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是我親手選中的丈夫,也是我認定的殺父仇人。新婚夜我摔碎婚戒:“殺人犯,
你這輩子只配活在地獄里?!比觊g,我看著他穿破舊襯衫上班,當(dāng)眾污蔑他出軌,
甚至把他推下樓梯。直到車禍來臨他護住我,自己卻永久失明。我顫抖著收拾染血外套,
兜里掉出泛黃賬本——上面寫著我父親當(dāng)年破產(chǎn)的真相,簽名赫然是我初戀的字跡?!吧蚯?,
你看……”我哽咽著抓住他纏滿繃帶的手。他空洞的眼轉(zhuǎn)向聲音,輕輕抽回:“蔣小姐,
我的眼睛,已經(jīng)沒用了。”---冰冷、黏膩,帶著劣質(zhì)茶葉梗的苦澀氣味,兜頭澆下。
沈青跪在靈堂冰冷的地磚上,挺直的脊梁像一桿孤零零的標槍,刺破滿室壓抑的慘白。
深褐色的茶漬在他烏黑的頭發(fā)上蜿蜒爬行,順著蒼白的臉頰流下,洇濕了素麻孝服的前襟。
水珠滑過他緊抿的唇線,滴落在膝前光可鑒人的地磚上,發(fā)出輕微又刺耳的“嗒、嗒”聲。
他甚至連睫毛都沒有顫動一下。“沈青,”我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著朽木,
每一個字都淬著寒冰的毒,“你還有臉跪在這里?”靈堂里稀稀落落站著的幾個遠房親戚,
此刻都成了啞巴,目光躲閃,在父親肅穆的遺像和沈青狼狽的身影間游移不定。
空氣沉重得能擰出水來,只有我胸腔里那團熊熊燃燒的、名為仇恨的火焰,噼啪作響。
沈青緩緩抬起頭。水痕在他臉上狼狽地交錯,
可那雙眼睛——那雙總是像沉靜湖水一樣的眼睛,此刻卻映著靈前慘白的燭光,
里面盛滿了某種我看不懂的、沉甸甸的痛楚。那痛楚像一根細針,猝不及防地刺了我一下,
隨即被更洶涌的恨意淹沒?!巴袢帷彼齑絼恿藙樱曇舻蛦〉脦缀趼牪灰??!伴]嘴!
”我猛地踏前一步,高跟鞋的尖跟狠狠敲擊著地面,發(fā)出刺耳的脆響。我俯視著他,
如同俯視著一灘令人作嘔的污泥?!皻⑷朔福∈掌鹉隳歉奔傩市实淖炷?!你以為跪在這里,
就能贖清你的罪孽?你以為披上這身孝服,就能騙過我爸的在天之靈?
猛地從旁邊的供桌上抓起一只嶄新的白瓷茶杯——那是父親生前最喜歡的一套茶具中的一只。
杯壁溫潤,帶著玉石般的微涼觸感。我高高舉起,對著沈青低垂的頭顱。“砰——嘩啦!
”脆響炸裂!潔白的瓷片如同破碎的星辰,四下飛濺,在他腳邊散開一地狼藉。
滾燙的茶水混著幾片茶葉,再次潑濺在他頭上、臉上,瞬間在他額角劃開一道細細的紅痕,
滲出血珠。他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終于抬起手,指尖顫抖著,
碰了碰額角那道微小的傷口。鮮紅的血珠沾上他蒼白的指尖,刺目得驚心。他抬頭看我,
眼神里那片沉靜的湖水似乎被投入了巨石,劇烈地晃動、碎裂,只剩下一種近乎絕望的茫然。
“蔣婉柔!”一聲帶著驚怒的低斥從角落傳來,是我那位向來沒什么存在感的二叔。
他臉色發(fā)白,手指著我,氣得發(fā)抖,“你……你瘋了!這是你丈夫!”“丈夫?
”我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荒謬的笑話,尖利地笑了起來,笑聲在空曠的靈堂里回蕩,
空洞又瘆人,“我的丈夫,是害死我爸爸的兇手!是他!是他為了吞掉我爸的公司,
偽造了那些文件,把他活活逼上了絕路!”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冰凌,狠狠擲向他,“沈青,
你聽清楚,從今天起,你只配活在地獄里!你這輩子,都別想從我這里得到一絲一毫的安寧!
