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的寒光,在昏暗的屋子里,像一道凝固的閃電。
那張用血寫成的紙條,囂張地釘在桌面上,每一個字都透著不加掩飾的惡意。院子里剛剛恢復的些許平靜,瞬間被這突如其來的挑釁擊得粉碎,氣氛驟然降到了冰點。
林虎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胸膛因憤怒而劇烈起伏,他盯著那張紙條,眼睛里幾乎要噴出火來。昨夜的血戰(zhàn)還歷歷在目,他沒想到報復來得這么快,這么直接。
蕭決的反應更為可怖。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但以他為中心,一股冰冷刺骨的殺氣,無聲地向四周蔓延開來。他那雙幽深的眸子,此刻黑得像不見底的深淵,里面翻涌著毀滅一切的戾氣。
整個團隊的氣氛,瞬間緊繃如弓弦。
只有蘇念,依舊保持著驚人的冷靜。
她走到桌邊,沒有去碰那把匕首,只是目光在那張紙條和屋子里翻亂的景象上掃過。她蹲下身,撿起了角落里一個被丟棄的錢袋——那是他們昨晚繳獲的銀兩,此刻袋口敞開,里面的銀子卻一塊沒少,安安靜靜地躺在那里。
她站起身,心中已然了然。
“這不是求財。”她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顆石子,精準地投進了眾人繃緊的心弦里,“錢沒動,人也沒進來傷人,只是警告?!?/p>
她看向蕭決和林虎,分析得條理分明:“對方的目的,是排外?;蛘哒f,是不希望青石鎮(zhèn)里,出現(xiàn)像我們這樣不受他們控制的武力。昨晚我們動靜太大,被當成了不穩(wěn)定因素,要被清除出去?!?/p>
蕭決的目光從紙條上移開,落在了蘇念的臉上,聲音里沒有一絲溫度。
“找出來,殺了?!?/p>
簡單,直接,充滿了屬于他的血腥邏輯。
“我們?nèi)松夭皇?,硬拼不明智?!碧K念搖了搖頭,否決了這個提議,“王家既然是本地首富,必然根深蒂固,護院家丁絕不止昨晚那幾個。我們現(xiàn)在動手,只會陷入無休止的圍攻和追殺?!?/p>
她頓了頓,給出了自己的解決方案:“當務之急,是找一個易守難攻的藏身之所。先站穩(wěn)腳跟,再圖后計?!?/p>
蕭決沉默了。他雖然嗜殺,卻不是蠢貨。他明白蘇念說的是對的。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他再強,也護不住一個病母和一個幼弟。
林虎雖然心有不甘,但他對蘇念的話已經(jīng)近乎盲從,重重地點了點頭:“都聽姑娘的?!?/p>
這個臨時落腳點是不能再待了。
他們迅速收拾了本就不多的行囊,將母親和弟弟安頓在牛車上,用斗篷遮好,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青石鎮(zhèn)的街道上,氣氛明顯比昨日緊張了許多。巡邏的家丁多了幾倍,三五成群,手持棍棒,眼神不善地盤查著過往的生面孔。鎮(zhèn)上的居民們則大多行色匆匆,低著頭,一副生怕惹禍上身的模樣。
蘇念一行人,特別是蕭決和林虎兩個身形健壯、氣質(zhì)不凡的男人,自然成了重點關注的對象。好幾次都有巡邏隊想上前來盤問,但都被蕭決一個冰冷的眼神給逼退了。那眼神里蘊含的,是尸山血海里磨礪出的煞氣,尋常家丁根本承受不住。
他們不敢久留,只得在街邊買了些干糧和水,假裝成路過的客商,在鎮(zhèn)子里漫無目的地游蕩。
蘇念的耳朵,卻像雷達一樣,捕捉著周圍一切有用的信息。
茶館里說書先生的閑聊,街邊小販的抱怨,甚至是婦人們的家長里短,她都一一聽在耳里,在大腦中迅速篩選、整合。
“聽說了嗎?王家昨晚在城外死了好幾個護院,好像是跟一伙流竄的匪寇起了沖突?!?/p>
“什么匪寇啊,我聽我三舅家的表哥說,是王家想吞掉城外那伙人占的地盤,結果踢到鐵板了!”
