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密道比想象中更難走。
潮濕的石壁上滲著水,腳下的碎石滑得像抹了油,陳瞎子走在最前面,手里舉著個(gè)火把,嘴里不停念叨:“慢點(diǎn)慢點(diǎn)!這密道是前清的守陵衛(wèi)挖的,我太爺爺?shù)娜沼浝镎f,有七道機(jī)關(guān),踩錯(cuò)一步就成篩子了!”
陸沉跟在蘇云溪身后,手里的洛陽鏟敲打著石壁,聽著回聲判斷路況。他后頸的鎖魂痣時(shí)不時(shí)發(fā)燙,尤其是經(jīng)過某個(gè)拐角時(shí),燙得像被火燎過——這地方,他好像來過。
“你怎么了?” 蘇云溪回頭看他,琉璃燈的光暈落在他臉上,映出他緊鎖的眉頭。
“沒事,” 陸沉搖搖頭,“就是覺得這地方眼熟?!?/p>
“眼熟就對了!” 陳瞎子在前面喊,“我太爺爺說,這密道連通著九座古墓,你們九世輪回,肯定走了八遍了!”
話音剛落,密道深處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爬。
陸沉立刻示意他們停下,自己握緊洛陽鏟,貼著石壁往前挪了幾步?;鸸庵?,他看見十幾個(gè)黑影正從前面的岔路口爬出來,個(gè)個(gè)青面獠牙,指甲又尖又長,是馬老鬼養(yǎng)的小鬼!
“是馬老鬼!” 蘇云溪的臉色沉了下來,琉璃燈的燈芯“騰”地躥高,白火里透著點(diǎn)金紅色,“他果然沒死透!”
“桀桀桀——”
一陣怪笑從黑影后面?zhèn)鱽恚R老鬼拄著根拐杖,慢悠悠地走了出來。他的半邊臉被燒傷了,纏著塊黑布,另一只眼睛里滿是怨毒,死死盯著陸沉:“小雜種,沒想到吧?老夫早就料到你們會走密道!”
他揮了揮拐杖,那些小鬼立刻“嗷嗷”叫著撲了上來,指甲刮過石壁,發(fā)出刺耳的“嘎吱”聲。
“陸爺!是陰兵煞!” 陳瞎子嚇得躲到陸沉身后,“這些小鬼是用死人骨頭煉的,刀槍不入!”
陸沉沒說話,反手將蘇云溪護(hù)在身后,同時(shí)從懷里掏出個(gè)東西——是之前從白靈溪那里順來的特制子彈,據(jù)說能打散“能量體”。他沒槍,但手里的洛陽鏟夠硬,他將子彈卡在鏟頭的縫隙里,猛地朝最前面的小鬼砸過去!
“砰!”
子彈撞在小鬼的骨頭上,果然炸開一團(tuán)青綠色的煙,那小鬼“嗷”地一聲慘叫,瞬間散成了一堆碎骨!
“有點(diǎn)用!” 陸沉眼睛一亮,正想再砸,馬老鬼卻突然甩出一把黃符,符紙?jiān)诳罩凶匀?,化作十幾道火蛇,直撲陸沉的面門!
“小心!” 蘇云溪舉著琉璃燈迎上去,燈芯的白火“嘩”地展開,像一面盾牌,將火蛇擋在外面。火蛇一碰到白火就“滋啦”熄滅了,化作一縷黑煙。
“善靈燈果然厲害!” 馬老鬼的聲音更怨毒了,“可惜啊,你這燈的燈芯,快燒完了吧?” 他指著燈芯,“守陵人的燈芯是用自己的魂魄煉的,每用一次,就耗損一分,你護(hù)這小雜種這么多次,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蘇云溪的臉色白了白,沒說話,但握著燈的手緊了緊。
陸沉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蘇云溪每次用燈后發(fā)白的臉色,想起她剛才在冰窟里差點(diǎn)摔倒的樣子,原來……這燈這么傷她?
