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說,買新東西是世上最可恥的浪費,她的人生信條是“二手萬歲”。
她從垃圾場拖回別人丟棄的舊床墊,全家因此染上嚴重的皮膚病。
她從菜市場撿回腐爛的菜葉,導致我爸食物中毒。最終,我在高考前夜,
因蓋了她撿來的、滿是霉菌的舊被子,誘發(fā)急性肺炎,窒息而亡。再睜眼,
我回到了她興高采烈,準備將那個罪魁禍首的舊床墊拖回家的那一刻。這一世,
我不會再爭吵,不再逃離。我要親手為她獻上一場“二手世界”的頂級盛宴,
一份她夢寐以求、能讓她傾家蕩產(chǎn)的“終極好貨”。1“小凈!快來看!媽給你淘到寶了!
”媽媽王愛撿的聲音從樓下傳來,帶著一種發(fā)現(xiàn)新大陸般的狂喜。我猛地睜開眼睛,
前世那種肺部被霉菌填滿、無法呼吸的窒息感,依然像冰冷的潮水般揪緊我的心臟。
我重生了。回到了我十八歲這年,悲劇開始的那個下午。窗外,
一輛垃圾清運車正緩緩駛離對面的高檔小區(qū)。小區(qū)的垃圾集中點旁,
一個看起來有八成新的彈簧床墊,正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像一塊無聲的墓碑。上一世,
就是這個床墊,讓我身上起了大片的紅疹,癢得整夜無法入睡。
媽媽卻說這是身體在“適應好東西”,用她在鄰居家討來的、不知名的藥膏給我涂抹,
最終導致皮膚潰爛,引發(fā)了后續(xù)的一切?!鞍l(fā)什么呆啊!快下來幫忙!”媽媽在樓下催促,
“這可是英國皇室同款的牌子貨!咱們家睡了二十年的舊棉絮,早該換了!”我深吸一口氣,
壓下翻涌的恨意,走下樓。爸爸蘇忍正一臉為難地站在門口,搓著手,小聲勸道:“愛撿,
這……這別人扔掉的東西,多臟啊,萬一有虱子……”“你懂什么!”媽媽立刻打斷他,
鄙夷地瞥了他一眼,“這叫‘消費降級’,是現(xiàn)在最時髦的生活方式!有錢人就是浪費,
這么好的東西說扔就扔,正好便宜我們!蘇凈,你說是不是?”她期待地看向我,
等著我像往常一樣,要么激烈反對,要么哭著求饒。但這一次,我笑了。“媽,您眼光真好。
”我走過去,甚至主動伸手摸了摸那滿是污漬的床墊,“這料子,摸起來就高級。
咱們快搬上去吧,晚了被別人搶走了?!眿寢尯桶职侄笺蹲×?。媽媽的臉上,
瞬間綻放出一種“孺子可教”的欣慰光芒:“哎呀!我的女兒終于長大了!開竅了!
知道勤儉持家了!”爸爸則用一種看外星人的眼神看著我,嘴唇動了動,
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我沒有理會他們。我彎下腰,用最大的力氣,抬起床墊的一角。
在他們看不見的角度,我用指甲,從床墊一個破損的角落里,
飛快地摳下了一小塊帶著霉斑的填充物,緊緊握進了手心?!鞍?,別愣著了,快來幫忙啊。
”我笑著催促。我們三人,像一支凱旋的軍隊,將這塊散發(fā)著酸腐氣味的“戰(zhàn)利品”,
一步步抬上了二樓,安放在我的房間。媽媽拍著手,看著這個床墊,
就像在欣賞一件稀世珍寶?!疤K凈,你真有福氣?!彼f,“從今天起,
你就能睡上百萬富翁睡過的床了?!蔽椅⑿χc頭:“是啊,媽,謝謝您?!敝x謝您,
再次把殺死我的兇器,親手送到了我的面前。2當晚,我就“理所當然”地過敏了。
背上和腿上起了大片的紅疹,奇癢無比。媽媽像上一世一樣,
獻寶似的拿出半瓶不知道從哪里弄來的“祖?zhèn)魉幩?,要給我涂抹?!皠e怕,
這是正常的‘福報反應’?!彼裾裼性~,“身體在排出濁氣,適應貴族的氣場。
”我沒有反抗,乖巧地趴在床上,任由她將那冰涼、刺鼻的液體涂滿我的后背。等她一走,
我立刻沖進衛(wèi)生間,將藥水全部洗掉,然后換上我藏在書包里的、自己買的抗過敏藥膏。
爸爸蘇忍悄悄推開門,塞給我五十塊錢?!叭ァメt(yī)院看看吧?!彼凵穸汩W,
聲音低得像蚊子叫,“別讓你媽知道?!蔽铱粗簧钅テ搅怂欣饨堑哪?,
心中沒有半分波瀾。上一世,他也是這樣。
永遠在背后做一些于事無補的、自我安慰式的“補償”,卻從不敢當著媽媽的面,
說一個“不”字?!鞍?,我沒事?!蔽野彦X推了回去,“媽說得對,這都是小問題。
