林眠盯著那行灰色小字,氣得想把手機扔出去喂劇組的道具狗!
撤回?!
以為我沒看見是吧?!
平時一副冰山模樣好像能凍死人,動不動就亂開屏!還以為誰都喜歡他信息素!本質上就是個混蛋!流氓!
“我截圖了,撤回也沒用,我要昭告全世界!你這個流氓!”嚇死你,看你裝什么裝!
“想讓全世界知道我想嘗融化的冰淇淋?”
……
?。?/p>
騷不過你??!
就在林眠捏著手機準備狂飆的時候,聽到旁邊兩個飾演配角的Omega演員在小聲議論,聲音不大,卻清晰地飄進他耳朵里。
“哎,聽說了嗎?咱們劇組好像拉到新投資了!”
“真的假的?哪家?。恐安皇且恢闭f窮得叮當響,盒飯都降標準了?”
“不知道哪家,神秘得很!據說是空殼公司轉過來的,但錢是真到位了!你看沒看見,昨天新運來的那幾臺燈光設備?還有軌道車,都換成新的了!”
新投資?空殼公司?燈光設備?
林眠沒來得及仔細想想,導演的聲音就從遠處傳來:“林眠,你過來一下?!?/p>
“好的?!?/p>
小助理圓圓剛剛邊收拾邊看著林眠變化莫測的表情,擔心給了他一個加油的手勢,林眠抽了抽嘴角,尷尬地笑了笑往導演的方向走去。
---
幾天后的林家老宅晚餐時間。
餐桌上擺著精致的菜肴,氣氛卻有些微妙的不同。
林眠胃口似乎格外好,雖然依舊秉承著“控制身材”的原則,但夾菜的頻率明顯高了,嘴角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松的笑意,甚至無意識地用筷子輕輕敲著碗沿,哼著一小段不成調的旋律。
林母放下湯匙,溫柔的目光落在兒子身上,帶著一絲欣慰和好奇:“眠眠最近心情不錯呀?看你這幾天回來都哼著小曲兒,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她記得上次兒子這么放松,還是他剛拿下選秀冠軍那會兒。
“嗯?”林眠回過神,意識到自己有點忘形,趕緊收斂了敲碗的動作,但眼里的光彩藏不住,“哦,沒什么,就是新接的那個角色,演得挺順手的,導演也挺滿意?!?/p>
他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淡,可那份發(fā)自內心的愉悅還是從微微上揚的尾音里泄露出來。
“新角色?”林琪正小口小口地喝著湯,聞言立刻抬起頭,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轉,閃爍著八卦的光芒,“哦……就是那個在咖啡館打工、夢想當歌手的窮學生?哥,你這反差也太大了吧?”
她故意拖長了調子,帶著點促狹,“從林家小少爺到咖啡店窮小子……體驗生活???”
她頓了頓,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嘴角勾起一個狡黠的弧度,聲音不大不小地補充道:“不過……哥你最近確實有點不一樣了。以前在家跟個炮仗似的,一點就炸,現在嘛……嘖,有點像被順了毛的……”
“林琪!”林眠瞬間炸毛,剛剛的好心情被妹妹精準的調侃戳破,臉頰微紅,眼神像小刀子似的飛過去,“吃你的飯!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清甜的檸檬冰淇淋信息素不受控制地泄露出一絲,帶著點被戳穿的惱羞成怒。
林琪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低頭繼續(xù)喝湯,但嘴角那抹“看透一切”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
一直沉默用餐的林父,此時放下了手中的銀筷,發(fā)出輕微的聲響。
他拿起餐巾,動作優(yōu)雅地擦了擦嘴角,目光沉穩(wěn)而直接地落在了林眠臉上,帶著不容回避的審視。
“工作順利是好事。”林父的聲音不高,卻自帶威嚴,輕易壓過了餐桌上剛剛那點輕松的氛圍,“年輕人,是該有自己的事業(yè)心?!?/p>
他頓了頓,話鋒陡然一轉,直切核心,語氣平淡卻帶著千鈞之力:“你和知逸,最近接觸得怎么樣了?他有沒有再聯(lián)系你?”
“哐當!”
