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江崢來到城堡后第二個月的開始,天氣風云變化,有時候上午還是艷陽天,晚上就下了大雨,后院里的花就遭了罪,為了保護那些精美的盆栽,必須有人在下雨的時候?qū)⑵浒徇M來。
那是一個很簡單的任務(wù),而且沒有人會對此進行任何的管理,或許是因為后面的森林本來就足夠恐怖了,所以沒有人會認為有人會想不開往里面跑。
晚上的時候就突然下起了暴雨,當江崢一邊感慨這雨來得突然,一邊準備去二樓的畫室和書房打掃衛(wèi)生的時候,奧利維亞突然出現(xiàn)了。
在江崢驚訝的目光中,奧利維亞以自己風濕發(fā)作為由希望能跟江崢交換任務(wù),原來奧利維亞臨時被分派到了將花盆搬回走廊的任務(wù)。但江崢原本的任務(wù)本就要輕松許多,沒理由去做這種并不劃算的買賣,所以奧利維亞也給出了交換的條件:一個筆記本和一支筆,以及一塊巧克力。
在這棟城堡里,紙和筆不是稀缺物品,也不算違禁物品,但對江崢來說,情況就不一樣了。
在這里工作的人,被允許一個月離開別墅一次,為期兩天的休假,回到自己的家里,休息或者照顧家人。
他們是有機會接觸到外面的世界,甚至可以在門衛(wèi)的檢查下將一些家里的東西帶回來,但江崢顯然沒有這個機會,而她恰恰很需要這些東西。
俗話說好記性不如爛筆頭,無論江崢多么努力,腦海里有關(guān)于那條曲折路線的記憶已經(jīng)開始不受控制地變得沒有那么清晰起來,她需要紙和筆將其畫下來,同樣地,她也很希望能夠去森林里一探究竟。
所以,沒理由不做這個交換。
夜晚,江崢穿著雨衣,一遍一遍地將花盆往走廊里搬,那是個體力活,江崢干得相當?shù)仄D難,但好在沒有任何人過來打擾她。
看著身后那棟巍峨聳立的祭臺在微弱的月光下顯露出銀色的光芒,江崢內(nèi)心的緊張不斷地被放大。
真的要去嗎?要是被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難道不應(yīng)該再謹慎一點嗎?這些想法充斥在江崢的大腦里,可是當她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jīng)跨過祭臺,身處森林之中了。
雨很大,雨衣的作用微乎其微,但江崢還是拿著手電筒不停地往前走著,她很小心,雖然很害怕,但她還是堅持了下去。
這片森林很大,大多數(shù)都是柏樹,江崢對這種高大的樹木很是熟悉,它們是很好的建筑用材,但這里的樹木顯然高大得過頭了。
走了好一會兒之后,江崢才發(fā)現(xiàn)這片森林就像她在城堡里看到的那樣沒有盡頭,雖然她在來的路上都做好了標記,現(xiàn)下也沒有走出太遠,但畢竟是在夜里,又下著雨,她很害怕自己會在這里面迷路。
“再走十米就回去?!苯瓖樤谛睦镞@樣對自己說道。
大約又走了幾分鐘,雨越下越大,江崢看著身后漆黑的一片,嘆了一口氣,她不能走下去了,雖然這次機會難得,但她不能用自己的生命去冒險,看來只有放棄了。
這樣想著,江崢走到一棵直徑超過五米的柏樹下面站定,她的鞋子上面全是泥巴,她需要清除一下,于是她將鞋底在樹皮上面摩擦,試圖要將腳上的泥土全部清理干凈。
突然地,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力氣太大,還是僅僅只是雨更大了,面前的樹突然發(fā)出了一種很難以形容的聲音,江崢抬頭,用手電筒指向樹木的上游,然后她差點嚇得把手電筒扔了出去。
只見面前這棵高大的柏樹距離根部大約三、四米的地方,中間被人為開鑿出了一個橢圓形的洞穴,而里面端端正正地坐著一個白衣女孩。
江崢竭盡全力控制自己,才不至于叫出聲音,她死死地看著那具嬌小的尸體,雖然尸體的面部已經(jīng)開始腐爛,但江崢還是認出了那個女孩是曾經(jīng)跟自己住在一個房間的其中一個。
江崢注意到,那個女孩的下顎被殘忍地掰開,使她的嘴巴看起來像是一個黑洞一樣,手臂上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刺青,布滿了整個手臂,看起來恐怖至極。
面對這種血腥的場景,江崢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扶著樹干就開始干嘔起來。
“誰在那里!”還沒等江崢從恐懼和震驚之中脫身,就聽見不遠處有人朝著她的方向吼道,隨之而來的,是手電筒的光亮。
江崢嚇壞了,她馬上關(guān)上了手電筒,側(cè)身躲在了樹的后面,她判斷出那人跟她的距離不算太近,如果她運氣夠好的話,也許能夠逃過一劫。
她的反應(yīng)很快,但她還是感覺到腳步聲越來越近,難道要被發(fā)現(xiàn)了嗎?難道會就這樣死在這里了嗎?江崢這樣想著,但她根本找不到能夠脫身的辦法。
“托馬斯,是我。”突然,一個聲音響起,那個男人腳步聲停了下來,手電筒的光亮也轉(zhuǎn)移到了聲音來的方向。
江崢認出了那個聲音,是從拓,那讓江崢感到更加恐懼。他不是外出了嗎?怎么會在這個時候回來?
