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一種……來者不善的氣勢!
我的心猛地一沉!
睡意全無!
本能地護(hù)住肚子!
縮回墻角!
殿門被“砰”地一聲大力推開!
腐朽的門軸發(fā)出痛苦的呻吟!
刺眼的陽光涌了進(jìn)來!
晃得人睜不開眼!
一群人影堵在門口。
逆著光。
看不清臉。
只能看到為首那人。
穿著極其華貴的宮裝。
裙擺逶迤。
繡著繁復(fù)耀眼的金線牡丹!
頭上珠翠環(huán)繞。
反射著刺目的光!
一股濃烈到嗆人的香風(fēng)。
瞬間席卷了整個破殿!
“喲!”
一個尖利刻薄、帶著十足惡意的女聲響起。
“本宮當(dāng)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藏著掖著大半年!”
“原來是在這冷宮里?!?/p>
“偷著養(yǎng)野種呢!”
這聲音……
我瞇起眼。
逆光中。
勉強(qiáng)看清了那張濃妝艷抹、寫滿嫉恨和得意的臉。
不是張美人。
比張美人位份更高。
是……李貴妃!
皇帝最寵愛的妃子之一!
她怎么會來?!
她怎么知道的?!
巨大的恐慌瞬間攫住了我!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強(qiáng)烈!
“嘖嘖嘖!”
李貴妃扭著腰肢。
踩著高高的花盆底鞋。
一步三搖地走了進(jìn)來。
她身后的宮女太監(jiān)魚貫而入。
瞬間將這狹小的破殿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她停在離我?guī)撞竭h(yuǎn)的地方。
用手帕夸張地掩著鼻子。
目光像毒蛇一樣。
死死釘在我隆起的小腹上!
充滿了惡毒的快意!
“瞧瞧這肚子!”
“藏得可真嚴(yán)實??!”
“怎么?”
“還指望著靠這來路不明的野種翻身?”
“做你的春秋大夢!”
她身后的宮女太監(jiān)都跟著哄笑起來。
眼神鄙夷。
像在看什么骯臟的垃圾。
“貴妃娘娘!”
一個守門的侍衛(wèi)氣喘吁吁地追到門口。
一臉焦急惶恐。
“??偣苡辛?!任何人不得擅闖此地!您……”
“滾開!”
李貴妃猛地轉(zhuǎn)身!
厲聲呵斥!
“狗奴才!瞎了你的眼!”
“本宮的路你也敢攔?”
“福安算個什么東西!”
“不過是個伺候人的閹貨!”
“也敢拿他來壓本宮?”
“本宮今日倒要看看!”
她猛地指向我!
指尖幾乎戳到我臉上!
“這個冷宮棄婦!”
“肚子里懷的到底是誰的孽種!”
“是不是穢亂宮闈!”
“該不該拖出去亂棍打死!”
她聲音尖利。
充滿了狠毒和殺意!
殿內(nèi)的氣氛瞬間降到冰點!
那些哄笑的宮女太監(jiān)也噤了聲。
眼神里透出畏懼。
守門的侍衛(wèi)臉色煞白。
僵在門口。
進(jìn)也不是。
退也不是。
李貴妃帶來的幾個粗壯嬤嬤已經(jīng)獰笑著上前。
伸手就要來抓我!
“拿下這個賤婦!”
“給本宮仔細(xì)地查!”
“看看她這肚子里的野種!”
“到底是誰的!”
粗糲的手帶著兇狠的力道!
眼看就要抓住我的胳膊!
“住手!”
一聲嘶啞尖銳、帶著破音和極度恐慌的尖叫!
猛地從殿外炸響!
福安!
是福安!
他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沖了進(jìn)來!
臉色慘白如金紙!
滿頭大汗!
官帽都歪了!
他張開雙臂!
像只護(hù)崽的老母雞!
死死擋在我身前!
攔住了那幾個兇神惡煞的嬤嬤!
“貴妃娘娘!使不得!萬萬使不得??!”
福安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帶著哭腔。
噗通一聲!
他直接跪在了李貴妃面前!
砰砰磕頭!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您……您不能動她!不能動?。 ?/p>
李貴妃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一愣。
隨即勃然大怒!
“福安!你好大的狗膽!”
她抬腳就踹在福安肩膀上!
力道不輕!
