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田是豐收村，老李家最小的兒子。
從小最受二老疼愛，于是，結(jié)婚后分到最多的家產(chǎn)——城里一座兩層小宅子。
他上面三個哥哥，為此吵的不可開交。一個個罵二老，一碗水端不平，太過于偏心。
三個哥哥結(jié)婚，都是找人在農(nóng)村蓋的平房。憑啥到老四李有田結(jié)婚，就給他在城里買房子？
馮玉蘭跟李有田結(jié)婚那天，他三個哥哥一個也沒來吃席。份子錢也是給的少之又少。
幾個哥哥還揚言，以后李有田家里碰上任何困難，他們?nèi)齻€都不會管。
因此，這借錢的事，肯定是指望不上李有田那邊了。
馮玉蘭想開店，租金三千，裝修一千是少不了的。還差兩千，只能回老家一趟，看看哥哥姐姐們有沒有辦法吧！
大巴車晃呀晃，開出白云市一個小時，在一個立著地標的路口停下來。
馮玉蘭下了車，背起大包小包，沿著一條泥路拐了三個彎兒。
終于看見一小片土坯房，這就是她貧窮的家鄉(xiāng)，馮老莊了。
“呀！小妹回來了！”
一個膚色黑紅，衣服破舊的農(nóng)村婦女，背著簍子走上前，一臉驚喜。
“大姐，你又出門撿野菜去了？”
馮玉蘭看見背簍里，剛挖的婆婆丁，根上還粘著泥。
這是農(nóng)村最常見的野生蔬菜，馮玉蘭就是吃這個長大的。小時候家里只有窩窩頭，老娘就經(jīng)常領著姐姐們?nèi)ネ谄牌哦?。洗干凈了，熱水一燙，加鹽拌一拌就是一道菜。
沒想到都這么多年了，大姐還總是不舍得買菜，挖婆婆丁吃。
“反正地里免費的，不挖白不挖！走，先回大姐家?！?/p>
大姐馮玉梅親親熱熱拉住小妹的手。
進了屋，馮玉蘭拆開一個包裹。里面是幾件她穿不上的新衣服，還有一雙結(jié)實的布鞋。
大姐常年干農(nóng)活，體格比她瘦，正好能穿。馮老莊的供銷社不賣布鞋，只好在城里買了帶過來。
“小妹，你來一趟不容易，還帶這么多東西?？墒桥錾仙妒聝毫?？”
馮玉梅看見這么多衣服，高興極了，一件一件在身上比劃。干農(nóng)活費衣服，小妹這是雪中送炭。
“沒啥，就是想家里了。大姐過得可好？”
“好呀。你看我這院子里養(yǎng)了三只雞，一只鴨，每天下蛋能賣好幾毛錢。屋后面還搭了棚子，養(yǎng)的豬越喂越肥，過兩年能賣二百塊錢哩！”
馮玉梅可高興地給小妹介紹家里情況。
“現(xiàn)在政策松了，兒子兒媳都去南方大城市務工。你姐夫下地干活哪，再有半個月該收麥了。俺倆在家花不著錢不說，每年還能掙個一二百！”
看著大姐知足安樂的樣子，馮玉蘭也為她開心。大姐就是這樣，勤勞能干的農(nóng)村人，踏踏實實過日子。
這馮玉蘭哪好意思提，自己日子過的好好的，突發(fā)奇想干生意？
大姐的錢都是血汗錢，她不能張這個嘴。
“你過得好就行。剛才我下車，看地里麥子長特別高，今年肯定是個豐收年！大姐你忙吧，我去二姐家轉(zhuǎn)轉(zhuǎn)?！?/p>
“行你去吧，我等下還要喂豬。小妹你要是有啥事，跟大姐說昂！”
“哎！我先走了?！?/p>
馮玉蘭接著來到二姐馮玉竹家。
“二姐，怎么就你一人在家？亞楠跟寶寶去哪了？”
亞楠是二姐的獨生女，去年剛生了孩子，就一直在家?guī)殞殹?/p>
