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則衍攥著趙蘭那句“別太張揚”的話，像攥著來之不易的通行證。他親自設計的請柬攤在書桌上，蘇晚畫的星軌圖案在燈光下泛著柔光，“以星為證，以愛為盟”八個小字，是他改了五遍才定下的——既藏著蘇晚的項鏈，也藏著她母親繡的星軌掛墜。
蘇晚摸著請柬上凸起的紋路，指尖劃過那行字時，心里甜絲絲的，卻總覺得嗓子眼堵著點什么?！澳阏f，沈曼琪會不會真的……”
“有我在，她掀不起浪?！标憚t衍從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發(fā)頂，“明天過后，我們就是名正言順的未婚夫妻，誰也別想拆散我們?！?/p>
可不安像藤蔓，在蘇晚心里悄悄爬了一夜。
訂婚宴設在城郊的園林酒店，青瓦白墻映著秋陽，本該是暖融融的日子。蘇晚穿著藕粉色的禮服站在門口，裙擺上的碎鉆像星星落在身上——這是陸則衍跑了三家定制店，按她的尺寸改了七次的樣子。
陸家長輩們陸續(xù)走來，大多是淡淡掃她一眼，嘴角抿成直線；只有幾個同輩的年輕人，笑著說“嫂子真好看”，給這冷清添了點溫度。
趙蘭穿著正紅的旗袍走來時，蘇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旗袍領口繡著金線牡丹，襯得她膚色白皙，可臉上沒半點笑意。“嗯?！彼龑χK晚點了下頭，徑直往里走，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像在敲著什么警告。
宴會廳里的水晶燈晃得人眼暈。陸則衍牽著蘇晚的手走上臺時，她的指尖冰涼。他拿起話筒，聲音透過音響傳開，帶著抑制不住的顫：“今天，我終于能站在這里，告訴所有人，蘇晚是我的未婚妻?！彼麄阮^看她，眼里的光比水晶燈還亮，“往后余生，我定不負她?！?/p>
臺下的掌聲稀稀拉拉，像被風吹散的碎雨。蘇晚瞥見趙蘭端著茶杯的手緊了緊，指節(jié)泛白。
突然，全場的燈暗了下去。本該播放他們合照的大屏幕“唰”地亮了，刺目的白光里，傳出的不是溫馨的音樂，而是蘇父醉醺醺的聲音：“要不是陸家那小子他爸……我怎么會……這筆賬，我遲早要跟他們算清楚……”
錄音里的呼吸聲粗重，帶著酒氣的怨懟像針，扎得全場瞬間安靜。
“嘩——”的一聲，議論聲炸開了。陸家親戚們的目光像淬了冰，齊刷刷射向蘇晚和角落里的蘇父。蘇父手里的酒杯“當啷”掉在地上，酒液濺濕了褲腳，他張著嘴，臉白得像紙，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就說嘛，”陸明猛地站起來，西裝袖口的金扣閃得刺眼，他指著蘇父冷笑，“則衍，你看清楚了？人家壓根沒放下，憋著勁兒要報復我們陸家呢！”
趙蘭猛地拍了下桌子，紅木桌面發(fā)出沉悶的響。她站起身，旗袍的金線在燈光下晃得人眼暈，目光死死盯著蘇晚，像在看什么仇人：“我就說她接近你沒安好心！我們陸家是欠了你們什么，要被這么算計？”
“不是的！”蘇晚的聲音發(fā)顫，禮服的領口勒得她喘不過氣，“這是沈曼琪搞的鬼！我爸喝多了胡說的，他早就放下了！”
“胡說？”沈曼琪的聲音從門口飄進來，她穿著一身紅裙，像淬了火的玫瑰，一步步走到趙蘭身邊，“阿姨，這可是蘇叔叔親口說的，我不過是把錄音找出來，讓大家都聽聽真心話罷了?！彼D向蘇晚，笑得眼睛彎成月牙，“你看，我送的這份大禮，夠不夠驚喜？”
趙蘭的眼神冷得像冰，掃過蘇晚蒼白的臉：“你走吧，這里不歡迎你。”
“媽！”陸則衍一把將蘇晚拉到身后，脊背挺得筆直，“這是圈套！沈曼琪故意剪了錄音斷章取義，爸那天喝多了，是在說年輕時的氣話！”