林眠手中原本要去夾青菜的銀筷,猛地磕在了骨瓷碟沿上,發(fā)出刺耳的脆響。
他臉上的輕松愉悅如同被寒流掃過,剛剛還亮晶晶的眼睛迅速黯淡下去,蒙上一層陰霾,至閃過一絲難以掩飾抗拒。
餐桌上瞬間安靜下來。連林琪都停下了喝湯的動作,偷偷抬眼觀察著哥哥和父親的臉色。
林眠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放下筷子,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抬起頭,迎上父親審視的目光,聲音有些發(fā)緊,帶著明顯的抵觸:“爸,我最近在劇組很忙,天天早出晚歸的,哪有時間跟他接觸?”
他試圖用工作搪塞過去,不想在這個好不容易輕松點的晚餐時間提起那個名字。
“忙?”林父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顯然對這個答案并不滿意。
他的目光更加銳利,語氣也沉了幾分,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工作是工作,該做的事情也不能耽誤。陳知逸那邊,你要主動些。聯(lián)姻不是兒戲,關系到兩家的合作和林家的未來?!?/p>
他頓了頓,加重了語氣,像是在下達命令:“找時間,約他出來吃頓飯,或者看看他有沒有空去你劇組探個班,增進了解,培養(yǎng)感情,這是你作為林家人的責任?!?/p>
“責任?”這兩個字像針一樣刺進林眠的耳朵里。
剛剛因為工作帶來的好心情徹底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沉重的憋屈和憤怒。
他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約他吃飯?探班?那個半夜闖進他公寓、用信息素壓制他、在餐桌下用皮鞋尖磨蹭他腳踝、還說著下流話的流氓?!
林眠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劃拉出刺耳的噪音。
“我吃飽了?!彼舶畎畹貋G下三個字,聲音壓抑著顫抖,看也沒看父親一眼,轉身就要離開餐廳。
“林眠!”林父威嚴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帶著明顯的不悅和警告。
林眠的腳步只是頓了一下,卻沒有回頭。他挺直了僵硬的脊背,像一株負隅頑抗的小樹苗,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倔強,快步沖出了餐廳。
將父親隱含怒意的目光、母親擔憂的眼神和妹妹若有所思的注視,連同那令人窒息的話題,一起關在了厚重的門后。
他靠在走廊冰冷的墻壁上,胸口劇烈起伏,剛剛吃下去的美味佳肴此刻仿佛變成了沉重的石頭,堵在心口,悶得他喘不過氣。
他下意識地摸出手機,指尖無意識地劃開屏幕,那個灰藍色湖面的微信頭像再次映入眼簾。
“陳”。
冰冷的一個字,像一塊巨石,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上……
《星光微塵》劇組,一個留著絡腮胡、看起來像是副導演的男人拿著幾張紙走了過來,臉上帶著點隨意的笑容:“小林,過來一下?!?/p>
林眠趕緊放下水杯:“副導,您找我?”
“嗯,”副導演把手里的紙遞給他,“喏,你的詞兒。下一場在咖啡館彈唱,爭取夢想機會的那段,劇本臨時調整,給你加了四句歌詞,自己琢磨一下情緒,還有,”他頓了頓,拍了拍林眠的肩膀,語氣帶著點鼓勵,“剛才那場不錯,眼神抓得挺準,導演一直挺滿意你,你小子,有點靈氣,好好演。”
林眠接過那幾張薄薄的、還帶著油墨味的紙,看著上面用紅筆圈出來的四行歌詞,一時有些怔忡。
加詞了?這種小網劇,還能臨時加戲?
這也太幸運了吧!