福安被踹得歪倒在地。
又立刻掙扎著爬起來。
重新跪好。
繼續(xù)磕頭。
額頭瞬間就見了紅!
“娘娘!奴才求您了!求您了!”
“您……您快走吧!就當(dāng)沒來過這兒!”
“這……這要是驚動了……”
他話沒說完。
但眼神里的恐懼和暗示。
已經(jīng)明明白白。
李貴妃的怒火凝固在臉上。
她似乎終于意識到了什么。
狐疑的目光。
再次落在我隆起的小腹上。
又看看磕頭如搗蒜、額頭滲血的福安。
再看看門口那幾個面如土色、噤若寒蟬的守門侍衛(wèi)。
她臉上的囂張和得意。
一點點褪去。
取而代之的。
是一絲驚疑不定。
和……越來越深的忌憚。
“你……你什么意思?”她聲音里的底氣明顯弱了幾分。
“福安,你把話說清楚!”
“她這肚子……難道……”
福安抬起頭。
額上的血混著汗流下來。
狼狽不堪。
他眼神充滿了哀求。
看著李貴妃。
艱難地。
極其緩慢地。
點了一下頭。
動作很輕。
卻重若千鈞。
李貴妃的臉色。
瞬間變得極其精彩!
震驚!
難以置信!
嫉妒!
憤怒!
最后。
全化為一片煞白!
她猛地后退了一步!
像是看到了什么極其恐怖的東西!
手指顫抖地指著我。
又指向福安。
“你……你們……”
她嘴唇哆嗦著。
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她帶來的宮女太監(jiān)也全都嚇傻了。
大氣不敢出。
殿內(nèi)死寂得可怕。
只有福安壓抑的啜泣和額頭磕在地上的悶響。
李貴妃死死盯著我的肚子。
眼神變幻莫測。
像淬了毒。
又像被火燙到。
最終。
她猛地一甩袖子!
“好!好得很!”
聲音尖利。
帶著扭曲的恨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本宮倒要看看!”
“你們能得意到幾時!”
她怨毒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剜了我一眼。
仿佛要將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凌遲。
“我們走!”
她帶著滿腔的怒火和驚疑。
像一陣狂風(fēng)般卷了出去!
她的人也慌忙跟上。
瞬間走了個干凈。
只留下殿內(nèi)一片狼藉的腳印。
和那股濃烈嗆人的香風(fēng)。
福安癱軟在地。
像剛從水里撈出來。
渾身被冷汗浸透。
他大口喘著氣。
驚魂未定地看著我。
眼神復(fù)雜到了極點。
恐懼。
后怕。
還有一絲……深深的怨懟?
仿佛在怪我給他帶來了天大的麻煩。
我靠在冰冷的墻上。
護(hù)著肚子的手還在微微顫抖。
后背全是冷汗。
剛才那一刻。
我真的以為。
我和孩子……
都要完了。
劫后余生。
卻沒有絲毫喜悅。
只有更深的寒意。
李貴妃知道了。
這個消息。
很快就會像瘟疫一樣傳遍整個后宮。
我的“護(hù)身符”。
暴露了。
也成了更致命的靶子。
平靜的日子。
徹底結(jié)束了。
接下來的日子。
風(fēng)聲鶴唳。
冷宮這座偏殿。
徹底成了風(fēng)暴的中心。
無形的壓力從四面八方涌來。
送飯的太監(jiān)來得更勤了。
飯菜依舊精致。
但每次放下食盒時。
眼神都充滿了窺探和不安。
福安派了兩個沉默寡言的老嬤嬤過來。
名義上是“伺候”。
實際是看守。
她們像兩尊石像。
整天守在殿門口。
面無表情。
目光卻時不時掃過我的肚子。
帶著審視。
帶著一種冰冷的評估。
殿外巡視的守門人。
明顯增加了。
幾乎三步一崗。
五步一哨。
將這座小小的偏殿。
圍得像鐵桶一般。
連只蒼蠅都飛不進(jìn)來。
也飛不出去。
空氣沉重得令人窒息。
李貴妃那天的鬧騰。
像在滾燙的油鍋里滴進(jìn)了一滴水。
后宮暗流洶涌。
各種打探的目光。
像無形的箭。
試圖穿透這層層的封鎖。
射向我的肚子。
福安焦頭爛額。
他來過一次。
臉色比上次更差。
眼窩深陷。