“氣話？”趙蘭的聲音抖得厲害，手里的帕子被攥成一團，“則衍，你還要騙自己到什么時候？他們蘇家，從一開始就算計著我們！”
蘇晚看著陸則衍緊繃的側臉，看著趙蘭眼里的失望，看著臺下指指點點的目光，突然覺得好累。她輕輕拉了拉陸則衍的衣角，聲音輕得像嘆息：“則衍，我先回去了?！?/p>
“晚晚！”
“讓她走！”趙蘭的聲音陡然拔高。
蘇晚轉身的瞬間，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父親跟在她身后，腳步踉蹌，嘴里反復念叨著“對不起”，可道歉在眾目睽睽之下，顯得那么蒼白。
宴會廳里，陸則衍看著蘇晚消失在門口的背影，心臟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他猛地轉過身，目光像刀子落在沈曼琪臉上：“是你做的？”
沈曼琪臉上的笑僵了僵，隨即又揚起：“則衍，我是為了你好……”
“滾?！标憚t衍的聲音里沒有一絲溫度，每個字都像從冰窖里撈出來的。
沈曼琪愣住了，她從沒見過他這樣的眼神，像要把人撕碎。她咬著唇，跺了跺腳，終究還是轉身跑了。
陸則衍拿起臺上的話筒，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全場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有驚訝，有鄙夷，有看好戲的。他深吸一口氣，聲音透過音響傳遍每個角落，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今天的訂婚宴，取消?！?/p>
說完，他扔下話筒，轉身就走，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覷的人，和趙蘭瞬間煞白的臉。
酒店門口的臺階涼得刺骨。蘇晚抱著膝蓋坐在那里，禮服的裙擺拖在地上，沾了點灰塵。秋風吹起她的頭發(fā)，迷了眼睛，她卻懶得去拂。
“晚晚?！标憚t衍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喘。
蘇晚抬起頭，眼淚糊了一臉，像個迷路的孩子：“則衍，我們是不是……真的不合適？”她數(shù)著手指頭，“你媽不喜歡我，你家親戚看不起我，現(xiàn)在還有這個錄音……也許，我爸說得對，我們兩家，早就結下解不開的結了?！?/p>
陸則衍蹲下來，伸手把她攬進懷里。她的禮服蹭著他的西裝，碎鉆硌得他胸口發(fā)疼，可他抱得很緊，像怕一松手，懷里的人就會消失?！皠e胡說?！彼穆曇魡〉脜柡?，“是我沒保護好你，讓你受委屈了。對不起?！?/p>
“不是你的錯?！碧K晚把臉埋在他頸窩，眼淚浸濕了他的襯衫，“是我們太天真了，以為跨過你媽那一關就好了，沒想到……”
“沒有沒想到?！标憚t衍捧起她的臉，指腹擦去她的眼淚，眼神亮得驚人，“這些都不算什么。晚晚，相信我，給我點時間，我會把一切都解釋清楚，我會讓我媽明白，會讓所有人都明白——我們在一起，不是算計，是真心?！?/p>
蘇晚看著他眼里的光，像看到了黑夜里的星。她點了點頭，嘴角想揚起笑，眼淚卻又掉了下來。
風卷著落葉掠過臺階，發(fā)出沙沙的響。她靠在陸則衍懷里，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心里卻清楚——有些裂痕一旦出現(xiàn)，就算勉強黏合，那道疤也永遠都在。而她不知道，這場被撕碎的訂婚宴，只是命運撕開的第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