”我猛地轉(zhuǎn)身,孝服的衣擺帶起一陣冷風(fēng)。身后,死寂一片。只有沈青額角那點猩紅的血珠,
在慘白的燈光下,無聲地滑落,砸在冰冷的地磚上,暈開一小朵絕望的花。地獄,
才剛剛拉開序幕。那場噩夢般的葬禮,像一個巨大的、不祥的休止符,
粗暴地終止了蔣家過往所有的溫情脈脈。沈青,這個我親手推入地獄的“丈夫”,
成了我宣泄無邊恨意的唯一出口。家,不再是家。成了刑訊室。
他必須住進別墅最西邊那間終年曬不到太陽的傭人房。狹小、陰暗,帶著揮之不去的霉味。
我扔給他幾件洗得發(fā)白、袖口磨損的舊襯衫,那是園丁老李不要的。看著他沉默地接過,
換上,挺著那副依舊清瘦挺拔的身姿走出那間囚籠般的屋子,
去經(jīng)營那個搖搖欲墜、如今全靠他勉力支撐的蔣氏公司。他穿著那身寒酸的行頭,
站在一群西裝革履的股東和客戶中間,像一幅精心描繪的諷刺畫。股東們私下議論紛紛,
鄙夷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他身上。我知道,我都知道。每次看到他從那些場合回來,
脫下那件廉價襯衫時,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疲憊和難堪,我心里便涌起一陣扭曲的快意。
這還不夠。他的生日,深秋的一個陰冷下午。我特意把那個“禮物”留到他下班回來。
客廳里暖氣開得很足,我穿著絲絨睡袍,慵懶地靠在昂貴的沙發(fā)上,
像欣賞一件即將碎裂的瓷器。鑰匙轉(zhuǎn)動門鎖的聲音響起。他帶著一身室外的寒氣走進來,
眉宇間是掩飾不住的倦色??吹轿?,他似乎有些意外,腳步頓了一下,隨即恢復(fù)平靜,
低聲問:“還沒休息?”“等你呢。”我勾起唇角,笑意卻不達眼底。茶幾上,
一個薄薄的、沒有任何裝飾的信封,像一塊冰冷的墓碑,靜靜地躺在那里。
他目光落在信封上,眼神有瞬間的凝固?!敖o你的生日禮物?!蔽遗?,
聲音輕快得像在談?wù)撎鞖?,“打開看看?我保證,很‘驚喜’?!彼聊刈哌^來,
拿起信封。指尖有些涼。他抽出里面的紙張,展開。薄薄的一張A4紙,
頂端刺眼的黑體字——離婚協(xié)議書??諝馑查g凝固了。
連壁爐里木柴燃燒的噼啪聲都顯得格外清晰。他捏著紙張的手指骨節(jié)泛出青白,
指腹用力到幾乎要將紙張捏碎。他站在那里,如同一尊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生氣的石像,
只有胸膛微微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過了很久,久到壁爐里的火光都黯淡了幾分,
他才極其緩慢地抬起眼,看向我。那雙深潭般的眼睛里,有什么東西徹底熄滅了,
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冰冷的荒蕪?!巴袢幔彼穆曇舾蓾孟袷巧暗[摩擦,
“三年了……還不夠嗎?”“夠?”我猛地站起身,
絲絨睡袍的衣角帶到了旁邊矮幾上一個水晶煙灰缸。煙灰缸摔在地上,發(fā)出刺耳的碎裂聲,
細小的水晶碎片四處飛濺。“我爸的一條命,你告訴我三年就夠?沈青,這才剛剛開始!
簽了它,簽了它你就能滾出這里,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自由嗎?”我逼近他,
像一只被激怒的毒蛇,“還是說,你舍不得蔣家這點剩下的殘羹冷炙?”他看著我,
眼神里那片荒蕪的冰原下,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寸寸龜裂。最終,他什么也沒說。
只是極其緩慢地,將那份離婚協(xié)議書重新折好,輕輕放回茶幾上。動作平靜得可怕。
“我不會簽。”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疲憊的堅定,
“蔣先生……把婉柔交給我了?!彼D(zhuǎn)身,背影挺直卻透著一股沉沉的暮氣,一步一步,
走回他那間沒有光的小屋。那背影,像一根淬毒的針,扎得我心頭莫名煩躁。為什么?