浮腫得厲害。
他站在殿門口。
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
像怕沾上晦氣。
“姑娘?!?/p>
他聲音嘶啞疲憊。
“您……千萬保重?!?/p>
“千萬……平安?!?/p>
他眼神里的恐懼和祈求幾乎要溢出來。
“這宮里的眼睛……太多了?!?/p>
“奴才……快壓不住了?!?/p>
他說完。
像耗盡了所有力氣。
匆匆離開。
背影佝僂。
充滿了絕望。
我知道他的意思。
皇帝。
他還沒表態(tài)。
福安在等。
后宮所有人都在等。
等那個決定命運的人。
一句話。
我撫摸著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
里面的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不安。
焦躁地動來動去。
踢打著我的肚皮。
帶來一陣陣鈍痛。
我輕輕拍著肚子。
安撫著。
也安撫著自己。
快了。
就快了。
這把懸在頭頂?shù)膭Α?/p>
是落下來將我劈碎。
還是被我握在手里劈開囚籠。
就快見分曉了。
時間在極度的壓抑和等待中煎熬。
我的肚子越來越大。
像揣著一個沉重的皮球。
行動越發(fā)不便。
呼吸也變得困難。
夜里幾乎無法躺下。
只能半靠著冰冷的墻壁。
那兩個老嬤嬤看我的眼神。
也越來越凝重。
帶著一種臨戰(zhàn)前的緊張。
終于。
在一個悶熱的夏夜。
毫無預(yù)兆地。
劇痛襲來!
像一把燒紅的刀子!
猛地捅進(jìn)了我的小腹!
然后狠狠攪動!
“呃啊——!”
我痛得蜷縮起來!
冷汗瞬間浸透了衣衫!
身下一股熱流涌出!
羊水破了!
要生了!
巨大的恐懼和劇痛瞬間淹沒了我!
“來……來人!”
我嘶啞地喊叫。
聲音在死寂的夜里顯得格外微弱。
守在殿門口的一個老嬤嬤猛地驚醒!
她沖進(jìn)來。
看到我的樣子。
臉色大變!
“要生了!”
她還算鎮(zhèn)定。
立刻對另一個嬤嬤喊道:“快!去叫老姜頭!還有穩(wěn)婆!熱水!快!”
另一個嬤嬤也慌了神。
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
殿內(nèi)只剩下我和那個老嬤嬤。
劇痛一陣緊過一陣!
像海浪般將我淹沒!
我死死抓住身下墊著的稻草!
指甲幾乎要摳進(jìn)地里!
“姑娘!用力!吸氣!呼氣!”
老嬤嬤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我按照她的指示。
拼命用力!
每一次用力。
都像在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
汗水迷蒙了眼睛。
視線一片模糊。
只看到破窗戶外面。
一片漆黑。
連月亮都沒有。
時間變得無比漫長。
每一息都是酷刑。
穩(wěn)婆還沒來。
老姜頭也沒來。
只有老嬤嬤焦急的催促聲。
“用力!快!看到頭了!”
“再用力啊姑娘!”
劇痛撕扯著我的身體。
意識開始模糊。
不行……
不能暈過去……
孩子……
我的孩子……
我死死咬住嘴唇!
血腥味在口中彌漫!
用盡全身最后的力氣!
向下猛沖!
“哇——!”
一聲嘹亮到劃破夜空的嬰兒啼哭!
猛地響起!
像一道驚雷!
炸響在死寂的冷宮!
生了!
我渾身脫力。
癱軟在冰冷的稻草堆上。
像被抽掉了骨頭。
大口喘著氣。
汗水混合著淚水流進(jìn)嘴里。
咸澀無比。
“是個小皇子!是個小皇子?。 ?/p>
老嬤嬤的聲音充滿了驚喜和……難以置信的激動!
她手忙腳亂地用一塊還算干凈的布。
包裹著那個渾身血污、哇哇大哭的小嬰兒。
小心翼翼。
像捧著稀世珍寶。
小皇子……
我的心猛地一抽!
不知是喜是悲。
就在這時——
殿外!
突然傳來了震天動地的腳步聲!
整齊!
沉重!
帶著金屬甲胄摩擦的冰冷聲響!
