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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蟄伏】 陳秋來 142423 字 2025-08-08 20:0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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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guān)于從拓,江崢也從莉迪亞嬤嬤那里得到了更多的信息,從拓身上是有中國血統(tǒng)的,他的祖母是被賣到緬甸的中國女人,母親也會說中文,所以從拓的中文自然也不錯。他從沒提起過自己祖父和父親的事情,但從他臉上的白人基因來看,大概率是他的父親是白人。

從拓一直在緬甸待到了十二歲,后來政府軍和反政府軍打仗,他就沒了家,年紀(jì)輕輕就參了軍,混口飯吃。后來偶然遇上米格爾,成為了米格爾的手下,更細(xì)節(jié)的事情江崢無從得知,只知道他很受米格爾的青睞。

他是個可憐的人,但更可恨。江崢這樣想到,她無法預(yù)測如果她是從拓,她會做出怎樣的選擇,但她只知道,從拓是一個讓她恐懼的人。

索萬和從拓的經(jīng)歷也有相似之處,也是童子軍,后來被米格爾發(fā)掘,成了米格爾的手下。但他和從拓的行事作風(fēng)非常不同。從拓大概是信仰什么宗教,他從不抽煙,也幾乎不會喝酒,甚至從來不會帶女人回到城堡里。

而索萬為人張揚(yáng)散漫,有時候甚至是好幾個女人來到城堡里,開派對到深夜,酒瓶和地上的狼藉夠讓女傭們收拾整整幾個小時。

有關(guān)于米格爾的事情,大家不敢談?wù)撎啵驗楝F(xiàn)在畢竟已經(jīng)是從拓的天下了。江崢只知道他的死亡至今都是一道難解的謎題,有人懷疑過是從拓下手的,可是沒有人擁有證據(jù)。他們有時甚至?xí)柦瓖樖欠裼惺裁磧?nèi)幕消息。

因為那天江崢作為與米格爾靈魂交換的犧牲,居然成為了祭壇上除了薩滿的一個弟子外唯一活下來的人,這讓大家都震驚不已。

對于那場祭祀,江崢的回憶一直都算不上清晰,她一直處在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tài),很多事情她根本無法想起來,就連奧利維亞究竟是怎么死的,她都不算特別明了。

她只記得自己被綁在祭壇之上,薩滿在念著奇怪的咒語,或許是要?dú)⒘怂瑏硎沟妹赘駹柨梢越獬^的神罰。

有的人說她是被莉迪亞嬤嬤救下來的,因為是莉迪亞嬤嬤抱著全身是血的她回到了房間,也有人說是從拓救下了她,因為從拓通曉上帝的懲罰無可避免,而上帝不會懲罰替自己完成神罰的人,所以江崢不能死。

總而言之,眾說紛紜。

但是有關(guān)于那場祭祀的討論也很快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不那么讓人感興趣起來,城堡里總是有新的事情會發(fā)生,人們開始討論索萬帶回來的女朋友,開始討論新來的女傭和守衛(wèi),開始討論輪班表怎么又開始變化,討論感冒和發(fā)燒的特效藥,還有廚房里蘋果派的配方。

時間又過去了一年,江崢已經(jīng)滿十七歲了,而卡塔琳娜也即將迎來自己十六歲的生日,她和江崢一樣,出落得越發(fā)漂亮。漂亮的金發(fā)仍舊保持著原本的顏色,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燦爛的笑容以及天真活潑的性格也總是惹得大家的喜愛。

卡塔琳娜喜歡烘焙,所以她一直在廚房里工作,因為天性活潑,她總是覺得城堡里的生活過于枯燥無聊,但作為沒有親人的女孩,按照規(guī)定,她是無法離開城堡的。

而且江崢也知道,卡塔琳娜自己也并不想要離開城堡,因為她對外界事實上是存在一種恐懼的,這種恐懼江崢能夠感同身受,他們在這里生活了一年又一年,外面的世界早就不知道變成了什么樣子。

卡塔琳娜總是說,她不知道自己離開了城堡是否能夠活下去,對于卡塔琳娜來說,城堡就是她的家。

可是江崢不一樣,她無時無刻不想要離開這里,這里不是家,她想要回到自己的家里去。

五月十日,是卡塔琳娜十六歲的生日。

在當(dāng)?shù)?,十六歲即可被認(rèn)為成年,是一個很重要的日子。莉迪亞嬤嬤就在江崢十六歲生日的時候,送給了她一根鑲嵌著紅色寶石的銀項鏈,江崢一直將其戴在脖子上。江崢曾經(jīng)戴過過兩只銀手鐲,那是父母為了保佑平安而戴上的,后來在東南亞被那群人販子奪走了,此后她的身上就再也沒有了其他的飾品。