“噓!小聲點,不要命啦!王家的事也是我們能議論的?”
信息零碎,卻漸漸勾勒出了一個事實的輪廓。
就在他們走到一個破敗的街角時,一個蜷縮在墻根下的老乞丐,引起了蘇念的注意。
那乞丐衣不蔽體,渾身臟污,頭發(fā)結成了餅,幾乎看不出人形。他抱著膝蓋,在寒風中瑟瑟發(fā)抖,眼神渾濁而麻木。
蘇念走了過去,從懷里掏出一個還帶著體溫的雜糧饅頭,遞到他面前。
老乞丐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光亮,他伸出雞爪般干枯的手,一把搶過饅頭,狼吞虎咽地啃了起來,生怕被人搶走。
“老人家,跟你打聽個事?!碧K念蹲下身,聲音放得很輕柔。
乞丐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嘴里塞滿了食物,含糊不清地“唔”了一聲。
“這青石鎮(zhèn)外,可有什么廢棄的莊子,或者沒人敢去的兇地?”
聽到“兇地”兩個字,老乞丐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他咽下嘴里的饅頭,抬起頭,仔細打量了蘇念一番,然后伸手指了指鎮(zhèn)子東邊的方向,聲音沙啞地開口:“鎮(zhèn)外五里,有個鬼愁谷。前朝一個大官的別院,后來那大官全家被砍了頭,那地方就荒了?!?/p>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渾濁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絲恐懼:“那地方鬧鬼!進去的人,就沒一個能活著出來的!前幾年有伙不怕死的山匪想占那里當老巢,結果第二天,十幾個人全死在了谷口,死狀……嘖嘖,慘吶!”
蘇念的眼睛,卻一點點亮了起來。
鬧鬼?完美!
越是這種地方,越是天然的屏障,越安全。
她的內(nèi)心,已經(jīng)開始飛速地進行“項目評估”了。
就在這時,她的目光掃過老乞丐的頭頂,那行熟悉的金色小字浮現(xiàn)了出來。
【姓名:未知,氣運:3,人生劇本:明晚于此街角,饑寒交迫,凍死街頭?!?/p>
氣運只有3……必死的結局。
蘇念沉默了片刻。她從包袱里,又拿出了兩個饅頭,連同身上一件雖然破舊、但還算厚實的備用外衣,一同放在了老乞丐的面前。
老乞丐愣住了,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的食物和衣服。
蘇念沒有解釋,只是輕聲問:“老人家,能跟我說說,那鬼愁谷,具體怎么走嗎?”
老乞丐看著她清澈的眼睛,又看了看地上的東西,渾濁的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些許波動。他不再藏私,將自己知道的關于鬼愁谷的路線、地形,以及各種駭人的傳說,都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
得到想要的信息后,蘇念站起身,準備帶著人出鎮(zhèn),先去那個“鬼愁谷”探查一番。
然而,他們剛一轉身,還沒走出幾步,巷子口就突然涌出了一隊人馬,將他們的去路死死地堵住了。
為首的,是一個穿著體面、約莫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留著兩撇山羊胡,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透著一股精明和傲慢。他身后跟著十幾個家丁,個個手持棍棒,面色不善,將整個巷子口圍得水泄不通。
這陣仗,比街上巡邏的家丁,要大得多。
那為首的管事打扮的男人,目光在蘇念三人身上來回掃視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了蕭決那張雖然沾著污漬、卻依舊難掩英氣的臉上。
他臉上擠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對著他們拱了拱手,聲音卻陰陽怪氣,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挑釁。
“幾位,我家老爺有請?!?/p>
他頓了頓,眼神變得玩味起來,刻意提高了音量,好讓周圍那些探頭探腦的閑人都能聽見。
“你們打狗,總得問問主人吧?”
他伸手指了指地上的尸體方向,雖然什么都沒有,但意思不言而喻。
“昨晚在城外亂葬崗,被你們宰了的那幾條,可都是我們王家養(yǎng)的狗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