不知道從拓跟那個叫托馬斯的男人說了什么,很快就有了越來越遠的腳步聲,但江崢只聽見一個人離開的腳步聲,誰沒有走?
但還沒等江崢猜出結(jié)果,她就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精力去猜了,因為不知道什么時候,她的身邊竟冷不丁地出現(xiàn)了一條通體漆黑的蛇。蛇身泛著油亮的光澤,三角頭顱微微昂起,猩紅信子吞吐間,露出兩顆泛著幽藍的毒牙。
江崢的呼吸瞬間停滯,冷汗混著雨水順著脊背滑落,黑蛇猩紅的豎瞳在黑暗里閃爍著,恐懼讓她大腦一片空白,但她還是很快反應(yīng)過來,她知道不能和蛇對視——那會被視為挑釁,立馬移開了目光。
她小心翼翼地向后緩慢地移動著,黑蛇沒有攻擊她,但卻慢慢地跟著她。
“唔!”就在江崢感到絕望的時候,一雙大手捂住了江崢的口鼻,使江崢差點窒息,江崢條件反射地去掰那只手,但當然沒有成功。
是從拓,江崢確定那件事情,因為她知道從拓的手背上有一塊像是蛇一樣的刺青。
江崢沒有再掙扎下去,因為她不認為從拓現(xiàn)在會殺她,如果真是這樣,那剛剛從拓就不會救她了。而那條黑蛇在從拓出現(xiàn)之后,就一溜煙地竄走了。
察覺到江崢不再掙扎之后,從拓放開了放在江崢臉上的手,繼而走到了江崢的身前,他先是用手電筒往樹上的那個黑洞里照了兩下,然后就把手電筒對準了江崢,用那雙死氣的眼神審視著江崢。
江崢根本不敢與他對視,她很害怕從拓會直接就地殺了她然后隨便找個樹洞把她塞進去,但她但還是顫巍巍地對上了他的目光,聲線顫抖地解釋道:“搬花的時候我看到有一只松鼠銜著什么東西從房間里跑進了森林,就追了上來,這才迷路了。”
這是她一開始就想好的借口,很拙劣,但也無法證明真假。
從拓聽完之后,竟然笑了,就在江崢以為自己糊弄過去的時候,僅僅幾秒之后,從拓就兇狠地掐住江崢的脖子,喉嚨的疼痛讓她一瞬間清醒過來,她聽見從拓壓低聲音道:“你很不擅長撒謊。”
窒息感繼而占據(jù)了江崢的肺部,從拓的力氣很大,她甚至感覺大腦都變成了一片空白,在那種瀕臨死亡的感覺中,江崢聽到從拓惡魔般的低語:“來這里的目的是什么?”
江崢不停地搖頭,嘗試解釋什么,可是根本發(fā)不出聲音。
就在江崢以為自己要死在這里的時候,從拓卻突然放開了手,江崢立刻癱倒在地上,用手支撐在泥濘的土地里,大口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會法語嗎?”在恍惚中,江崢聽到從拓這樣問她道,江崢有些詫異,因為她不知道從拓為什么會突然問她這件事情,但還是立馬乖乖點點頭。
江崢不知道從拓有何用意,但從拓也并沒有解釋什么,他站起身來,把江崢從地上拉了起來,還不忘撿起江崢掉落的手電筒,然后對她說道:“想來塊巧克力蛋糕嗎?”
