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著周末來爬個山,特地選了個人少的小山,結(jié)果自己避開了景區(qū)人山人海的困擾,
卻沒有避開自己的路癡屬性。自己竟然迷路了?!皣K,高德高德,靠你了兄弟!
”丁敏嘟囔著,掏出手機(jī),虔誠地點開那個小圖標(biāo)。信號格虛弱地跳動著,掙扎著,
地圖上的小箭頭終于慢吞吞地轉(zhuǎn)動起來。她在原地轉(zhuǎn)了一圈,
確認(rèn)了一下箭頭的方向和自己的方向是否一致。然后便順著箭頭指示的方向,
深一腳淺一腳地?fù)荛_擋路的枝椏,艱難跋涉。走了大概二十分鐘,汗水順著鬢角往下淌,
癢癢的。眼前豁然開朗——一大片刺眼的陽光毫無遮攔地潑灑下來。
“終于……”她抬起被汗水糊住的眼睛,往前一看,心臟猛地一抽,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前方,是空的。一整片天空莽撞地撞進(jìn)視野,深得發(fā)藍(lán),毫無依托。再往前幾步,就是懸崖。
風(fēng)毫無阻礙地從深淵里呼嘯著沖上來,帶著一股蠻橫的涼意,狠狠撞在她臉上,
吹得她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wěn)。懸崖邊緣的碎石被風(fēng)吹得簌簌滾動,掉下去,
連個響兒都聽不見。丁敏:“……”懸崖邊的山風(fēng)吹動著她鬢角邊的一縷發(fā)絲。
她看了看天空,又低頭看了看手機(jī)。高德地圖上,那個代表她的小藍(lán)點,
正穩(wěn)穩(wěn)地、篤定地懸浮在懸崖之外那片虛無縹緲的藍(lán)色背景之上!一條象征道路的灰線,
直挺挺地指向那片天空,仿佛在熱情洋溢地宣告:終點站,歡迎光臨!丁敏瞪著手機(jī),
又看看眼前那片天空,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兩下?!安皇歉叩?,你玩這么大的嗎?
”“這路線是給神仙規(guī)劃的嗎?我買的是登山包,不是降落傘啊?!币活D吐槽過后,
她呆呆地杵在懸崖邊。此刻她的腦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念頭在瘋狂刷屏:現(xiàn)在該干嘛?
給懸崖拍張遺照發(fā)朋友圈?還是對著山谷喊一聲“芝麻開門”?
就在這進(jìn)退維谷、尷尬得腳趾能摳出三室一廳的當(dāng)口,懸崖邊上那片半人高的蒿草叢里,
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異響!丁敏嚇得魂飛魄散,心臟差點從嘴里蹦出來。
她猛地往后一蹦,動作幅度之大,差點把自己直接送下懸崖搞個自由落體表演。
她驚魂未定地死死盯著那片草叢,手心里全是冷汗。只見那草叢劇烈地晃動著,
像有什么東西在里面激烈地扭打掙扎。緊接著,“嘩啦”一聲,
一個人影極其狼狽地從里面滾了出來。那人就地滾了半圈,灰頭土臉地爬了起來,
使勁拍打著粘在身上的草屑和泥土。他看起來年紀(jì)不大,頂多二十七八,
穿著一件洗得嚴(yán)重褪色、幾乎看不出原貌的深藍(lán)色文化衫,
上面印著幾個模糊不清、意義不明的藝術(shù)字。
下身是條同樣飽經(jīng)滄桑、膝蓋處磨得發(fā)亮的工裝褲。最醒目的是他額前那一撮頭發(fā),
大概是剛才在草里鉆得太猛,頑強地翹了起來,倔強地指向天空。他胡亂地抹了把臉,
露出底下那張沾著泥道子的臉,目光越過丁敏,直勾勾地落在她身后那片令人腿軟的虛空上。
然后,他像是確認(rèn)了什么似的,
非常自來熟地、用一種混合著“找到組織”的欣慰和“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沉重語氣,
對著丁敏開口了:“嗨,朋友?!彼噶酥笐已孪?,“你也是……心情不好,來跳崖的?
”語氣平常得像在問“你也是來買早餐的?
”丁敏:“……”她感覺自己臉上的肌肉徹底僵住了,
嘴角保持著剛才抽搐到一半的詭異弧度。一陣更加猛烈的山風(fēng)刮過,吹得她一個激靈。
腦子里嗡的一聲,仿佛有根弦徹底崩斷了。
剛才對高德地圖的滿腔憤懣瞬間被眼前這離譜到外太空的情節(jié)沖擊得煙消云散。
高德地圖上顯示的路是怎么來的?現(xiàn)在她好像有點明白了。敢情這不是導(dǎo)航失誤,
是精準(zhǔn)定位了“跳崖愛好者”的聚集地?這地方還是個網(wǎng)紅打卡點不成?!她張了張嘴,
喉嚨干得發(fā)緊,剛想發(fā)出點聲音解釋一下這該死的誤會——“別!千萬別想不開!