“謝謝副導!我會努力的!”林眠抬起頭,臉上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帶著點少年朝氣的笑容,雖然被臉上的灰漬掩蓋了幾分,但眼底的光亮卻藏不住。
甜膩的檸檬冰淇淋信息素也不自覺地柔和地逸散開一絲,帶著點純粹的開心。
副導演看著他的笑容,眼神閃了閃,含糊地應了一聲:“嗯,加油。” 說完便轉身去忙別的了。
林眠捧著那幾頁紙,走到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靠著冰冷的墻壁,開始默記那幾句新加的歌詞。
陽光透過高大的落地窗(布景)照在他身上,在他纖長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暫時忘記了陳知逸,忘記了聯(lián)姻,忘記了那些糟心事。
這一刻,他只是林眠,一個在努力抓住哪怕一絲微光的小演員。
他并不知道,就在距離他不足百米遠、劇組臨時搭建的簡易辦公室內,一個不起眼的監(jiān)控屏幕上,正清晰地顯示著他靠著墻壁、低頭專注看劇本的側影。
陳氏集團總部頂層,總裁辦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華的城市天際線。辦公室內冷氣開得很足,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雪松香氛,是陳譽然的信息素味道,冷冽而克制,帶著拒人千里的疏離感。
他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正低頭看著一份文件,修長的手指間夾著一支價值不菲的鋼筆。
陳知逸則隨意地坐在他對面的沙發(fā)上,姿態(tài)放松,手里把玩著一個造型獨特的金屬打火機,發(fā)出清脆的“咔噠”聲。
他脫掉了西裝外套,只穿著熨帖的白色襯衫,袖口挽起一截,露出結實的小臂和一塊低調奢華的腕表。
金絲眼鏡后的目光,卻沒有落在任何文件上,而是專注地看著他放在膝蓋上的平板電腦屏幕。
屏幕上,正是《星光微塵》劇組那個監(jiān)控攝像頭的實時畫面。
鏡頭清晰地聚焦在那個穿著廉價侍應生戲服、靠著墻專注看劇本的年輕身影上。
陽光勾勒出他精致的側臉輪廓,微微蹙起的眉頭顯示出他正沉浸在角色的世界里。
“你最近對這個小網劇的興趣,是不是有點過于濃厚了?”陳譽然放下鋼筆,揉了揉眉心,語氣帶著點無奈。
他看起來有些疲憊,眼下的陰影很重,是長期被應激癥困擾的痕跡。他無法接觸Omega,信息素紊亂帶來的痛苦時刻折磨著他,只能依靠強大的意志力和頂級的抑制劑維持表面的正常。
這也是他力主將陳知逸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接回國、分擔重擔的原因之一。
陳知逸的目光沒有離開屏幕,指尖在平板邊緣輕輕敲擊著,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輕響。
屏幕上的林眠似乎遇到了什么難題,伸出粉色的舌尖,無意識地舔了一下有些干澀的下唇。
這個細微的動作,讓陳知逸敲擊的指尖微微一頓。
“劇本太糙,導演水平有限,場景搭建廉價?!标愔莸穆曇魶]什么起伏,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投資追加了百分之三十,讓他們把咖啡館的布景換了,燈光組換人,后期剪輯團隊也聯(lián)系好了?!?他頓了頓,補充道,“匿名?!?/p>
陳譽然看著弟弟專注的側臉,灰藍色的眼眸深處似乎只映著屏幕上那個小小的人影。
他了然地嘆了口氣:“知道了。我會讓下面的人處理好,不會讓林家那邊察覺是你?!?/p>
他頓了頓,帶著點探究,“值得嗎?為了他?”
陳知逸終于抬起了眼,目光從屏幕上移開,看向陳譽然,那雙灰藍色的眼睛,如同凍住的深湖,平靜無波,看不出任何情緒。
“他值得更好的?!?他簡單地說了五個字,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
陳譽然沉默了幾秒。
“行吧?!标愖u然不再多問,重新拿起鋼筆,“你心里有數就好。對了,星耀傳媒那邊籌備的新劇,主題曲還沒定。是個青春勵志題材,他們音樂總監(jiān)跟我提過一嘴,想找點新鮮聲音。我看過林眠參加選秀時的資料,音色不錯,技巧雖然稚嫩,但辨識度高,有靈氣?!?/p>
陳知逸的指尖在平板邊緣的敲擊停止了。他看向陳譽然。
“那個音樂總監(jiān)欠我個人情?!标愖u然語氣隨意,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可以‘順口’提一下,讓他給林眠一個試音的機會。當然,能不能抓住,看他自己的本事。這樣……不算突兀吧?”
他抬眼,看向陳知逸,眼神帶著一絲了然的笑意。
陳知逸沒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平板上。
屏幕里,林眠似乎已經解決了劇本的問題,抬起頭,對著空氣做了個深呼吸,臉上露出了一個帶著點忐忑又充滿干勁的笑容,像一顆努力掙脫陰霾的小星星。
“嗯?!标愔莸拇浇?,幾不可察地向上彎起一個極其細微的弧度,“不算突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