瞬間將整個偏殿包圍!
火把的光芒!
透過破窗戶!
將殿內(nèi)映照得一片通明!
如同白晝!
一個高大挺拔、明黃刺眼的身影!
在無數(shù)火把的簇?fù)硐拢?/p>
出現(xiàn)在大開的殿門口!
逆著光。
看不清面容。
只能感受到那股山呼海嘯般席卷而來的!
冰冷刺骨的帝王威壓!
空氣瞬間凝固!
老嬤嬤抱著嬰兒。
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渾身抖得像秋風(fēng)里的落葉!
連哭聲都嚇忘了!
皇帝!
他來了!
在我剛剛生下孩子。
最虛弱。
最狼狽不堪的時刻!
他來了!
我躺在冰冷骯臟的稻草堆上。
身下是未干的血污。
渾身被汗水浸透。
頭發(fā)黏在臉上。
像剛從水里撈出的水鬼。
狼狽到了極點。
他站在門口。
高高在上。
逆著光。
像一尊冰冷的神祇。
俯視著塵埃里的螻蟻。
目光。
越過跪地顫抖的老嬤嬤。
落在那襁褓中。
剛剛停止哭泣。
發(fā)出微弱哼唧聲的嬰兒身上。
停留了很久。
久到空氣都仿佛凍結(jié)成冰。
久到我的心跳幾乎停止。
然后。
那冰冷的目光。
緩緩移開。
落在了我的臉上。
像兩把實質(zhì)的冰錐。
直刺而來。
帶著審視。
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漠然。
還有……一絲極淡的。
幾乎難以察覺的……
復(fù)雜?
他薄唇微啟。
低沉冰冷的聲音。
在死寂的殿內(nèi)響起。
如同驚雷。
“傳旨?!?/p>
“冷宮上官氏?!?/p>
“生育皇嗣有功?!?/p>
“即日起?!?/p>
“移居錦華宮?!?/p>
“晉……”
他頓了一下。
目光再次掃過那個襁褓。
和我蒼白如紙的臉。
“昭儀?!?/p>
“皇子……”
他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
“賜名?!?/p>
“承嗣?!?/p>
承嗣……
繼承香火。
延續(xù)國祚。
名字本身。
已經(jīng)宣告了一切。
巨大的眩暈感襲來。
我眼前一黑。
徹底失去了意識。
最后的感知。
是身下稻草的冰冷堅硬。
和空氣中彌漫的……
濃重血腥氣。
錦華宮。
比冷宮大了十倍不止。
雕梁畫棟。
玉階朱欄。
庭院里種著名貴的花木。
香氣襲人。
殿內(nèi)鋪著厚厚的地毯。
踩上去悄無聲息。
熏著清雅的暖香。
驅(qū)散了記憶里那股腐朽的霉味。
我被安置在最寬敞的暖閣里。
身下是柔軟的錦被。
身上蓋著輕暖的云絲被。
十幾個宮女太監(jiān)垂手侍立在外間。
安靜得像影子。
但我依舊覺得冷。
從骨頭縫里透出來的冷。
像還睡在冷宮那堆扎人的稻草上。
“娘娘,該用藥了?!?/p>
一個面容清秀、眼神沉穩(wěn)的大宮女端著藥碗進(jìn)來。
她叫春桃。
是福安親自挑選送來伺候的。
也是這錦華宮的掌事宮女。
藥是溫?zé)岬摹?/p>
黑褐色。
散發(fā)著熟悉的、濃烈的安神補(bǔ)氣的氣味。
和冷宮里老姜頭開的那苦藥。
味道很像。
我接過來。
一口飲盡。
苦澀在舌尖蔓延。
直沖咽喉。
“小皇子呢?”我放下藥碗。
聲音還有些沙啞。
“回娘娘,乳母剛喂過奶,小皇子睡著了。”春桃恭敬地回答,“在隔壁暖閣里,由張嬤嬤和李嬤嬤親自照看著。”
張嬤嬤和李嬤嬤。
就是冷宮里那兩個老嬤嬤。
福安把她們也送來了。
大概是因為她們是除了老姜頭之外。
唯一知道“來龍去脈”的人。
用著“放心”。
“抱來我看看?!蔽艺f。
“是?!?/p>
春桃應(yīng)聲退下。
很快。
張嬤嬤抱著一個裹在明黃色錦繡襁褓里的小嬰兒。