為什么他不憤怒?不反抗?他這副逆來順受、默默承受的姿態(tài),
比任何激烈的爭吵都更讓我怒火中燒!這恨意,需要一個更猛烈的出口。機會很快來了。
蔣家別墅那架盤旋而上的大理石樓梯,成了我選中的處刑臺。那天晚上,
為了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投資項目,我們在二樓的走廊上再次爆發(fā)了激烈的爭吵。
或者更準確地說,是我單方面的怒火傾瀉。我尖銳地指責(zé)他無能,指責(zé)他居心叵測,
將他父親去世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化作利刃,反復(fù)剜割著他?!叭绻皇悄?!
我爸怎么會站在那該死的天臺邊上!他怎么會……”“夠了!”沈青猛地打斷我,聲音不大,
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瀕臨崩潰的嘶啞。他臉上最后一點血色也褪盡了,
眼神痛苦得像是要滴出血來,“婉柔,你還要我怎樣?你說!你到底還要我怎樣?!
”他眼神里那種深不見底的痛苦和絕望,像一盆冰水,非但沒有澆滅我的怒火,
反而“騰”地一下,點燃了我心底最暴戾的引信。就是現(xiàn)在!“我要你去死!”我尖叫道,
身體猛地向前一撲,雙手狠狠地、用盡全力推向他的胸口!他的眼睛在那一瞬間倏地睜大,
里面充滿了錯愕和難以置信,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我的模樣。那眼神,像兩道冰冷的閃電,
瞬間劈開了我混沌的恨意,讓我心底莫名地一悸。但一切都來不及了。他的身體失去了平衡,
向后踉蹌。腳跟絆在了樓梯邊緣華麗而冰冷的金屬防滑條上。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鍵。
我清晰地看到他眼中最后那一抹碎裂的光,看到他伸出的、徒勞地想要抓住什么的手,
看到他頎長的身軀,以一種極其不自然的、扭曲的姿勢,向后重重跌落?!芭椤耍∵?!
咚!”沉悶的撞擊聲,一聲接著一聲,敲碎了別墅死寂的空氣,
也狠狠砸在我的耳膜上、心臟上!他像個沉重的破麻袋,翻滾著,
一路磕碰著堅硬冰冷的大理石臺階,最終以一種怪異的姿勢摔在一樓的轉(zhuǎn)角平臺,蜷縮著,
一動不動。死一樣的寂靜。傭人房的門被猛地拉開,張媽驚恐的臉出現(xiàn)在門口,
隨即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叫:“先生——!”我僵立在樓梯口,雙手還維持著向前推的姿勢。
指尖冰冷,微微顫抖。剛才那瞬間推他下去的觸感,那實打?qū)嵉?、將他推向深淵的力道,
還清晰地殘留在掌心。一股冰冷的麻痹感從腳底瞬間竄上頭頂,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樓下,
張媽已經(jīng)撲到了沈青身邊,帶著哭腔呼喊著他的名字。他……死了嗎?
這個念頭像毒蛇一樣鉆入腦海,帶來一陣滅頂?shù)难灪汀謶??不,是快意!對?/p>
是報復(fù)的快意!我甩甩頭,試圖甩掉那不合時宜的軟弱??呻p腿卻像灌了鉛,釘在原地,
動彈不得。只能死死地盯著樓下那一動不動的身影。直到張媽猛地抬起頭,滿臉是淚,
朝我嘶喊:“太太!快叫救護車?。∠壬餮?!好多血!
”那凄厲的聲音像一把重錘,終于砸碎了我的僵硬。我猛地后退一步,
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才驚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樓下,沈青蜷縮的身體旁邊,
刺目的鮮紅,正沿著光滑冰冷的大理石地面,緩慢地、無聲地,洇開一大片。那刺目的紅,
在冰冷的大理石上蜿蜒流淌,像一條條猙獰的毒蛇,噬咬著我的視網(wǎng)膜。
張媽撕心裂肺的哭喊,救護車刺耳的笛鳴,醫(yī)院走廊慘白的燈光,
消毒水濃烈到令人作嘔的氣味……所有的一切都混亂地攪在一起,
變成一片模糊而嘈雜的背景音。沈青被推進了手術(shù)室。
那扇厚重的、隔絕生死的門在我眼前“哐當(dāng)”一聲關(guān)上,紅色的指示燈亮起,
像一個冷酷的審判之眼。我像個孤魂野鬼,在門外冰冷的塑料椅上坐下。
雙手不受控制地絞在一起,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幾道彎月形的血痕,
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腦子里一片空白,
只有他跌落前最后看我的那一眼——那雙睜大的、盛滿了錯愕和……某種沉痛絕望的眼睛,
一遍遍在我眼前回放。他……會死嗎?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像野草般瘋狂滋長,
纏繞住我的心臟,帶來一種窒息般的、從未有過的恐慌。不,他不能死!他還沒贖清他的罪!
