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我頭怎么疼。
凌燁睜開眼。
入目是發(fā)黃起皮的天花板，角落里的蛛網都快盤出包漿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隔夜泡面和廉價香煙混合發(fā)酵的餿味，熏得他這位活了五百年的渡劫期至尊，差點當場表演一個二次去世。
這是什么鳥不拉屎的地方？
他下意識地內視己身，然后整個人都麻了，丹田空空如也，比他的臉都干凈，經脈脆弱得跟三無產品似的，仿佛大聲喘氣都能給震斷了。而這方天地的靈氣……
稀薄得簡直可笑，還沒他當年閉關時放的一個屁濃郁。
完了，徹底芭比Q了。
五百年苦修，九重雷劫都扛過去了，結果在最后一道飛升金光里被個老陰逼暗算，神魂卷進空間裂縫，一朝回到解放前。
不，比解放前還慘，他面無表情地坐起身，動作稍微大了點，這具被酒精掏空的身體就發(fā)出一陣抗議的悲鳴，眼前陣陣發(fā)黑。
旁邊一臺屏幕上糊著手印的破舊筆記本電腦還亮著，正自動循環(huán)播放一個視頻。視頻里一個長相清雋但神色惶恐的年輕人，正在某個燈光絢爛的舞臺上唱歌，那調跑的連后期百萬調音師都拉不回來，跳舞的動作更是僵硬得像是剛做完全身麻醉。
表演的高潮，是一個礦泉水瓶精準地從臺下飛上來，正中年輕人的額頭?！芭椤钡囊宦?，清脆響亮。
年輕人當場懵逼，抱著頭狼狽得像條被大雨澆透的流浪狗，視頻彈幕更是群魔亂舞，堪稱語言藝術的垃圾場。
【我靠！誰扔的？干得漂亮！】
【笑死，這廢物怎么還有臉上臺的？梁靜茹給他的勇氣嗎？】
【滾出娛樂圈！滾出娛樂圈！滾出娛樂圈！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建議直接拖出去埋了，別在這污染大家的眼睛?！?/p>
【聽說天價違約金五千萬？這輩子都還不清了吧？活該！】
凌燁盯著屏幕上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又看了一眼那條刺眼的“五千萬違約金”，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好消息還活著，壞消息修為沒了，身體廢了，還成了個負債五千萬的萬人嫌。
這開局，不是地獄難度，是地獄十八層難度，他閉上眼屬于這具身體的記憶碎片像是被按了快進鍵的爛俗電影，在他腦海里瘋狂閃過。
原主也叫凌燁，二十歲，一個業(yè)務能力約等于零、全靠一張臉混進娛樂圈的小明星，不久前被對家設計陷害，爆出耍大牌、私生活混亂等一堆黑料，一夜之間從查無此人變成了全網喊打。
經紀公司光速解約，并甩出一張五千萬的天價違約金索賠單，原主本就心態(tài)脆弱，在海嘯般的網絡暴力和巨額債務的雙重打擊下，徹底崩潰昨晚把自己活活灌死了。
記憶播放完畢，總耗時不超過三秒。
對于一個經歷過腥風血雨、心境早已穩(wěn)如老狗的渡劫期大佬來說，這點破事，情緒波動甚至不如剛才聞到的那股泡面味大。
不就是換個地方重修么，多大點事至于那五千萬……
俗物罷了，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手機鈴聲打破了房間的死寂。
“嗡嗡——嗡嗡——”凌燁瞥了一眼那個在桌角震動個不停的便宜手機，屏幕上跳動著“吸血鬼張偉”五個大字。
他伸手拿過手機，劃開接聽。電話那頭立刻傳來一個油膩又尖酸的男聲，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喲，我們的大明星醒了？我還以為你死在出租屋里了呢。怎么，酒醒了沒？沒醒的話，張哥我給你提個醒，公司那五千萬，一個子兒都不能少！你可別想著賴賬啊。”
凌燁把手機拿遠了點，以免對方的口水順著信號噴過來?！芭??！彼貞艘宦?。
一個字，直接把電話那頭的張偉給干沉默了，他似乎沒想到凌燁會是這個反應，劇本不是應該痛哭流涕地求他嗎？
愣了兩秒后，張偉的語氣變得更加陰陽怪氣：“哦？凌燁，你還挺能裝啊。行，我也不跟你廢話，看在咱們好歹合作過的份上，張哥我給你指條明路?！?/p>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透著一股子黏膩的惡意：“城東的黃總，你應該有印象吧？就是那個肚子比孕婦還大、頭發(fā)比我還少的投資商，他對你這張臉可是惦記很久了，人家說了，只要你肯過去陪他聊聊劇本，別說五千萬，先給你打個一百萬零花錢都不是問題。怎么樣，考慮一下？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啊?！?/p>
凌燁聽著，古井無波的眼眸里連一絲漣漪都沒有。他甚至有點想笑，想當年修真界想爬他床的魔道妖女、正道仙子，能從南天門排到蓬萊東路。哪個不是傾國傾城、修為高深？眼前這個凡人口中的“黃總”，算個什么東西？
“說完了？”凌燁問。
張偉又是一愣：“??？”
“說完了就掛了?！绷锜畹恼Z氣平靜得像是在談論今天的天氣，“區(qū)區(qū)五千萬俗物，何足掛齒。另外，無事勿要再來擾我清修?！?/p>
“清、清修？你他媽修什么？修仙嗎？”張偉的聲音瞬間拔高八度，尖銳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雞，“凌燁你是不是喝酒喝傻了？！你跟我玩這套？我告訴你，別給我裝神弄鬼！三天！最后給你三天時間！湊不出五百萬的前期賠款，你就等著被黃總的保鏢‘請’去聊劇本吧！”
“嘟——”凌燁面無表情地掛斷了電話，隨手將手機丟回桌上。
世界，終于清凈了，然而清靜沒超過三秒。
“砰！砰！砰！”外面?zhèn)鱽硪魂嚴薰陌愕脑议T聲，力道之大，感覺那扇薄薄的木門隨時都會當場裂開。
緊接著，一個穿透力極強的女高音響徹整個樓道：“凌燁！開門！別給我裝死！我知道你在里面！”
“房租！三個月的房租！一共一千五百塊！今天你要是再不交，就立刻、馬上給我卷鋪蓋滾蛋！聽見沒有！”
“小小年紀不學好，一天到晚就知道躲在屋里！再不出來我可就報警了??！”
房東王姐的催命咆哮，一句比一句響亮，中氣十足，堪比宗門護山大陣的警鐘。
內有五千萬天價外債，外有一千五房租催命，渡劫期至尊凌燁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了什么叫“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他環(huán)顧這間不足十平米、家徒四壁的出租屋，目光掃過地上堆積如山的泡面桶，最后定格在了墻角，那里放著一套落了灰的文房四寶，是原主當初為了裝點門面、附庸風雅，從網上花九十九塊錢包郵買來的廉價貨，筆是尼龍的，墨是兌水的，紙是粗糙的，硯臺估計是塑料的。
在原主眼里這是垃圾，但在凌燁眼中這卻是眼下唯一的破局之法，他平靜地站起身，無視了門外還在持續(xù)輸出的咆哮，緩步走向那個布滿灰塵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