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喊出那句“報告教官,我來”的時候,整個操場,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上千雙眼睛,齊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有震驚,有好奇,但更多的,是毫不掩飾的、看好戲的嘲諷。
我聽到了我們班隊伍里傳來的竊竊私語。
“喂,那不是林念嗎?就是那個從鄉(xiāng)下考上來的書呆子?”
“她能表演什么?表演現場做五三嗎?”
“笑死,她怕不是想出名想瘋了吧?等下別上去丟我們班的臉?!?/p>
這些聲音,和上輩子那些刺向我的利刃,一模一樣。
如果是十六歲的我,此刻恐怕已經手腳冰涼,恨不得當場挖個洞鉆進去了。
可現在,我二十六歲的靈魂,只是覺得……可笑。
我迎著那些目光,平靜地走上了高臺。
教官顯然也沒想到,第一個舉手的,會是這么一個看起來文文靜靜、甚至有點土氣的女生。
他愣了一下,才把話筒遞給我,問:“同學,你叫什么名字?準備表演什么?”
“報告教官,我叫林念。我想……唱一首歌?!?/p>
臺下,傳來一陣壓抑不住的哄笑聲。
我沒有理會。我試了試話筒,然后,閉上了眼睛。
我沒有選擇那些爛大街的流行歌曲,也沒有選擇能炫技的高音歌曲。
我選的,是一首很老的英文民謠,《Scarborough Fair》。
那是我上輩子,在無數個失眠的、與抑郁癥抗爭的深夜里,單曲循環(huán)了無數遍的歌。它的旋律,空靈又悲傷,像一聲來自遙遠過去的嘆息。
當第一個音符,從我口中,清唱而出時,整個操場的喧囂,都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我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澈、干凈,帶著一絲與我這個年紀不符的、淡淡的滄桑和故事感。
那是我用十年痛苦,換來的共情能力。
一曲終了,整個世界,一片死寂。
隨即,是雷鳴般的掌聲。
我睜開眼,看到臺下那些曾經嘲諷我的同學,此刻,都用一種見了鬼的表情看著我。我看到我們班的班主任,那個一向嚴肅的老教師,正激動地拍著手。我甚至看到,那個叫陳思思的女孩,眼眶都紅了。
而我的目光,卻不受控制地,越過人群,落在了那個角落。
沈聿還站在那里。
他沒有鼓掌,也沒有像其他人一樣震驚。他只是,靜靜地看著我,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情緒復雜難辨。
像是在看一個有趣的、超出他預料的……謎題。
動員大會結束后,我一戰(zhàn)成名。
“高一(7)班那個唱歌的女生”,成了整個高一年級,第一個被記住的名字。
當然,伴隨而來的,除了贊美,還有嫉妒。
我回到班級隊伍里時,一個穿著粉色連衣裙、長相甜美的女孩,故意伸出腳,想絆我一下。
我早就料到了。
我目不斜視,看似無意地,往旁邊挪了一小步,精準地,踩在了她那雙嶄新的、白色的公主鞋上。
然后,我還很無辜地,轉過頭,對她笑了笑。
“同學,不好意思啊,你鞋臟了?!?/p>
那個女孩,我記得她。她叫喬菲菲,是我們班的白富美,也是上輩子,帶頭孤立我的人之一。
喬菲菲看著自己鞋上那個清晰的、黑色的鞋印,臉都氣綠了,卻又礙于周圍都是人,不好發(fā)作。
我沒再理她,徑直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就在這時,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了我面前。
“林念。”
是陸子昂。
他還是和上輩子一樣,穿著一身名牌運動服,笑容陽光,像個標準的校園男神。
“你剛才……唱得真好?!彼粗遥凵窭?,帶著一絲我從未見過的、真誠的欣賞。
上輩子,他也是在這個時候,第一次跟我說話。當時的我,激動得連頭都不敢抬,臉紅得像個番茄。
而這一次,我只是平靜地,抬起頭,看著他,淡淡地說了一句:
“謝謝?!?/p>
然后,我繞過他,走了。
我看到,他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那是一種,習慣了被人追捧的優(yōu)等生,第一次被人無視時,所感到的錯愕和……不甘。
我知道,新的游戲,已經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