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六點，林野的黑色越野準時停在段鈺小區(qū)門口。
段鈺換了條米白色的連衣裙，化了點淡妝，站在車旁時，林野吹了聲輕哨：“段律師今天換風格了？差點沒認出來?！?/p>
“吃飯而已，不用太正式?！倍吴暲_車門坐下，聞到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氣，大概是他噴了車載香氛，沖淡了之前的煙草味。
“那可不行，”林野發(fā)動車子，“第一次跟段律師吃飯，得隆重些?！?/p>
他說“第一次”時語氣自然，段鈺卻莫名覺得有點不自在，沒接話。
車子七拐八繞，最終停在一家看起來頗有年頭的私房菜館門口。門面不大，門楣上掛著塊木牌，寫著“老地方”三個字，透著股低調(diào)的講究。
“這兒的老板是我發(fā)小，做的家常菜一絕?！绷忠邦I(lǐng)著她往里走，熟稔地跟迎出來的中年男人打招呼，“強子，留的包廂呢？”
“早給你備好嘍，野哥。”被稱作強子的老板笑著看了段鈺一眼，眼神里帶著點好奇，“這位是？”
“段律師，我朋友。”林野說得隨意，拉著段鈺進了包廂。
包廂里裝修簡單，墻上掛著幾幅字畫，角落里擺著個魚缸，透著股煙火氣。菜很快上齊了，紅燒排骨、清蒸鱸魚、炒時蔬，還有一碗看起來就很暖胃的菌菇湯，都是些家?？谖?，卻做得色澤誘人。
“嘗嘗這個排骨，強子他爸傳下來的手藝?！绷忠敖o她夾了一塊，“保證比你平時吃的那些西餐廳強?！?/p>
段鈺嘗了一口，肉質(zhì)軟爛，醬汁濃郁，確實比外面餐館的好吃。她抬眼看他：“你經(jīng)常來？”
“嗯，以前混得最慘的時候，總來這兒蹭飯?！绷忠昂攘丝谄【疲Z氣輕松，像在說別人的事，“強子他爸總說我，一身野氣，早晚得栽跟頭?！?/p>
段鈺沒料到他會說這些，愣了愣：“現(xiàn)在不也挺好？”
林野笑了，眼神里帶著點自嘲：“好嗎？可能吧?！?/p>
兩人邊吃邊聊，氣氛意外地融洽。段鈺發(fā)現(xiàn)，拋開那身“野”氣，林野其實很會聊天，他講以前在街頭巷尾的趣事，講靶場練槍時的糗事，偶爾也會問她工作上的事，聽得很認真。
就在這時，包廂門被推開了。
“喲，這不是野哥嗎？藏在這兒喝酒呢？”一個穿著花襯衫的男人帶著兩個跟班走進來，語氣吊兒郎當，眼神在段鈺身上掃來掃去，“這位美女是？不介紹介紹？”
林野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放下筷子：“趙峰？你怎么在這？”
“我來給強子送點新鮮海貨?！壁w峰拉了把椅子坐下，毫不客氣地拿起酒瓶給自己倒了杯酒，“這位美女看著面生啊，野哥的新女朋友？”
段鈺皺了皺眉，這人的眼神讓她很不舒服。
“朋友?！绷忠暗穆曇衾淞诵?，“有事？”
“沒事就不能來看看野哥了？”趙峰笑了笑，話鋒一轉(zhuǎn)，“說起來，上次跟你提的那個項目，你考慮得怎么樣了？那可是筆好生意……”
“我沒興趣?！绷忠按驍嗨?，“你那些‘好生意’，自己做去吧?！?/p>
“別這么不給面子啊?！壁w峰的臉色沉了沉，“野哥，你總不能真為了這點安穩(wěn)日子，就把以前的兄弟都忘了吧？”
“我和你不是兄弟。”林野看著他，眼神銳利，“還有，別在我朋友面前說這些廢話。”
空氣瞬間變得緊張。趙峰帶來的兩個跟班往前站了站，一副隨時要動手的樣子。
段鈺放在桌下的手悄悄攥緊了，但臉上依舊保持著平靜。她知道林野以前的圈子復雜，卻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撞見。
“行，野哥，你夠狠?！壁w峰盯著林野看了幾秒，突然笑了，站起身，臨走前又瞥了段鈺一眼，語氣輕佻，“美女，跟著野哥可沒什么好日子過，想換個地方吃飯，隨時找我?！?/p>