在城堡里,想要隆重一點(diǎn)幾乎沒有可能,最多也就是能夠享受一天的假期,而且大多數(shù)時候就連假期也很難申請到。好在卡塔琳娜并不對此感到難過,反而是為那天正好輪到她在廚房準(zhǔn)備晚餐而開心。

這是因為在廚房工作的女傭可以較為自由地使用一些廚房的食物,因為城堡人太多,難以嚴(yán)格地去對食物的數(shù)量進(jìn)行控制和統(tǒng)計,況且這也不算什么金貴的東西,所以在廚房工作的女傭偶爾將其用作私用也是被默許的。

于是卡塔琳娜告訴江崢想要在晚上大家離開之后在廚房里小小慶祝一下,江崢平常是個極為守規(guī)矩的人,她不想因為這些小事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但面對卡塔琳娜的祈求,她還是同意了這件事情。為此,江崢特地和在廚房做打掃工作的克拉拉換了班。

晚上的時候,江崢來到了廚房,此時除了卡塔琳娜,其他人都已經(jīng)回到宿舍了,見江崢來了,卡塔琳娜很開心地從烤箱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個小蛋糕。

黑色的,聞起來像是巧克力味兒的。

江崢注意到卡塔琳娜看起來很高興,但江崢卻覺得她似乎并不僅僅只是為了那塊巧克力蛋糕而感到高興,而是還有其他的原因促使她的笑容像是永遠(yuǎn)不會停止下來一樣。

江崢也很快找到了原因——卡塔琳娜頭上那根并不屬于她的發(fā)夾。那是一枚過于精致的發(fā)夾,黑白配色的山茶花,鑲滿了鉆。雖然能夠外出的女傭偶然也會幫他們帶些東西回來,但這枚發(fā)夾怎么看都不可能屬于女傭們能夠消費(fèi)得起的東西。

“這是莉迪亞嬤嬤送你的禮物嗎?”江崢看著卡塔琳娜頭上的發(fā)夾,不動聲色地問道。

卡塔琳娜似乎早就想要袒露,所以江崢話音剛落,她的笑容更大了,修正江崢的話道:“是索萬先生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江崢一愣,但卡塔琳娜沒有注意到江崢的表情,還在興奮地喋喋不休道:“索萬先生簡直像是天使一樣,他來廚房拿冰塊的時候,看到我在廚房里做蛋糕,問我是誰的生日,我說是我的,他就從包里拿出了這個發(fā)夾送給我了。”

卡塔琳娜說著,從頭發(fā)上拿下了發(fā)夾,放在手里細(xì)細(xì)端詳了很久,才若有所思地又說道:“這還是第一次有男生送我禮物呢?!?/p>

江崢一邊從柜子里拿出了蠟燭,一邊看著卡塔琳娜臉上喜悅的表情,本想說些什么,最后卻什么都沒有說,只是把蠟燭插入了蛋糕之中。

就在這時,兩人突然聽見了由遠(yuǎn)及近的腳步聲,因為做賊心虛,兩個人迅速收拾了桌面,卡塔琳娜手疾眼快地把蛋糕塞進(jìn)了柜子里,然后開始裝模作樣地打掃衛(wèi)生。

讓兩個人都很意外地是,進(jìn)來的人是從拓,他似乎也沒想到這么晚了還有兩個人在廚房里,但他也沒問什么,只是從冰箱里拿出了一瓶牛奶。

就在江崢以為他要走了的時候,他突然回頭,正巧和江崢的視線對上,江崢感到很緊張,從拓帶給她的陰影一直存在著,就算是整整三年過去了,這種恐懼仍然沒有消失。

就在江崢無比緊張的時候,從拓帶的聲音傳來:“生日快樂?!?/p>

毫無疑問,從拓發(fā)現(xiàn)了,江崢躲避著從拓的目光,想要試圖解釋點(diǎn)兒什么,可是她只覺得無論她說什么,都只是徒勞??諝庵酗h蕩的巧克力蛋糕的味道是那么濃郁,濃郁到江崢開始犯惡心。

就在她陷入那種無比慌亂的情緒之中,無法開口說出一句話的時候,就聽見卡塔琳娜笑著回答道:“謝謝從拓先生?!?/p>

江崢不可置信地抬頭,就看見從拓神色溫和地微微點(diǎn)頭,然后就離開了廚房。

看著面前微微發(fā)抖的江崢,卡塔琳娜有些不解地問道:“你怎么了?突然這么緊張?從拓先生不會對此說什么的?!?/p>

江崢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了,因為她對從拓的恐懼已經(jīng)深深植入了身體里,所以僅僅只是一句最普通的話、最普通的動作,她都會懷疑是否是從拓的圈套和某個由他帶來的“災(zāi)難”。

卡塔琳娜則全然沒有這種情緒,在她的眼里,從拓是個性格算得上溫和,對大部分人都稱得上禮貌,甚至?xí)谂畟蛏盏臅r候送上祝福的主顧。可是她不會知道,在從拓成為這里的主人之前,曾掀起了多大的血雨腥風(fēng)。