馮玉蘭掏出給小外孫買的一桶高鈣奶粉，放在桌上。
“亞楠呀，閑不住，抱著寶寶看人家繡十字繡去了。小妹今天怎么有空過來？哎呀，孩子喂母乳就夠了。奶粉這么貴，你不要亂花錢呀！”
馮玉竹看奶粉上都是英文，進口的肯定貴，忍不住心疼小妹的錢。
“就是想回家看看。亞楠男人出去打工了，她在家吃的又不好，寶寶喝奶粉有營養(yǎng)呀。剛?cè)ゴ蠼慵铱催^，一切安好。二姐這里都好吧？”
“二姐能有什么不好呀。男人們出去掙錢，我跟亞楠平時除了帶孩子，就給人家縫縫衣服，納納鞋底。碰上趕集，我們還炸油條去集市上賣?？倸w是不少吃不少喝的。
倒是你，城里物價那么貴，你擺攤掙錢不容易，不要亂買東西呀！”
從小到大，馮玉竹都是最了解妹妹的人。知道她雖然嫁去城里，失業(yè)后沒個好工作，過日子是很難的。
更何況，她家那幾個大的，一個比一個能花錢。玉蘭又縱著他們，常?？嗔俗约貉?。
“沒啥不容易的，城里人都愛吃餛飩哩。我大哥還在沿海跑海鮮嗎？”馮玉蘭笑了笑，不肯報憂。
“對，大哥這兩年跑貨雖然辛苦，但也不少掙。每隔三個月都給咱老娘寄一筆錢。說是咱姊妹幾個誰有急用，盡管去老娘那里取。小妹可是遇上啥急事了？二姐這里也是有些現(xiàn)錢的?！瘪T玉竹還是感覺，小妹這趟回來不對勁。
“二姐你多想了。我就是昨夜夢到娘，怕有啥事，才突然回來看看?！?/p>
不行。
二姐剛添了外孫，小男嬰再長兩年，那可是一只四腳吞金獸！二姐的錢還是攢著吧。
馮玉蘭依舊沒提借錢的事兒，放下東西，最后去了老娘家。
沒買別的，給老娘帶了一包桃酥，一包蜜三刀，一盒綠豆糕。老娘喜的眉開眼笑。
老娘素來嗜甜，供銷社賣的都是陳年點心，不比城里新鮮現(xiàn)做的合胃口。
“蘭丫兒，怎么突然記起老娘來了。老娘還以為你眼里只有那幾個寶貝兒女。”
老太太捏起一塊桃酥，放進嘴里，入口即化，真美味。
“咳，沒啥。就是回來看看，家里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瘪T玉蘭一臉心虛。
確實，她生了孩子后，跟著了魔似的。
兜里有倆子兒，都花他們身上。
這些年，她仗著自己排老小，想著頭上有哥哥姐姐頂著，老娘也輪不上她疼。
但是老娘耳聰目明的，誰對她怎樣，她心里明鏡兒似的。
馮玉蘭想用幾塊不值錢的糕點，打親情牌換個百八千的，說出去自己都覺得臉皮厚。
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幾個大嘴巴子，馮玉蘭把借錢二字又咽了回去。
“既然家里一切都好，那我先回城里了，學勤一個人守攤子忙不過來?！?/p>
最終，還是一個人，兩手空空，站在路口等大巴車。
馮玉蘭一陣心酸，特別想哭。
就覺得這么多年，真對不起自家人。
兩個姐姐在農(nóng)村，日子過的緊巴巴的。她一個城里人，咋有臉想問她們借錢？還是開店這么不靠譜的事兒。
萬一賠了，誰都擔不起！
“小姨！小姨你先別走！等等我！”
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姑娘跑過來，馮玉蘭覺得聲音耳熟。
近了一看，竟然是亞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