江崢被從拓突然的轉(zhuǎn)變吃了一驚,可是父母從小就教育她,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而從拓就更不可能會是個給她提供免費午餐的人了。
可江崢不敢說一個不字,因為她都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從拓沒有任何拖泥帶水地直接拽住了她的手腕,強行將她從泥水里帶起,她差點沒站穩(wěn),但從拓的力氣很大,穩(wěn)穩(wěn)地扶住了她的胳膊,讓她不至于摔倒。
從拓讓江崢走在前面,江崢很聽話地走了兩步,然后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腳踝疼得不行,很可能是剛剛被從拓放開之后摔在地上時扭到了。
從拓自然也看出來了,他拿著手電筒指向了江崢的腳踝,然而雨衣下裸露的腳踝上面全是剛剛因為摔倒在地而染上的泥巴,根本看不真切。從拓將手電筒抬起,直直地對上了江崢的眼睛,似乎在判斷她是不是在演戲。江崢此時已經(jīng)筋疲力盡,她沒有阻擋手電筒的光亮,直視著從拓的眼睛,想用這種方式來證明自己并沒有在假裝。
幾秒鐘之后,從拓走到了江崢的身前,對她說道:“上來?!?/p>
江崢花了好幾秒才意識到從拓是要背她回去,她感到不可思議,見江崢沒有動作,從拓再次開口:“難道你想我把托馬斯叫回來,讓他帶你出去嗎?”
江崢如夢初醒,小心翼翼爬上了從拓的背,她不敢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只是小心地將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從拓很容易地就背起了她,然后往城堡的方向走去?;厝サ穆飞?,從拓一直走的是江崢來的路線,一邊走,一邊將江崢來時做的標記全部摧毀。
江崢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什么要掩藏她來過森林的事情?難道從拓在幫她嗎?而且,從拓為什么會知道她會說法語?她肯定自己從來沒有暴露過這件事情。
江崢的腦子里亂極了,一方面,從拓毫無疑問是個人販子,他把那么多無辜的女孩從萬里之外的地方運送到這個地方,最后導(dǎo)致她們死在了這片絕望的森林之中,而另一方面,他也幾次對江崢手下留情,沒有對她下死手,甚至在剛剛還救了她的命。
雨又大了起來,從拓加快了腳步,但江崢沒有感覺到任何顛簸,她小心翼翼地看著周圍的樹木,想要知道是否有其他的女孩被“埋葬”在這里,但是很遺憾,她沒有發(fā)現(xiàn)。
當那棟充滿光亮的城堡再次展露在自己面前的時候,江崢終于有種劫后余生的感覺。
借著光亮,她看清了身前從拓的模樣,他沒有穿雨衣,全身都濕透了,他比江崢要高很多,也要強壯很多,所以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殺死她,但他沒有那樣做,原因僅僅只是因為江崢會說法語。
從拓在后門的走廊處將江崢放下,江崢注意到他背著自己走了一路,竟然大氣都沒喘幾下,雖然她體重確實很輕,但畢竟是負重走,可見從拓的體力有多么強悍。
他蹲在江崢的身前,略顯粗暴地用全是雨水的手掌擦去了腳踝處的泥土,江崢潔白的卻高腫的腳踝露出。
從拓站起身,對江崢說道“不嚴重,用冰塊敷一下就行了?!闭f著,他就拽住了江崢的手臂拉她起來道,“這幾步你得自己走?!?/p>
江崢點點頭,借著從拓的給的力量站起身來。
進入城堡之后,江崢以為他會放了自己,卻不成想從拓卻拽著江崢繼續(xù)往廚房走,兩個渾身濕透的人就這樣弄臟了干凈的地板,一直到了廚房。
終于,從拓放開了江崢的手腕,江崢的手臂已經(jīng)紅透了,她不懷疑從拓的力氣再大一點的話,她的手就會斷掉這件事情。
無視女傭疑惑的目光,從拓徑直走到了冰箱面前,然后又對女傭道:“來一塊巧克力蛋糕?!闭f完,從拓從冰箱里拿出了一袋冰塊,又朝著女傭露出一個微笑道,“這是對冒雨在外面搬花卻不小心摔倒的小女孩的獎勵?!?/p>
江崢覺得從拓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有些瘆人,特別是他的笑容,看起來只會讓人感到害怕。
不知道那個女傭是否也有同樣的想法,她很快從旁邊的一個專門存放蛋糕的冰箱里拿出了一塊巧克力蛋糕,放在了餐桌上面。從拓走了回來,示意江崢坐到高腳椅上去,江崢聽話地坐了上去。
那是高腳椅,江崢個子不高,腳不敢使力,所以上得有幾分艱難,但好在還是上去了。
從拓把巧克力蛋糕推到了江崢的面前,說道:“吃吧。”
然后就又蹲了下去,沒有任何預(yù)告地就把冰塊綁在了江崢的腳踝上,江崢全身都激靈了一下,感覺這輩子都沒這么清醒過。
江崢和從拓兩個人都是一副狼狽的模樣,江崢并不覺得自己能夠在渾身都是雨水的情況下吃下那塊巧克力蛋糕,但是很顯然,她沒有拒絕的權(quán)力。
江崢將勺子伸進了蛋糕里,挖出了小小一塊放進了嘴里,然后她就聽到從拓的聲音居高臨下地響起:“你之后就做米修先生的助理,幫米格爾整理中文和法語文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