“放你的屁!” 陸沉怒吼一聲,舉著洛陽鏟就朝馬老鬼沖過去,“有本事沖我來!欺負(fù)個(gè)姑娘算什么本事!”
“桀桀桀——” 馬老鬼笑著往后退,那些小鬼立刻圍上來,擋住陸沉的去路,“殺了善靈,血煞就是我的了!只要吞了你的血煞,老夫就能修成不死之身,稱霸玄門!”
他說著,突然從懷里掏出個(gè)黑壇子,拔掉壇塞,一股惡臭瞬間彌漫開來,里面滾出個(gè)血肉模糊的東西,像是個(gè)沒長成形的胎兒,落地后竟然“嗷嗷”叫著,朝蘇云溪爬過去!
“是血嬰!” 蘇云溪的聲音發(fā)顫,臉色慘白如紙,“是用九十九個(gè)嬰兒的血煉的,專吸活人的魂魄!”
血嬰的速度極快,轉(zhuǎn)眼就爬到了蘇云溪腳邊,張開嘴露出尖利的牙齒,就要咬她的腳踝!
陸沉被小鬼纏住,根本來不及救她,只能眼睜睜看著血嬰靠近,急得眼睛都紅了:“蘇云溪!躲開!”
就在這時(shí),蘇云溪突然做出了一個(gè)誰都沒想到的動作——
她猛地放下琉璃燈,反手從陸沉的后腰摸出個(gè)東西,“咔噠”一聲上了膛,對準(zhǔn)血嬰的腦袋,扣動了扳機(jī)!
“砰!”
槍聲在密道里回蕩,震得人耳膜發(fā)疼。血嬰的腦袋被打了個(gè)窟窿,“嗷”地一聲慘叫,瞬間化成了一灘黑血。
所有人都愣住了。
陸沉手里的洛陽鏟“哐當(dāng)”掉在地上,看著蘇云溪手里的東西——那是他從刀疤臉那里搶來的勃朗寧手槍,他一直別在后腰,忘了告訴她……
她怎么會用槍?
蘇云溪自己也愣了愣,看著冒煙的槍口,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剛才做了什么。她的手抖得厲害,臉色比剛才更白了,但眼神卻很亮,死死盯著馬老鬼。
“你……你怎么會用槍?” 馬老鬼也懵了,守陵人不是都該用符用劍嗎?怎么會玩這洋玩意兒?
蘇云溪沒理他,只是慢慢舉起槍,對準(zhǔn)了馬老鬼的胸口,聲音有點(diǎn)抖,卻很堅(jiān)定:“我爹……我爹以前是獵戶,教過我打槍。他說,對付野獸,不用講規(guī)矩?!?/p>
她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道驚雷,炸得陸沉心頭劇震。
他想起蘇云溪說過,她爹娘被官兵威脅;想起壁畫里那個(gè)舉著毒酒的姑娘;想起她每次用燈時(shí)隱忍的表情……原來這個(gè)看似柔弱的守陵女,早就不是只會守著祖訓(xùn)的小姑娘了。
“找死!” 馬老鬼反應(yīng)過來,怒吼一聲,舉著拐杖就朝蘇云溪砸過去,拐杖頭上突然彈出一把三寸長的尖刀,閃著幽藍(lán)的光,顯然淬了毒!
蘇云溪的槍口微微一偏,對準(zhǔn)了馬老鬼的手腕。
“砰!”
又是一聲槍響,馬老鬼的手腕被打穿了,拐杖“哐當(dāng)”掉在地上,尖刀插進(jìn)碎石里,發(fā)出刺耳的響聲。
“啊——” 馬老鬼慘叫一聲,捂著流血的手腕后退,眼神里終于有了恐懼,“你……你敢殺我?我是玄門長老,殺了我,整個(gè)玄門都不會放過你!”
“玄門?” 蘇云溪冷笑一聲,一步步逼近,槍口始終對著他的胸口,“像你這樣用嬰兒煉血嬰,用陰兵煞害人的敗類,也配提玄門?”