”那男人猛地抬起一只手,做了個極具舞臺感的“停止”手勢,聲音陡然拔高,
帶著一種穿透山風(fēng)的、近乎悲壯的激昂?!奥犖艺f!朋友!生命它多寶貴??!
比最新款手機(jī)還金貴,比限量版球鞋還稀缺!你看看這山,這樹,這風(fēng)!
”他大幅度地?fù)]舞著手臂,差點打到旁邊一棵可憐的小樹苗?!岸嗪玫木爸拢』钪拍芸窗。?/p>
跳下去,可就啥都沒了!”他的語速快得像開了二倍速的機(jī)關(guān)槍,
完全不給丁敏任何插話的縫隙。丁敏剛吸了口氣,
試圖發(fā)出一個“我”字——“想想你的家人!”男人猛地向前逼近一步,眼神灼灼,
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勸導(dǎo)熱情?!跋胂肽惆謰?!辛辛苦苦把你養(yǎng)這么大,
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學(xué),圖啥?不就圖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嗎?你這一跳,他們得多傷心?
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人間慘劇??!”他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發(fā)出“啪”的一聲脆響,
仿佛在加強說服力。丁敏被他這突然的逼近又嚇得往后縮了縮,
腳跟差點踩到懸崖邊松動的碎石。她趕緊穩(wěn)住身形,趁著對方拍大腿換氣的瞬間,
再次努力張嘴:“等……”“再想想你的貓!”男人根本沒給她機(jī)會,話題跳躍得毫無邏輯,
聲音又拔高了一個八度,充滿了對貓咪命運的深切憂慮?!澳慵依锸遣皇丘B(yǎng)了貓?想想看!
你走了,誰給它鏟屎?誰給它開罐頭?誰給它撓下巴?它得多想你!
搞不好以為你出門給它買小魚干去了,天天蹲門口等,等啊等,等到貓糧都吃光了,
水碗都干了……”他臉上露出一種痛心疾首的表情,
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那只可憐貓咪餓得喵喵叫的悲慘場景,“你就忍心?!”“貓?
”丁敏終于捕捉到一個自己能接上的詞,雖然這誤會簡直歪到了姥姥家,
但她還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試圖利用這個切入點,“我沒……”“沒有貓?那狗呢?
”男人反應(yīng)極快,無縫切換,眼神更加懇切?!肮犯恍辛耍」范嘀艺\??!主人沒了,
它能抑郁得絕食!新聞報道過多少次了!忠犬八公的故事知道吧?你想讓你的狗變成那樣嗎?
天天去車站等你?等到毛都掉光了?”丁敏簡直要抓狂了,這都哪跟哪??!她使勁搖頭,
雙手也跟著擺動:“不是!我……”“什么都沒有?”男人猛地倒抽一口涼氣,
表情瞬間從憂慮切換成了深刻的同情,仿佛丁敏是個孤苦伶仃的絕世小可憐。
“唉……那就更要想開點了!朋友!人生在世,孤獨是常態(tài)!要學(xué)會享受孤獨!你看我,
不也是一個人來這……”他話鋒一轉(zhuǎn),似乎意識到自己暴露了什么,趕緊咳嗽兩聲掩飾過去,
然后迅速從他那鼓鼓囊囊、沾滿泥土的帆布挎包里掏東西。丁敏絕望地看著他掏摸,
感覺自己像個被按了靜音鍵的觀眾,
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位從天而降的“心靈導(dǎo)師”表演單口相聲。
男人終于從包里掏出了一本……呃,冊子?封面花花綠綠,
印著幾個粗體大字:《生命之光——懸崖邊的希望手冊(修訂版)》,
下面還有一行小字:張偉 編著。他迅速翻開,動作熟練得像是演練過千百遍?!皝?,朋友,
看看這個!”張偉(顯然這就是他的名字了)把冊子幾乎懟到丁敏鼻子底下,
手指激動地點著其中一頁?!翱催@段!‘生命如同麻辣燙,酸甜苦辣都是料,
跳崖等于倒掉碗,實在可惜又可笑!’ 多么樸素的哲理!多么生動的比喻!
再想想你樓下那家麻辣燙,是不是頓時覺得活著真好?
”丁敏看著那本粗制濫造、油墨味混合著塵土味的手冊,以及那句“麻辣燙哲理”,
感覺自己的神經(jīng)正在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哀鳴。她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
在張偉翻頁的間隙,聲音陡然拔高:“我!迷!路!了!”聲音尖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