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脊梁骨像是被冰溜子貼著皮肉往下滑,凍得林夕一個激靈,“唰”地睜開了眼。
刺眼的金屬銀白,像個鐵皮棺材,把她死死裹在里面。一股子醫(yī)院消毒水混著……說不上來,有點像廉價能量飲料的甜膩味兒,直往鼻子里鉆,齁得人腦仁疼。耳朵里嗡嗡的,是游戲艙里維生系統(tǒng)那破機器沒完沒了的低鳴。頭頂上,幾個小燈跟抽風(fēng)似的,紅一下,藍(lán)一下,綠一下,閃得人眼花,把這屁大點地方映得光怪陸離,偏生又冷得瘆人。
游戲艙。
這仨字兒像燒紅的烙鐵,“滋啦”一聲燙在她天靈蓋上?;煦绲哪X子“嗡”地一下,清明了。
回來了…真他媽回來了! 就這兒!《無盡深淵》這吃人不吐骨頭的鬼游戲,全球直播拿命玩的開局點兒!
上輩子的事兒,跟開了閘的洪水似的,“轟”地沖進(jìn)腦子里——陳宇那張假惺惺的俊臉,蘇瑤那副“好姐妹”的嘴臉,還有…最后推她那把!后背那股子透心涼的力道,身體失控下墜時灌進(jìn)嘴里的硫磺惡臭,深淵巨獸那口森森白牙…疼!鉆心的疼!咽氣前最后一眼,是那對狗男女摟著跑遠(yuǎn)的背影,還有蘇瑤嘴角那抹得逞的笑!
“操!”林夕喉嚨里滾出低啞的一聲,指甲狠狠掐進(jìn)掌心肉里,掐得生疼。不是夢!這點疼,還有心口那把燒得五臟六腑都卷起來的邪火,真真兒的! 恨!鋪天蓋地的恨!比咽氣兒那會兒還沖!燒得她眼珠子發(fā)燙,牙根發(fā)酸。
“嗤——”一聲輕響,游戲艙蓋滑開了。
外頭的聲浪猛地灌了進(jìn)來!人聲鼎沸,電子喇叭的冰冷播報,還有無數(shù)小飛行器“嗖嗖”掠過的破空聲,吵得人腦仁嗡嗡的。刺眼的探照燈“唰”地打過來,晃得林夕下意識瞇起了眼。廣場中央巨大的光屏上,猩紅的數(shù)字正一跳一跳:【00:03:17】。
就是這兒了。
她撐著冰冷的艙壁,有點僵硬地坐起來,額頭上全是冷汗,黏糊糊的。她胡亂抹了一把,指尖觸到光潔飽滿的額頭——沒有那道猙獰的疤。她又猛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腿,裹在緊身的黑色作戰(zhàn)服里,筆直,有力,充滿了勁兒。不再是上輩子那副被啃得稀爛、靠著合金支架才能挪動的殘廢樣兒。
真重生了! 一股子說不上來的勁兒,混雜著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冰碴子似的恨意,順著脊椎骨竄上來,激得她渾身汗毛倒豎。她扶著艙壁,慢慢站直了,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一寸寸刮過這鬧哄哄的起始廣場。
烏泱泱全是人。興奮的、緊張的、嚇破膽的、野心勃勃的,圍著各自的游戲艙忙活。穿制服的工作人員在人群里穿梭。最扎眼的,是那些蒼蠅似的微型直播球,閃著紅點,嗡嗡地飛,把這兒的一切,實時喂給全球看客。
一場拿命當(dāng)籌碼的豪賭,就要開場。
就在這時,兩個讓她骨子里都犯惡心的身影,撥開人群,一臉“關(guān)切”地沖她奔過來。
“夕夕!你沒事吧?”陳宇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緊張,沖到她跟前,那張帥臉擰著眉頭,眼神在她身上飛快地掃,”剛才看你艙蓋開的時候臉白得嚇人!是不是系統(tǒng)接入不舒服?”他那只手,極其自然地就朝她肩膀搭過來。那動作,那語氣,那眼神里的“深情”,跟上輩子一模一樣!