他還沒……還沒……還沒什么?我猛地打了個寒顫,
一種更深的、連我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寒意從心底升起。我為什么要害怕?他死了,
不是正好解脫?蔣家的產(chǎn)業(yè),我一樣可以拿回來!對,就是這樣!我努力說服自己,
試圖重新點燃那熟悉的恨意,卻發(fā)現(xiàn)那火焰不知何時,竟已微弱得只剩下一縷青煙,
被心底那片冰冷的恐慌輕易吹散。時間在死寂的等待中變得無比粘稠漫長。不知過了多久,
也許是一個世紀,手術(shù)室的門終于開了。穿著綠色手術(shù)服的醫(yī)生走出來,神色凝重。“醫(yī)生!
他怎么樣?”我?guī)缀跏菑椞饋頉_過去,聲音尖利得連自己都嚇了一跳。醫(yī)生摘下口罩,
眉頭緊鎖:“多處軟組織挫傷,肋骨骨裂兩根,左臂橈骨骨折,最麻煩的是頭部撞擊,
中度腦震蕩……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需要絕對靜養(yǎng)觀察,防止遲發(fā)性顱內(nèi)出血。
”沒有生命危險……緊繃的神經(jīng)驟然一松,隨之而來的卻不是慶幸,
而是一種更加復(fù)雜難言的、沉甸甸的東西壓在心頭。我張了張嘴,喉嚨干澀得發(fā)不出聲音。
“還有,”醫(yī)生頓了頓,目光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責(zé)備,“病人后腦著地,
對視覺神經(jīng)造成了嚴重沖擊。他的視力……受到了不可逆的損傷。目前判斷是永久性失明。
你們家屬,要做好心理準備?!薄稗Z——”仿佛一道驚雷在腦中炸開!我踉蹌著后退一步,
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才勉強支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
永久性失明……失明……這兩個字像淬了劇毒的冰錐,狠狠扎進我的心臟,瞬間凍結(jié)了血液。
沈青……再也看不見了?那個曾經(jīng)在談判桌上眼神銳利如鷹,
在書房里對著文件時目光專注沉靜,甚至……甚至在我無理取鬧時,
會用一種無奈又包容的復(fù)雜眼神看著我的沈青……從此以后,將永遠沉入一片無邊的黑暗?
手術(shù)室的門再次打開,他被推了出來。躺在移動病床上,臉色是失血后的慘白,
像一尊易碎的石膏像。頭上纏著厚厚的繃帶,遮住了他的眼睛。露出的下頜線條緊繃著,
薄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他醒著。我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腳步像被釘在原地,不敢上前,
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音。護士推著病床從我身邊經(jīng)過。就在擦身而過的剎那,
他似乎……似乎極其輕微地側(cè)了側(cè)頭,那被繃帶覆蓋的“視線”,空洞地掃過我站立的方向。
沒有停留,沒有質(zhì)問,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只有一片死寂的、深不見底的黑暗。
一股徹骨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我,比手術(shù)室的冷氣更甚百倍。那空洞的一“瞥”,
比任何控訴的目光都更鋒利,無聲地將我釘在了原地,動彈不得。沈青被安置在高級病房里,
一片死寂的白。厚重的窗簾隔絕了外面的光線,也隔絕了所有生機。
他頭上纏著的繃帶像一道森嚴的壁壘,宣告著他已永遠被放逐于光明之外。
我成了那個最可笑的“陪護者”。我端著一碗溫度剛好的白粥,小心翼翼地走到床邊。
他靠坐在那里,頭微微偏向窗戶的方向,盡管那里只有厚重的窗簾。
繃帶下的臉龐瘦削得驚人,下頜線繃得像拉緊的弦,透著一股拒人千里的冰冷。“沈青,
”我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甚至帶上一點刻意的柔和,“吃點東西吧,
醫(yī)生說你需要補充營養(yǎng)?!睕]有回應(yīng)。甚至連眼睫都沒有顫動一下。
仿佛我只是房間里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背景噪音。我舀起一小勺粥,遞到他蒼白的唇邊。
粥的溫?zé)釟庀⑺坪醴鬟^他的皮膚,他終于有了反應(yīng)。不是張嘴,