林野猛地一拍桌子，杯子里的酒都濺了出來：“趙峰，你再說一遍？”
他身上的戾氣瞬間爆發(fā)出來，像一頭被惹惱的野獸，眼神兇狠得讓人發(fā)怵。趙峰顯然也有點怵他，訕訕地笑了笑：“開玩笑，開玩笑。野哥你慢慢吃，我先走了?！?/p>
說完，帶著人狼狽地跑了。
包廂里恢復了安靜，只剩下林野略顯粗重的呼吸聲。
段鈺看著他緊繃的側(cè)臉，輕聲說：“沒事了?！?/p>
林野深吸一口氣，才慢慢平復下來，看向她時，眼神里帶著點歉意：“抱歉，讓你見笑了。”
“沒關(guān)系。”段鈺搖搖頭，“你的過去，我雖然不了解，但……”她頓了頓，“剛才謝謝你?！?/p>
她知道林野最后那句發(fā)怒，是為了維護她。
林野拿起酒瓶，給自己又倒了一杯，仰頭喝了大半：“那種人，就是欠揍?！?/p>
“你以前……經(jīng)常和他們打交道？”段鈺猶豫著問。
林野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年輕的時候不懂事，混過幾年，認識些不三不四的人。后來想明白了，就慢慢斷了聯(lián)系?！?/p>
他說得簡略，卻能讓人想象出那些混亂的過往。段鈺看著他，突然覺得，他身上的“野”性，或許不只是天生，還有著被生活打磨過的痕跡。
“都過去了?！倍吴暷闷鹕鬃?，給他盛了碗湯，“喝點湯，順順氣?！?/p>
林野看著碗里的湯，又看看她平靜的臉，眼底的煩躁漸漸散去，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還是段律師懂我?！?/p>
這場突如其來的插曲，沒讓氣氛變得尷尬，反而像打破了一層無形的隔閡。
段鈺不再刻意回避他的過去，林野也不再掩飾自己的棱角。
飯快吃完時，段鈺手機響了，是助理打來的，說那個被冤枉的當事人案子有了新進展，需要她明天去趟法院。
“這么晚還忙？”林野問。
“嗯，有個證據(jù)需要盡快提交?！倍吴晵炝穗娫?，有些發(fā)愁，“明天一早就要去，可我的車還在修……”
“我送你。”林野想都沒想就說，“明早八點，我來接你?！?/p>
段鈺看著他，這次沒拒絕：“好，麻煩你了?！?/p>
“跟我還客氣什么?！绷忠靶α诵?，眼底的光在燈光下顯得格外亮。
走出菜館時，晚風帶著涼意吹過來。林野脫下外套，不由分說地披在她肩上：“晚上涼，披著?！?/p>
外套上還帶著他的體溫和淡淡的松木香氣，段鈺攏了攏衣服，心里暖暖的。
“林野，”她抬頭看他，“你為什么……總幫我？”
林野停下腳步，低頭看著她，路燈的光暈落在他眼里，像是落了滿地的星星。
“大概是，”他頓了頓，聲音低沉而認真，“看不得你一個人硬撐著吧?！?/p>
段鈺的心跳漏了一拍，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她別過臉，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只是輕聲說：“我上去了?！?/p>
“嗯，明天見?！?/p>
看著段鈺走進樓道的背影，林野摸了摸口袋里的煙，最終沒點燃。他靠在車邊，看著樓上那扇漸漸亮起燈的窗戶，嘴角忍不住上揚。
這個看起來堅硬又獨立的女人，好像……也不是那么難融化。
他等著，等她徹底卸下防備的那天。
而樓上的段鈺，站在窗邊，看著樓下那個倚著車的身影，久久沒有移開目光。
她好像……越來越習慣他的存在了。
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段鈺不知道，但心里那點莫名的悸動，卻越來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