小心翼翼地走了進(jìn)來。
襁褓用的是最柔軟的云錦。
繡著精致的五爪團(tuán)龍紋樣。
彰顯著主人尊貴的身份。
孩子睡著了。
小臉粉嫩。
呼吸均勻。
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
投下淡淡的陰影。
他長得很好。
比剛出生時紅通通皺巴巴的樣子。
好看多了。
眉眼……依稀能看出那個人的影子。
我伸出手。
指尖輕輕碰了碰他溫?zé)崛彳浀哪橆a。
他小嘴無意識地咂巴了一下。
像在夢里吃著什么。
一種奇異的感覺涌上心頭。
酸澀。
柔軟。
還有一絲……沉重。
這是我的孩子。
我用命換來的孩子。
也是我在這深宮立足的唯一依仗。
更是懸在我頭頂。
隨時可能落下的利劍。
“娘娘,您身子還虛,不能久坐。”春桃輕聲提醒。
張嬤嬤也立刻說:“是啊娘娘,小皇子睡得沉,讓他回去睡吧,別驚擾了?!?/p>
她們的語氣恭敬。
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保護(hù)”。
保護(hù)小皇子。
也……限制著我。
我收回手。
“抱下去吧。小心照看?!?/p>
“是?!?/p>
張嬤嬤抱著孩子。
像捧著易碎的稀世珍寶。
躬身退了出去。
暖閣里又只剩下我和春桃。
還有外面那些無聲的影子。
“陛下……可曾來過?”我低聲問。
春桃垂著眼。
“回娘娘,陛下……政務(wù)繁忙?!?/p>
“不過陛下吩咐了,讓娘娘好生將養(yǎng)?!?/p>
“一應(yīng)用度,皆按昭儀份例,不得有誤?!?/p>
“小皇子那邊,也派了專人看護(hù)。”
她回答得滴水不漏。
意思也很明白。
皇帝不會來。
但他承認(rèn)了這個兒子。
也給了我這個“昭儀”的名分。
物質(zhì)上。
不會虧待。
但也僅此而已。
我這條咸魚。
靠著一個意外得來的孩子。
從冷宮的泥潭里翻了身。
爬上了昭儀的位子。
住進(jìn)了華麗的宮殿。
可本質(zhì)上。
我依舊是被“供”起來的工具。
一個生育了皇子的工具。
一個需要被嚴(yán)密“看護(hù)”起來的。
活體證據(jù)。
日子在錦華宮奢華的金絲籠里緩緩流淌。
身體在名貴藥材和精細(xì)飲食的調(diào)養(yǎng)下。
漸漸恢復(fù)。
甚至比在宮外時還要好些。
臉色紅潤了些。
身上也長了點肉。
不再像根枯柴。
孩子一天一個樣。
白白胖胖。
黑亮的眼睛像葡萄。
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酒窩。
很招人疼。
我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在暖閣里。
逗弄孩子。
看他吃奶。
看他睡覺。
看他咿咿呀呀地?fù)]著小手。
日子看似平靜安逸。
但我很清楚。
平靜的水面下。
是洶涌的暗流。
李貴妃那天的鎩羽而歸。
像一根毒刺。
深深扎進(jìn)了某些人的心里。
后宮那些妃嬪。
看我的眼神。
表面恭敬。
背地里淬滿了毒。
各種明槍暗箭。
從未停止。
今天送來的補(bǔ)藥味道不對。
被春桃不動聲色地倒掉了。
明天賞賜的衣料里藏了細(xì)針。
被張嬤嬤及時發(fā)現(xiàn)。
后天散步的花園小徑上。
莫名其妙多了一塊涂了油的鵝卵石。
若非李嬤嬤眼疾手快扶住。
后果不堪設(shè)想。
每一次。
春桃她們都處理得悄無聲息。
從不聲張。
只是暗中加強(qiáng)了防備。
錦華宮的守備。
森嚴(yán)到了極點。
連只陌生的鳥兒飛進(jìn)來。
都會被立刻“請”出去。
我知道是誰的手筆。
李貴妃。
或者還有其他人。