而是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遲鈍的抗拒,側(cè)開了臉。那動作細微,卻充滿了無聲的拒絕。
勺子僵在半空。一股難堪和莫名的委屈涌上來,又被我強行壓下。
我固執(zhí)地又把勺子往前送了送,幾乎要碰到他的嘴唇:“張嘴。”這一次,
他連側(cè)頭的動作都省了。整個人像一尊徹底冰封的雕像,所有的感官似乎都向內(nèi)封閉,
只留下一個拒絕任何靠近的空殼。
病房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聲和粥碗里熱氣裊裊上升的細微聲響。僵持。
空氣沉重得讓人窒息。就在這時,病房門被輕輕敲響。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
帶著一臉恰到好處的關(guān)切和擔(dān)憂——林修遠,我的初戀,
那個在我父親驟然離世、沈青被千夫所指時,唯一站在我身邊,給予我安慰和力量的男人。
“婉柔,”林修遠的聲音溫柔低沉,目光掃過病床上無聲拒絕的沈青,
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看向我,帶著心疼,“我來看看沈先生。你臉色很不好,
累壞了吧?這里有護工,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一下?”他自然地走近,手輕輕搭上我的肩膀,
帶著安撫的意味。就在林修遠的手落在我肩上的瞬間,一直如同石雕般的沈青,
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那是一種極其細微的、本能的反應(yīng),
像被什么冰冷的東西突然刺到。隨即,那繃緊的下頜線似乎繃得更緊,
一種更深沉、更徹底的冰冷氣息從他身上散發(fā)出來。他沒有動,沒有看,甚至沒有任何表示。
但那瞬間的反應(yīng),像一根燒紅的針,狠狠刺了我一下。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慌亂攫住了我,
我下意識地、猛地側(cè)身,躲開了林修遠搭在我肩上的手。林修遠的手僵在半空,
臉上的關(guān)切瞬間凝固,閃過一絲錯愕和不易察覺的陰沉?!拔摇€好。”我避開他的目光,
聲音有些干澀,“修遠,謝謝你來看他。這里有我……就行?!绷中捱h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復(fù)雜難辨,最終化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那好,有事隨時叫我。婉柔,
別太為難自己?!彼挚戳艘谎鄄〈采夏莻€徹底將自己隔絕在外的身影,轉(zhuǎn)身離開了病房。
門輕輕合上。病房里再次只剩下我和沈青,以及那碗已經(jīng)漸漸涼透的粥。
空氣里的冰冷和死寂,比林修遠來之前更甚。沈青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
仿佛剛才那瞬間的僵硬從未發(fā)生過。可我知道,有什么東西,徹底不一樣了。
我看著他那張被繃帶覆蓋、毫無生氣的臉,第一次清晰地感覺到,
那個曾經(jīng)默默承受我所有恨意和折磨的沈青,正在用一種更決絕、更冰冷的方式,
將我徹底推開。他為自己筑起了一道看不見的高墻,而我,被永遠地隔絕在了墻外。
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恐慌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無聲地將我淹沒。三天后,
醫(yī)生終于允許沈青出院回家靜養(yǎng)。車子駛?cè)胧Y家別墅的花園,那熟悉又陌生的景象,
此刻只讓我感到沉重和壓抑。張媽早已等候在門口,眼圈紅紅的。我攙扶著沈青下車。
他的身體異常僵硬,每一步都走得極其緩慢而謹慎,像踩在刀尖上。我小心翼翼地引著他,
試圖告訴他腳下的臺階,旁邊的花壇,可他只是沉默,那只被我攙扶的手臂肌肉緊繃著,
透著一股無聲的抗拒。走進客廳,他習(xí)慣性地、幾乎是憑著某種殘存的記憶,
朝著客廳東南角的方向,極其緩慢地、試探性地伸出了手,腳步也下意識地挪動了一下。
那里,曾經(jīng)放著一架昂貴的斯坦威三角鋼琴。父親生前最愛,
也是沈青唯一被允許觸碰的、屬于過去的“奢侈品”。多少個深夜里,
我曾聽到他壓抑的、如泣如訴的琴聲從那個角落流淌出來??涩F(xiàn)在,那個角落空空如也。
只剩下一小塊顏色略淺的地板,嘲笑著他徒勞的動作。他的手,在空中茫然地摸索著,