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絕,像琉璃燈的光,看似溫和,實(shí)則鋒利。
陸沉看著她的背影,突然覺得后頸的鎖魂痣燙得厲害,不是疼,是熱,像有股暖流順著血管淌遍全身。他想起第一世的幻象里,那個(gè)穿玄門服飾的姑娘,也是這樣舉著劍,眼神堅(jiān)定,說要“清理門戶”。
原來,不管過多少世,她始終是那個(gè)敢愛敢恨的蘇云溪。
“你不能殺我!” 馬老鬼徹底慌了,開始求饒,“我知道九陵大陣的秘密!我知道怎么讓你的燈芯恢復(fù)!我還知道……”
“不必了?!?蘇云溪打斷他,手指扣動了扳機(jī)。
“砰!”
這一槍,打在了馬老鬼的胸口。
馬老鬼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胸口的血洞,嘴里涌出黑血,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你……你們解不開……輪回……”
話沒說完,他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眼睛還瞪著,像是死不瞑目。
那些小鬼見主人死了,瞬間亂了陣腳,陸沉趁機(jī)撿起洛陽鏟,幾下就將它們打散了。
密道里終于安靜了下來,只剩下火把燃燒的“噼啪”聲,和蘇云溪急促的呼吸聲。
她慢慢放下槍,手抖得更厲害了,臉色白得像紙,突然腿一軟,差點(diǎn)摔倒。
陸沉趕緊沖過去扶住她,才發(fā)現(xiàn)她的手心里全是汗,身上燙得嚇人。
“你怎么樣?” 他急得聲音都抖了,“是不是用燈太耗損了?”
蘇云溪搖搖頭,靠在他懷里喘氣,聲音低得像蚊子哼:“我沒事……就是……第一次殺人,有點(diǎn)怕……”
原來她也會怕。
陸沉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又酸又軟。他輕輕拍著她的背,像哄小孩似的:“不怕,是他該殺,你沒做錯(cuò)?!?/p>
陳瞎子在旁邊看著,突然抹了把臉:“我的娘啊……守陵女開殺戒了……這世道,變天了……”
蘇云溪在陸沉懷里靠了一會兒,慢慢緩過來,推開他站直,把槍遞還給他,臉上有點(diǎn)紅:“剛才……情急之下拿的,沒經(jīng)過你同意?!?/p>
“拿著吧?!?陸沉沒接,反而把槍塞回她手里,“你用得比我好。” 他頓了頓,補(bǔ)充道,“以后別總用燈,有我在,不用你耗損自己?!?/p>
蘇云溪的心跳漏了一拍,抬頭看他。
陸沉的眼神很認(rèn)真,沒有平時(shí)的痞氣,只有滿滿的擔(dān)憂。火把的光落在他臉上,把他后頸的鎖魂痣照得很紅,像一顆小小的朱砂。
她突然想起第一世的大師兄,也是這樣對她說:“清鳶,有我在,不用你拼命。”
原來九世輪回,他始終在護(hù)著她。
“嗯?!?蘇云溪輕輕“嗯”了一聲,把槍別在腰上,握緊了手里的琉璃燈。
燈芯的白火不知什么時(shí)候變得很亮,暖融融的,像一顆小小的太陽,映得兩人的影子在石壁上靠得很近,再也分不開。
陸沉看著她,突然笑了:“走了,去第三世陵?!?/p>
“好?!?蘇云溪點(diǎn)點(diǎn)頭,舉著燈往前走。
陳瞎子趕緊跟上,嘴里還在碎碎念:“守陵女持槍,血煞護(hù)善靈,這組合……我太爺爺?shù)娜沼浝餂]寫啊……”
陸沉回頭踹了他一腳:“再廢話,讓你試試槍子兒的滋味?!?/p>
陳瞎子趕緊閉嘴,卻偷偷笑了——這趟冒險(xiǎn),越來越有意思了。
密道深處的火把光越來越遠(yuǎn),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條纏在一起的紅繩,系著九世的緣,也系著未來說不清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