黑暗中,蠟燭被吹滅,卡塔琳娜的笑容那么美好,巧克力蛋糕的味道那么細(xì)膩甜蜜,可是江崢卻只覺得自己只能只能呆愣地站在原地,嘴里蛋糕也難以下咽。外面的雨聲傳了進(jìn)來,江崢看向窗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潮濕的雨天。

“你過18歲生日的時候,我一定會給你做一個大大的藍(lán)莓蛋糕?!笨ㄋ漳弱r亮的聲音傳來,將江崢帶回了現(xiàn)實之中。

看著卡塔琳娜天真無邪的模樣,江崢再次想要開口說些什么,可是最后,她仍舊沒有開口。

接下來的幾天,江崢就很快意識到自己做出了一個多么錯誤的決定。卡塔琳娜開始頻繁晚歸,每次江崢問她,她都只是隨便糊弄過去,有好幾次莉迪亞嬤嬤都特地來詢問卡塔琳娜的去向,江崢對此一無所知,但事實上,她已經(jīng)有了一個猜測了。

六月的時候,雨季到了,連日不斷的大雨讓整個城堡都陷入沉寂和潮濕之中,卡塔琳娜在城堡的行蹤越來越不定起來,她很少在自己的崗位上做事,甚至連她最喜歡的烘焙也沒再做過。但是與她的行蹤相比,她的穿著打扮更惹人注意,她不再穿著女傭們被規(guī)定藍(lán)色長袍,而是穿上了一些剪裁得當(dāng)?shù)倪B衣裙。

沒有人對此有任何的異議,因為事實上,城堡里所有人都知道了,卡塔琳娜成為了索萬的情人。

江崢不知道那一切究竟是怎么發(fā)生的,但它就是發(fā)生了。

很快地,卡塔琳娜不再回到宿舍,而是搬入了索萬的房間里。江崢從未對此發(fā)表過任何看法,就像那天晚上,她在廚房里,什么也沒說一樣。

因為她很清楚,卡塔琳娜不會回到從前了,她對這種事情的判斷相當(dāng)精準(zhǔn)。但更深層次的原因是,她不想要參與別人的命運(yùn),因為她害怕對此負(fù)責(zé),就像奧利維亞參與她的命運(yùn),最后凄慘地死在了祭壇上一樣。

但莉迪亞嬤嬤卻嚴(yán)肅警告過卡塔琳娜,甚至說了一些很難聽的話。

莉迪亞嬤嬤是個十足的熱心腸,她是真的關(guān)心和愛護(hù)卡塔琳娜,但是已經(jīng)陷入戀愛幻想的卡塔琳娜自然是什么也聽不進(jìn)去,一頭扎進(jìn)了索萬的懷抱中。

成為索萬的情人之后,卡塔琳娜不用再做任何女傭的工作,甚至可以指揮女傭做事,所以之前和她有過一些矛盾的女傭就有些倒霉了。但對江崢,卡塔琳娜則依舊還是把她當(dāng)作朋友,她甚至偶爾會給江崢帶一些從外面帶回來的稀奇玩意兒。因為和索萬在一起了,卡塔琳娜也擁有了相對的自由,甚至還可以和索萬一起外出。

有一次,她甚至給江崢帶回來了最新的中文唱片,又從索萬的房間里偷來了唱片機(jī),狹小的宿舍里,江崢聽著里面溫柔的女聲:“如果你能夠聽到的話,要記得我仍在此處等你?!庇茡P(yáng)的歌聲傳來,江崢突然哭了。

那明明應(yīng)該是讓她感到熟悉的語言,可當(dāng)聲音傳來的時候,她只覺得陌生。從十四歲來到這里,她完全失去了中文的語言環(huán)境,她沒有忘記任何一個詞語,但她只是對它們感到陌生了。

那種感覺刺傷了她,她真的能回去嗎?她不斷地問自己,這幾年平靜的生活帶來了什么?只帶來了某種穩(wěn)定,某種什么都無法改變的穩(wěn)定,可是她要的不是穩(wěn)定,她要回家。

卡塔琳娜被江崢嚇了一跳,連忙對江崢說道:“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以后不買了。”

江崢看向卡塔琳娜,看著她身上的名牌衣服和鞋子,柔順光滑的頭發(fā),精致的妝容,嗅著她身上高級香水的味道,突然的,江崢產(chǎn)生了一種讓她自己都震驚的想法,僅僅只是一秒,她就將那個想法完全按捺了下去。

“沒有,我很喜歡?!苯瓖槻粮裳蹨I,對卡塔琳娜勾起了一個笑容,回答她道。最后她只是垂眼看向了那張專輯的名字:《找尋》。


更新時間:2025-08-08 20:08: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