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桃花源濕漉漉的晨曦和暖融融的暮色中悄然滑過。我依舊背著畫夾游蕩,只是目標不再明確,更像是在進行一場徒勞無功的搜尋。青石板路被我的腳步磨得愈發(fā)光滑,巷弄的每一個轉角似乎都殘留著她的氣息,卻又空空如也。
一次在窄巷深處,我正對著爬滿青藤的老墻發(fā)呆,巷口忽然傳來幾聲慵懶的貓叫。循聲望去,心跳瞬間漏跳了一拍。蘇桃正蹲在巷口那家賣竹編小鋪的門檻旁,午后的陽光透過老槐樹的枝葉,在她身上灑下細碎的光斑。她攤開掌心,上面放著幾粒不知名的干果。一只圓滾滾的橘貓正依偎在她腳邊,毫不客氣地享用著貢品,毛茸茸的大尾巴愜意地掃著她的裙角。她唇角噙著一絲極淡的笑意,眼神溫柔得能融化春水,指尖輕輕搔刮著橘貓的下巴。那貓舒服得瞇起了眼,喉嚨里發(fā)出咕嚕咕嚕的滿足聲響。
那一刻,世界安靜得只剩下貓的咕嚕聲和陽光流淌的聲音。我屏住呼吸,幾乎能聞到空氣中陽光曬暖的塵土味和橘貓皮毛的氣息。腳步像生了根,一步也挪不動,更不敢上前打擾。只是貪婪地、遠遠地看著這暖到心底的畫面,指尖在褲縫邊無意識地蜷縮著,仿佛也沾染了一絲那橘貓下巴的柔軟觸感。
又一天黃昏,我坐在臨河的茶樓二層,對著窗外緩緩流淌的溪水和遠處如煙似霧的桃林,攤開了速寫本。筆尖在紙上游移,試圖捕捉那水流的靜謐和桃林的朦朧。然而畫著畫著,溪水的波紋漸漸變成了她撫琴時衣袖的褶皺,桃林的輪廓竟隱隱勾勒出她低垂的側臉。我懊惱地放下筆,端起微涼的茶水喝了一口,目光漫無目的地掃過樓下的小橋。
一抹熟悉的月白色身影正緩緩走上那座拱形的石橋。是蘇桃。她似乎剛從溪邊汲水回來,手里拎著一個古樸的木桶。夕陽的金輝慷慨地潑灑下來,將她的身影、石橋的輪廓、還有橋下流淌的溪水都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她走到橋中央,停住了腳步,微微側身望向遠處被夕陽點燃的山巒。晚風拂起她鬢邊散落的發(fā)絲,衣袂輕揚。那一刻,她仿佛融入了這片古老的山水,成為了這幅黃昏畫卷中最靈動、也最永恒的一筆。
我怔怔地看著,手里的茶杯忘了放下。心口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又酸又脹。速寫本就在手邊,可我卻連拿起筆的力氣都沒有,生怕任何一點笨拙的描摹,都是對眼前這幅渾然天成美景的褻瀆。只能任憑那驚心動魄的剪影,深深地烙印在眼底、心底。
直到她走下石橋,身影消失在橋頭那棵巨大的老桃樹后,我才緩緩吐出一口氣。夕陽沉得更低了,暮色四合,茶樓里的燈火次第亮起,映在杯中的茶水波紋里,晃動著細碎的光。我低頭,看著速寫本上那些不自覺勾勒出的、模糊又執(zhí)著的線條,最終匯聚成一個又一個她的側影、背影。指尖撫過那些線條,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溫柔和無法言說的怯懦。
她的名字,蘇桃,像一個甜蜜又苦澀的咒語,日夜在我心頭盤旋??拷目释c害怕打破這份寧靜的怯懦,如同兩條藤蔓,死死地纏繞著我,讓我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