最終只觸碰到一片冰冷的空氣。那摸索的動作停住了,僵在半空。
他整個人也像被施了定身咒,凝固在那里??蛷d里死一般的寂靜。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
落在他僵直的身影上,卻驅(qū)不散半分他周身的冰冷和死寂。我喉嚨發(fā)緊,
一股酸澀猛地沖上眼眶。我張了張嘴,想告訴他鋼琴早就在一年前被我讓人拖走,
劈了當(dāng)柴燒了。想告訴他……對不起??晌野l(fā)不出任何聲音。就在這時,
一直沉默得像塊石頭的沈青,卻極其緩慢地、輕輕地開口了。那聲音低啞、平板,
沒有任何起伏,空洞得令人心悸:“也好。”他說?!胺凑部床灰娏?。
”那輕飄飄的兩個字,像兩柄淬了萬年寒冰的重錘,狠狠砸在我的心口上,
瞬間將那里凍結(jié)、砸碎!我猛地捂住嘴,才抑制住那幾乎要脫口而出的嗚咽。
看著他依舊僵直地伸著那只徒勞摸索的手,看著他被繃帶覆蓋的、永遠沉入黑暗的雙眼,
看著他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的舊襯衫……悔恨如同無數(shù)只冰冷滑膩的毒蛇,
瞬間纏繞住我的心臟,瘋狂噬咬!我猛地轉(zhuǎn)過身,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幾乎是踉蹌著沖上樓,
沖進那個曾經(jīng)屬于我們、如今只剩下我一個人的冰冷臥室。
巨大的梳妝鏡映出我慘白如鬼的臉。鏡中的女人,眼窩深陷,
眼神里充滿了連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恐懼和……無盡的悔恨。是他嗎?
地獄、折磨了整整三年、最終為了救我而墜入永恒黑暗的男人……真的是害死父親的兇手嗎?
這個念頭一旦破土而出,就如同藤蔓般瘋狂滋長,纏繞住我的每一根神經(jīng),
帶來滅頂?shù)闹舷⒏?。不!不可能!是林修遠!是林修遠當(dāng)年拿著那些確鑿的證據(jù),
告訴我沈青如何偽造文件,如何一步步將父親逼上絕路!那些賬目,那些簽名……清清楚楚!
可為什么……為什么沈青跌落樓梯時,最后看我的眼神,
充滿了那樣深重的、無法言說的痛苦和……冤屈?一個可怕的聲音在心底尖叫:去找證據(jù)!
去找當(dāng)年的真相!現(xiàn)在!立刻!我像瘋了一樣撲向衣帽間深處那個巨大的保險柜。
手指因為恐懼和急切而劇烈顫抖,試了幾次才勉強輸入正確的密碼。沉重的柜門打開,
里面堆放著一些價值不菲的首飾和文件。我粗暴地將那些東西扒開,在最底層,
翻出一個深藍色的天鵝絨首飾盒。指尖觸碰到冰涼的絲絨,我深吸一口氣,猛地打開了盒蓋。
里面靜靜躺著的,不是璀璨的珠寶,而是一枚極其樸素、甚至有些磨損的鉑金戒指。
那是沈青的婚戒。三年前那個地獄般的新婚夜,我歇斯底里地從他無名指上狠狠擼下,
砸在地上,又狠狠踩了幾腳,然后像丟棄垃圾一樣扔進了保險柜的最底層。
我將戒指緊緊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屬硌得掌心生疼,卻帶來一絲詭異的清醒。必須找到真相!
必須!我沖出臥室,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跑下樓梯,
沖進沈青那間位于別墅西側(cè)、終年不見陽光的狹小傭人房。這里,成了他這三年的囚籠。
房間異常簡陋,只有一張窄小的單人床,一個掉了漆的舊衣柜,一張搖搖欲墜的木桌。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霉味和……一種屬于沈青的、清冽而苦澀的氣息。我像一頭困獸,
瘋狂地翻找著。抽屜被拉開,里面只有幾件疊得整整齊齊的舊衣物。床鋪被我掀開,
只有洗得發(fā)白的床單。衣柜里的東西被我一股腦兒扒拉出來,散落一地。沒有!什么都沒有!
那些所謂的“罪證”呢?沈青不可能一點痕跡都不留下!除非……除非他真的是清白的?!
這個念頭讓我渾身發(fā)冷,幾乎站立不穩(wěn)。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點點漫過我的頭頂。
就在這時,我的目光落在了墻角那個不起眼的、塞在床下的舊帆布行李袋上。
那是沈青當(dāng)年搬進這里時,唯一帶來的東西。三年了,它被遺忘在角落,落滿了灰塵。
幾乎是最后的希望,我撲過去,用力將那個沉重的袋子拖了出來。拉開拉鏈,
一股陳舊的灰塵味撲面而來。里面只有幾件更舊的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