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初雪比往年早了半個月。林墨站在京都大學附屬醫(yī)院的窗前,看著雪花落在古老的町屋瓦當上,融化成水珠滾落。美咲坐在病床上翻閱基因治療方案,冰藍色的左眼在熒光燈下泛著異樣的光澤——這是治療開始后的第三周,她的視力時好時壞,像被蒙上一層磨砂玻璃。
"醫(yī)生說今天要做角膜敏感度測試。"林墨將熱可可放在床頭柜上,杯壁凝結的水珠在病歷本上洇出淺痕,"緊張嗎?"
美咲的指尖在"可能出現(xiàn)的副作用"一欄停頓:"只是有點擔心...昨天照鏡子時,發(fā)現(xiàn)左眼的虹膜顏色變深了。"她摘下眼鏡,冰藍色的瞳孔邊緣確實泛著淡淡的灰,像被墨水污染的晴空。
護士推著檢查車走進病房時,窗外的雪突然變大。林墨注意到美咲握緊床單的手泛白,便輕輕覆上她的手背:"我在這里。"
檢查儀器的紅光掃過美咲的左眼時,她突然短促地吸氣:"有點燙..."話音未落,監(jiān)測儀發(fā)出尖銳的警報,屏幕上的波形圖劇烈波動。
"眼壓突然升高!"護士慌忙記錄數(shù)據(jù),"星野小姐,你最近有沒有熬夜?"
美咲的嘴唇顫抖著:"昨晚整理外婆給的古籍...關于家族基因的記載..."
林墨的心沉到谷底。他在走廊盡頭找到田中醫(yī)生時,對方正對著X光片皺眉:"角膜移植后的排斥反應雖然控制住了,但基因治療激活了潛伏的炎癥因子。"他指向片子上的白色斑點,"這些陰影可能導致視神經(jīng)永久性損傷。"
"那怎么辦?"林墨的聲音沙啞。
"兩種選擇。"田中醫(yī)生的鋼筆在病歷本上劃出刺耳的聲響,"立刻終止治療保住現(xiàn)有視力,或者冒險使用新型抗炎藥——但可能引發(fā)全身過敏。"
雪停時,美咲在治療同意書上簽下名字。她的字跡比往常更用力,筆尖劃破紙張:"我想試試。"林墨看著她冰藍色左眼里的決絕,突然想起沖繩神社里的那幅壁畫——櫻花樹下的巫女張開雙臂,迎接命運的風雪。
當晚,林墨在醫(yī)院附近的便利店發(fā)現(xiàn)美咲的秘密。透明文件袋里裝著繳費單和兼職招聘廣告,最底下是京都大學的獎學金申請表。他想起美咲總說"治療費用不用擔心",原來她偷偷申請了三份兼職,白天在實驗室當助理,晚上翻譯醫(yī)學文獻。
"為什么不告訴我?"林墨在病房門口攔住抱著資料回來的美咲,雪花落在她銀色的發(fā)間,像撒了把碎鉆。
美咲的耳尖泛紅:"不想讓你分心...你的攝影展下個月不是要交作品嗎?"她從包里拿出保溫桶,"今天做了關東煮,蘿卜煮得很軟。"
林墨突然想起自己的攝影展主題——"光與影的距離"。他原本計劃拍京都的古寺雪景,此刻卻只想將眼前的女孩定格在膠片里。美咲的睫毛上還沾著雪花,冰藍色的左眼在路燈下像塊剔透的藍寶石。
治療副作用在第五天顯現(xiàn)。美咲的左手出現(xiàn)紅疹,蔓延到手腕時,林墨強行帶她來到皮膚科。醫(yī)生看著檢查報告臉色凝重:"是藥物過敏引起的蕁麻疹,必須停藥。"
"不行!"美咲突然抓住醫(yī)生的白大褂,冰藍色的左眼里布滿血絲,"再給我一周時間...就一周。"
林墨在走廊長椅上找到蜷縮的美咲時,她正用日語輕聲背誦佛經(jīng)。這是外婆教她的安神咒,小時候眼睛痛時就會念。林墨蹲下身,發(fā)現(xiàn)她的手機屏幕亮著,是千葉蓮的視頻請求。
"他說愿意支付后續(xù)治療費。"美咲的聲音帶著哭腔,"但條件是我必須回日本繼承家業(yè)..."
林墨握住她冰涼的手,突然想起什么:"跟我來。"
兩人踩著積雪跑到鴨川河畔時,夜櫻的花苞正悄然膨脹。林墨從背包里拿出相機,鏡頭對準對岸的京都塔:"還記得沖繩的櫻花嗎?你說要拍下重見光明后看到的第一朵花。"他按下快門,櫻花形狀的光斑落在美咲驚訝的臉上,"現(xiàn)在,換我為你拍照。"
美咲的眼淚落在相機機身上,暈開一小片水霧:"可是我的眼睛..."
"你的眼睛是最美的鏡頭。"林墨吻去她的淚水,"不管能不能看見,我都會當你的眼睛。"
當晚,林墨在美咲的枕頭下發(fā)現(xiàn)一張紙條,是用盲文寫的:"如果我看不見了,就假裝是你拍的照片不好看。"他笑著將紙條折成櫻花形狀,卻在轉身時撞翻了床頭柜上的水杯——水灑在美咲的病歷本上,暈開的墨跡中露出一行被隱藏的記錄:"患者母親曾接受相同治療,最終因并發(fā)癥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