林夕的身體瞬間繃得像拉滿的弓弦,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惡心得想吐。她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沒當(dāng)場把那只爪子揮開,或者直接掏出家伙捅他個透心涼。指甲又一次狠狠掐進(jìn)掌心肉里,尖銳的刺痛讓她腦子清醒了一瞬。
她肩膀一沉,不著痕跡地讓開了那只手。
“沒事?!甭曇舫龊跻饬系胤€(wěn),還帶著點剛睡醒的沙啞,聽不出半點波瀾。只有她自己知道,這平靜底下,是滾沸的巖漿和萬年的冰窟。
陳宇的手僵在半空,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詫異和不爽,但立馬又被更深的“擔(dān)憂”蓋住了。
“夕夕,別逞強了!”蘇瑤那甜得發(fā)膩的聲音緊跟著響起,帶著點恰到好處的嗔怪和心疼。她擠到林夕另一邊,伸手就要去挽她的胳膊,那張清純無辜的臉上寫滿了“擔(dān)憂”,“剛才真嚇?biāo)牢覀兞耍∧憧茨?,手都在抖呢!”她目光掃過林夕緊握的拳頭,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林夕的胳膊肌肉瞬間繃緊了。蘇瑤指尖碰到她的皮膚,那感覺像被一條冰冷的毒蛇纏了上來。上輩子,就是這只手,親親熱熱挽著她,卻在最后關(guān)頭,和陳宇一起,把她推下了地獄!
恨意像毒藤蔓,瘋狂地纏上她的心臟,勒得她喘不過氣。她用了吃奶的勁兒,才忍住沒立刻甩開蘇瑤。她得冷靜。報仇不是圖一時痛快,她要的是鈍刀子割肉,讓這對狗男女在最深的絕望里互相撕咬,身敗名裂!
一顆直播球悄無聲息地懸停在他們斜上方,紅點閃爍。
林夕垂下眼皮,濃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騰的滔天恨意和冰冷的算計。再抬眼時,她臉上甚至勉強擠出一點極其細(xì)微的、帶著疲憊的安撫。
“真沒事兒,可能…有點低血糖?!彼曇舻偷偷?,帶著點恰到好處的虛弱感,目光卻越過他們,飄向遠(yuǎn)處那扇通往第一個關(guān)卡、閃著幽藍(lán)冷光的巨大金屬拱門,語氣有點迷茫,“就是…有點慌?!?/p>
“別怕!”陳宇立刻抓住話頭,語氣斬釘截鐵,一副天塌下來有他頂著的架勢,“我們一起!夕夕,信我!咱們仨一塊兒,互相照應(yīng)著,肯定能通關(guān)!人多力量大,活下來的機會才高!”他特意加重了“互相照應(yīng)”幾個字,眼神灼灼地盯著林夕,想從她臉上找到依賴和信任。
蘇瑤也立刻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死死挽住林夕的胳膊,好像她們是世界上最親的姐妹:“對啊對啊!夕夕,咱倆可是最好的姐妹,還有宇哥在呢,準(zhǔn)能贏!你可不能丟下我們不管呀!”
多完美的戲!多動聽的屁話!
林夕聽著他們一唱一和,上輩子臨死前那背叛的推力和惡毒的咒罵又在耳邊炸響。她看著陳宇眼底那藏不住的算計和隱隱的輕視——他總覺得她是個需要保護(hù)、不夠“女人味”的累贅;看著蘇瑤眼底那壓不住的嫉妒——嫉妒她林夕就算毀了容斷了腿,那股子拼命的狠勁兒也能招人。
一股冰冷的嘲諷從心底“噌”地冒出來,瞬間把那沸騰的恨意都壓了下去。
一起? 行啊,那就“一起”吧。她會讓他們好好嘗嘗,什么叫“互相照應(yīng)”的滋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