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玉菡,忠順王府的戲子,寶玉的知己,也是北-靜-王水溶的“禁臠”。
這是整個京城里,人盡皆知的秘密。
上一世,我對此嗤之以鼻,覺得這些王孫公子不過是玩物喪志。
可這一世,這個秘密,卻成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北靜王要見我,無非是聽信了我叔父的讒言,以為我是個什么絕色美人,想納我為妾,或是……別的什么。
但他的心頭好,始終是蔣玉菡。
如果,我能讓蔣玉菡在賞花宴上,出點“意外”呢?
一個能讓北靜王無心他顧,甚至遷怒于宴會主人的“意外”。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像瘋長的藤蔓,瞬間纏繞住了我的整個心臟。
很險,但值得一試。
要接近蔣玉菡并不容易。他是忠順王府的人,等閑見不到。
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寶玉。
寶玉和蔣玉菡私交甚好,經(jīng)常互贈汗巾之類的私密物件,引得忠順王府還派人來賈府要過人。
我必須利用寶玉,見到蔣玉菡。
而且,必須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我開始“病”得更重了。
整日咳嗽,面色蒼白,水米不進(jìn)。
賈母急得不行,請來的太醫(yī)換了一個又一個,都只說是心病難醫(yī),需要靜養(yǎng)。
寶玉和黛玉天天來看我,我也是一副懨懨的模樣。
“云妹妹,你怎么病成這樣了?”寶玉看著我,滿眼心疼,“那北靜王的賞花宴,你若是不想去,我就去回了他?!?/p>
我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我虛弱地?fù)u了搖頭,眼圈一紅:“寶哥哥,你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只是……這畢竟是王爺?shù)亩鞯洌以鹾猛妻o。只是我這身子,實在是……咳咳……”
我劇烈地咳嗽起來,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來。
“我聽說,城南有個叫‘一品香’的戲班子,里面的旦角唱腔一絕,能解郁結(jié)。我……我就是想在去王府赴宴前,聽一出解解悶,或許……或許病就能好了。”
我說的這個“一品香”,正是蔣玉菡偶爾會去客串的戲班。
這是我上一世在戲班子里,聽那些老戲骨閑聊時得知的。
寶-玉一聽,立刻來了精神:“這個好辦!我跟那班主熟得很!我這就去安排,讓他把最好的角兒請來,單獨給你唱一出!”
“別……”我連忙拉住他,喘息著說,“別太張揚(yáng)了。我如今病著,不想讓老祖宗和其他人知道,免得他們擔(dān)心。寶哥哥,你能不能……就帶我一個人,悄悄地去?”
我用一種全然信賴和依賴的目光看著他。
寶玉最是吃這一套,當(dāng)即拍著胸脯保證:“妹妹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我保證辦得妥妥帖帖,不讓任何人知道!”
計劃,成功了一半。
三天后,我借口要去寺廟上香,在寶玉的掩護(hù)下,坐著一輛不起眼的馬車,來到了城南的“一品香”戲園子。
為了不引人注目,寶玉包下了一個最偏僻的雅間。
我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翠縷。
很快,咿咿呀呀的唱腔響起。
一個身段婀娜、扮相俊美的旦角,在臺上水袖翻飛,唱著一出《牡丹亭》。
正是蔣玉菡。
我沒有心思聽?wèi)?,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如何向他傳遞消息上。
直接見面,風(fēng)險太大。
我看著桌上的一壺上好的“雨前龍井”,心中有了主意。
我讓翠縷磨了一點極細(xì)的墨,然后取出一張素白的宣紙,用茶水,在上面寫下了一行字。
茶水干后,宣紙上不留半點痕跡。
但只要用火一烤,或者用特定的藥水浸泡,字跡就會顯現(xiàn)出來。
這是我從一本雜記上看到的“密信”之法。
我將寫好字的宣紙,小心地折成一個紙鶴,然后叫來店小二。
“把這個,連同這壺茶,賞給臺上唱得最好的那位小官?!蔽覐男渥永锩鲆诲V銀子,“告訴他,這是‘愛聽?wèi)虻氖反蠊媚铩p的?!?/p>
我特意加重了“史大姑娘”四個字。
我知道,以蔣玉菡的聰慧,他一定會明白其中的深意。
小二得了賞錢,眉開眼笑地去了。
我透過雅間的紗窗,看到小二將茶和紙鶴遞給了剛下臺的蔣玉菡。
蔣玉菡接過時,明顯愣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紙鶴,又不動聲色地朝我這個方向瞥了一眼。
我們的目光,在空中短暫地交匯。
我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警惕和疑惑。
我沖他微微點了點頭,然后拉上了紗窗。
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選擇了。
我不知道他會不會看那張紙條,也不知道他看了之后,會作何反應(yīng)。
這就像一場豪賭,我押上了我全部的希望。
回去的路上,我一言不發(fā),心里七上八下。
翠縷看出我的緊張,小聲安慰道:“姑娘,您別擔(dān)心,吉人自有天相?!?/p>
我苦笑一聲。
天相?