她們動不了皇帝承認(rèn)的皇子。
就把所有的恨意和妒火。
都傾瀉在我這個“母憑子貴”的冷宮棄妃身上。
福安偶爾會來。
每次來都愁眉苦臉。
唉聲嘆氣。
“娘娘,您……千萬當(dāng)心。”
“這宮里……不太平?!?/p>
“小皇子是您的倚仗,可也是……靶心啊?!?/p>
他話里有話。
眼神里充滿了憂慮。
我知道他在擔(dān)心什么。
擔(dān)心皇帝的態(tài)度。
擔(dān)心那些虎視眈眈的妃嬪。
更擔(dān)心……我這個“意外”。
會不會哪天又成為需要被“清理”的對象。
畢竟。
皇帝從未踏足過錦華宮。
從未看過孩子一眼。
從未給過我一句溫言。
那個雨夜。
那個冷宮。
那個醉酒的意外。
像一塊丑陋的傷疤。
被所有人刻意回避。
卻又真實地橫亙在那里。
昭儀的身份。
錦華宮的奢華。
不過是蓋在這塊傷疤上的一塊華麗錦緞。
遮羞布而已。
承嗣一天天長大。
會翻身了。
會坐了。
會咿咿呀呀地叫“娘”了。
雖然含糊不清。
卻像一道暖流。
瞬間融化了我心底的堅冰。
我抱著他軟軟的小身子。
聞著他身上甜甜的奶香。
第一次覺得。
這條命。
活得不算太虧。
這天。
承嗣有點發(fā)熱。
小臉燒得紅撲撲的。
蔫蔫地趴在我懷里。
哼唧著。
不哭。
但看著讓人心疼。
錦華宮一陣忙亂。
春桃立刻派人去請老姜頭。
張嬤嬤和李嬤嬤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又是用溫水擦身。
又是換額上的帕子。
老姜頭很快來了。
依舊是那副木訥的樣子。
把了脈。
開了方子。
“小皇子受了些風(fēng)寒?!?/p>
“無大礙?!?/p>
“服兩劑藥疏散疏散就好?!?/p>
他留下藥。
提著藥箱。
沉默地走了。
藥熬好了。
黑乎乎的。
很苦。
承嗣扭著小腦袋不肯喝。
小嘴閉得緊緊的。
怎么哄都不行。
喂進(jìn)去一點。
全吐了出來。
還委屈地大哭。
小臉憋得通紅。
看得人心都揪了起來。
“我來試試?!?/p>
我從張嬤嬤手里接過藥碗和小勺。
舀起一點點。
放在唇邊。
輕輕吹涼。
然后。
自己先嘗了一小口。
真苦。
我皺了皺眉。
承嗣睜著濕漉漉的大眼睛看著我。
哭聲小了些。
好奇地眨巴著眼。
“娘親先喝了哦?!?/p>
我對他笑了笑。
又舀起一小勺。
遞到他嘴邊。
“承嗣乖。”
“喝了藥藥,病就好了?!?/p>
“娘親陪著你喝?!?/p>
他看看我。
又看看勺子。
小嘴猶豫地張開了一條縫。
我小心翼翼地把藥喂進(jìn)去。
他皺著小眉頭。
咂巴了一下嘴。
沒吐出來!
“真棒!”
我立刻夸他。
又舀起一勺。
自己先喝一小口。
再喂給他。
他乖乖地喝了。
雖然小臉還是皺成一團(tuán)。
但沒再吐。
一勺。
又一勺。
母子倆你一口。
我一口。
竟把那碗苦藥分著喝完了。
張嬤嬤和李嬤嬤在旁邊看著。
眼圈有點紅。
春桃別開了臉。
喂完藥。
我抱著承嗣。
輕輕拍著他的背。
哼著不成調(diào)的搖籃曲。
他趴在我肩頭。
小腦袋一點一點的。
燒似乎退了些。
呼吸漸漸平穩(wěn)。
睡著了。
我抱著他。
坐在窗邊的軟榻上。
午后的陽光透過精致的雕花窗欞灑進(jìn)來。
暖洋洋的。
落在我們母子身上。
很安靜。
很暖和。
我低頭看著他熟睡的小臉。
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陰影。
小嘴微微嘟著。
睡得香甜。
心底那片冰冷的角落。
似乎被這陽光。
和懷里的溫暖。
悄悄融化了一小塊。
就在這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