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大宅的門,在許知意身后,被兩個穿著黑西裝的陌生男人關(guān)上了。
那扇厚重的、雕花的梨木門,是她二十二年人生的背景板。她曾在這里迎接過十六歲的生日派對,也曾在這里與父親為了出國留學(xué)的瑣事爭吵?,F(xiàn)在,它把她隔絕在了外面。
她手里只有一個小小的行李箱,里面裝著幾件換洗衣物,和一本她沒看完的、關(guān)于中世紀(jì)藝術(shù)史的書。
她的銀行卡,在葬禮結(jié)束的第二天,就被全部凍結(jié)了。
她手機里那些曾經(jīng)一口一個“知意寶貝”的“閨蜜”,在她嘗試撥打第三次被直接掛斷后,也徹底安靜了下去。
世界,在一夜之間,向她展示了它最真實、也最殘酷的樣貌。
許知意拖著行李箱,走在種滿了法國梧桐的街道上。這里是本市最昂貴的富人區(qū),每一棟別墅都價值上億。她曾經(jīng)是這里的一員,是眾星捧月的許家大小姐。
現(xiàn)在,她只是一個無家可歸的、被剝奪了一切的喪家之犬。
一場秋雨,毫無征兆地落了下來。
雨點不大,但很密,像無數(shù)根冰冷的針,織成一張巨大的網(wǎng),從天上罩下來。許知意沒有躲。她只是抬起頭,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流進脖子里。
她需要這種冷。這種冷,能讓她保持清醒。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行李箱的輪子在一個坑洼處卡住,發(fā)出刺耳的聲響,她才停下腳步。
她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不覺,走到了市中心的一家五星級酒店門口。
這是她以前和朋友們最常來的地方。這里的下午茶,一份就要四位數(shù)。
酒店的門童,穿著筆挺的制服,用一種訓(xùn)練有素的、夾雜著鄙夷和警惕的眼神看著她。看著她渾身濕透的狼狽模樣,和那個廉價的行李箱。
許知... (I'll stop here as per the chapter limit)
意沒有理會他。她走進金碧輝煌的大堂,走到前臺。
“開一間房。”她的聲音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
前臺的接待小姐,臉上掛著職業(yè)化的微笑,但眼底的輕蔑一閃而過。
“好的,小姐。請出示您的身份證和信用卡?!?/p>
許知意從包里拿出身份證。
“我沒有信用卡,”她說,“用現(xiàn)金?!?/p>
她打開行李箱,從夾層里,拿出了一沓用信封包好的錢。這是她最后的體面。是她母親留下的、為數(shù)不多的一些私房錢。
接待小姐看到現(xiàn)金,臉上的笑容真實了一點。
入住手續(xù)很快辦好。
進入房間,許知意沒有去洗澡,也沒有去換掉濕透的衣服。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著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城市夜景。
霓虹燈的光,穿過雨幕,變成一團團氤氳的、沒有溫度的光斑。
她站了很久。
直到身體里的最后一絲熱氣,都被那身濕衣服吸走。她開始控制不住地發(fā)抖。
她走到浴室,打開熱水,站在蓮蓬頭下。滾燙的水流沖刷著她的身體,皮膚被燙得發(fā)紅,但她感覺不到疼。
她只是覺得冷。一種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冷。
洗完澡,她把自己裹在厚厚的浴袍里,倒在柔軟的大床上。
她拿出手機,點開了一個她從來沒有點開過的、被她歸類在“垃圾”文件夾里的APP。那是一個財經(jīng)新聞客戶端。
頭版頭條,就是關(guān)于許氏集團的新聞。
標(biāo)題是黑色的、加粗的字體:
《許氏集團易主,神秘繼承人江年初走馬上任,股價應(yīng)聲大漲百分之十》。
下面配了一張照片。
照片里,江年初坐在許為山曾經(jīng)的辦公室里,那張巨大的、由一整塊黑檀木制成的辦公桌后面。他微微側(cè)著頭,在聽旁邊的人匯報,手指間夾著一支鋼筆。光從側(cè)面打過來,在他臉上投下分明的陰影。
他看起來,天生就該坐在那個位置上。
許知意盯著那張照片,盯著江年初那張平靜到冷酷的臉。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小時候,她最喜歡的一套瓷器娃娃,被江年初用彈弓打碎了。她哭著去找父親告狀,父親卻只是皺著眉,讓她“不要無理取鬧”。
后來,她有了更多、更昂貴的娃娃。但她再也沒有像喜歡那套被打碎的瓷器一樣,喜歡過任何東西。
原來,所有的失去,在很多年前,就早已寫好了序章。
她關(guān)掉手機,把臉埋進枕頭里。
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