我的命,從來都由不得天。
如果天有用,我又何必重生?
回到賈府,我繼續(xù)裝病。
日子一天天過去,離北靜王的賞花宴,只剩下三天。
蔣玉菡那邊,卻一點消息都沒有。
我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難道,是我賭錯了?
他根本沒看懂我的暗示?或者,他不敢得罪北-靜-王,選擇-了-明哲保身?
如果是這樣,那我就真的走投無路了。
就在我?guī)缀跻^望的時候,轉(zhuǎn)機(jī),以一種我完全沒想到的方式,出現(xiàn)了。
這天下午,王熙鳳突然派平兒來請我,說是有要事相商。
我心中疑惑,拖著“病體”來到鳳姐的院子。
一進(jìn)門,就看到鳳姐坐在主位上,臉色不太好看。
她身邊,還站著一個穿著體面、管家模樣的中年男人。
“云丫頭,你來了?!兵P姐看到我,勉強(qiáng)擠出一個笑容,“快坐。這位是忠順王府的張管家?!?/p>
忠順王府?
我的心猛地一跳。
張管家沖我拱了拱手,開門見山地說道:“史大姑娘,我們王爺聽說您前幾日,在‘一品香’賞了我們府上的戲子蔣玉菡,不知可有此事?”
來了!
我強(qiáng)壓住內(nèi)心的狂跳,裝出一副茫然的樣子:“蔣玉菡?哦……好像是有這么個人。我那天病著,頭昏腦漲的,也沒看清是誰,只覺得唱得好,就隨手賞了。怎么,有什么問題嗎?”
張管家的臉色沉了下來:“問題大了!蔣玉菡他……他失蹤了!”
“什么?”我“大驚失色”,手里的茶杯都差點掉了。
“他三天前就不見了,王爺派人找遍了整個京城,都找不到。最后查到,他失蹤前,見的最后一個人,就是史大姑娘您派去送賞錢的店小二!”
張管家的目光像刀子一樣,死死地盯著我:“史大姑娘,我們王爺想請您過去問話。您最好想清楚,蔣玉菡到底跟您說了什么,他又去了哪里!否則……”
他沒有說下去,但話里的威脅意味,不言而喻。
鳳姐在一旁聽得心驚肉跳,連忙打圓場:“張管家,這其中一定有什么誤會!我們云丫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怎么可能跟一個戲子有牽扯!”
“有沒有牽扯,去了王府,一問便知!”張管家態(tài)度強(qiáng)硬。
我心里卻樂開了花。
失蹤了?
蔣玉菡,你果然沒讓我失望!
你這招釜底抽薪,玩得比我想象的還要漂亮!
我那張紙條上,只寫了八個字:
“北靜王宴,禍起蕭墻?!?/p>
我沒有明說禍?zhǔn)率鞘裁?,也沒有提任何要求。
我只是給了他一個警告。
以蔣玉菡的處境,他不可能不知道北靜王是個什么樣的人。他更清楚,一旦北靜王有了新歡,他這個“舊愛”會有什么下場。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
他選擇“失蹤”,一來可以躲開即將到來的風(fēng)波,二來,也是最關(guān)鍵的,他把這盆臟水,狠狠地潑到了北-靜-王和我的身上!
忠順王和北靜王素來不和。
現(xiàn)在忠順王最寵愛的戲子,在和北-靜-王即將“相親”的女人接觸后失蹤了。
這簡直就是把刀子遞到了忠順王手里!
他一定會借此大做文章,狠狠地咬北靜王一口。
而北靜王,為了撇清自己,也為了給忠順王一個交代,必然會把所有的怒火,都發(fā)泄到我這個“始作俑者”身上。
當(dāng)然,還有我那“好”叔父。
一石三鳥,好計策!
我看著眼前氣勢洶洶的張管家,心里已經(jīng)有了應(yīng)對之策。
我“嚇”得渾身發(fā)抖,眼淚汪汪地看著鳳姐:“鳳姐姐,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以┩靼。 ?/p>
然后,我“撲通”一聲,跪在了張管家面前。
“張管家,求求您,跟王爺說清楚,我真的跟那個蔣玉菡沒有任何關(guān)系!這……這里面一定有陰謀!”
我一邊哭,一邊用眼角的余光,死死地盯著鳳姐。
“對了!我想起來了!是……是我的叔父!是保齡侯史鼎!”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大聲喊道,“是叔父讓我去見北靜王的!也是他……也是他到處宣揚(yáng),說北靜王看上了我!這一切都是他的陰謀!是他想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