”他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佝僂著背,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第二天,我用自己的零花錢,
將從床墊上摳下來的那一小塊填充物,送到了市里的衛(wèi)生檢測中心。加急檢測的費用不菲,
但我必須拿到最權威的證據(jù)。等待結果的三天里,我們家又迎來了幾件新的“寶貝”。
一袋樓下超市扔掉的、已經(jīng)發(fā)黑的香蕉。媽媽說,皮黑的香蕉才最甜,最有營養(yǎng)。結果,
爸爸當晚就因為急性腸胃炎,在廁所里吐了半宿。
一雙從小區(qū)垃圾桶里撿來的、鞋底快要磨穿的名牌運動鞋。媽媽說,
這是給我高考體育加試準備的“戰(zhàn)靴”。我當著她的面穿上,跑了兩步,
那鞋底就“啪”的一聲,徹底斷裂,我摔了個結結實實的嘴啃泥。
還有一臺不知道從哪個工地撿來的、外殼破損的舊風扇,一通電就火花四濺,差點引起火災。
對于這一切,媽媽王愛撿都有一套自洽的邏輯。“香蕉是在幫你排宿便。
”“鞋子是在考驗你的腳踝力量?!薄帮L扇是在提醒我們節(jié)約用電。
”她活在自己構建的、那個名為“勤儉”的堅固堡壘里,任何試圖挑戰(zhàn)她理論的現(xiàn)實,
都會被她扭曲成對她理論的“印證”。而我和爸爸,就是她這套扭曲理論下,
最無辜、也最可悲的實驗品。檢測結果出來的那天,
我看著報告單上那一長串超標百倍的細菌、真菌和螨蟲的名字,只覺得渾身冰冷。
我沒有把報告單拿回家?,F(xiàn)在還不是時候。我需要一個更大的舞臺,
來展示這份“死亡證明”。3我開始像一個偵探一樣,觀察和記錄媽媽的生活。我發(fā)現(xiàn),
她的“勤儉”,是有選擇性的。她會逼著我們吃爛掉的水果,自己卻偷偷在外面買新鮮的。
她會給我們穿撿來的、帶著破洞的衣服,自己身上那件看似普通的棉布衫,我卻在網(wǎng)上查到,
是一個小眾設計師的品牌,售價四位數(shù)。她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騎著她那輛破舊的自行車,
穿梭于本市各大高檔小區(qū)和寫字樓的垃圾站。她有一個專門的本子,
上面記錄著每個小區(qū)的“出貨時間”和“垃圾分類特點”。周一是A小區(qū)的“衣物日”,
周三是B公司的“電子產(chǎn)品日”。她像一個專業(yè)的獵人,
精準地捕獵著這個城市排泄出的、殘余的價值。我偷偷跟蹤了她幾次。
發(fā)現(xiàn)她并不是把所有“戰(zhàn)利品”都帶回家。那些成色較好、價值較高的東西,
她會帶到城郊的一個舊倉庫里。那個倉庫,才是她真正的“寶庫”。我需要進去看看。
我以“高考壓力大,想去郊外散散心”為由,向媽媽請了一天假。然后,
我租了一輛共享單車,騎了兩個多小時,才找到那個偏僻的倉庫。
倉庫的門鎖著一把大大的舊鎖,看起來堅不可摧。但這難不倒我。
我從書包里拿出一小瓶化學試劑,這是我從學校實驗室“借”來的。對付這種老式銅鎖,
一點點的酸性腐蝕,就足夠了。十分鐘后,鎖開了。倉庫里的景象,讓我畢生難忘。
這里堆滿了各種各樣被她“撿”回來的東西。從名牌包包、高檔化妝品,
到各種小型家電、電子產(chǎn)品,甚至還有幾箱沒開封的進口紅酒。這些東西,被她分門別類,
碼放得整整齊齊,很多上面還貼著標簽,寫著“待售”“待修”“待議價”。
在倉庫最里面的一個角落,我找到了一個上鎖的鐵皮柜。我用同樣的方法打開了柜子。
里面沒有金銀珠寶,只有十幾本厚厚的賬本,和一個銀行存折。我顫抖著手,
翻開第一本賬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記錄著她每一筆“二手交易”的收入。“5月12日,
售出九成新戴森吸塵器一臺,獲利850元。”“6月3日,修復并售出蘋果手機三部,
獲利4200元?!薄?月21日,轉賣撿來的名牌童裝一批,獲利2600元。
”……我翻到最后一本賬本,看到了一個匯總的數(shù)字。五年來,
她通過倒賣這些撿來的“垃圾”,累計獲利,七十三萬六千元。而那本印著她名字的存折上,
余額卻只有二十四萬一千二百元。我瞬間明白了,她真正的財富,并不僅僅是這點現(xiàn)金。
那十幾本賬本上記錄的流水告訴我,大部分的錢,
又被她投回到了這些積壓在倉庫里的‘寶貝’里,等待著下一次升值。我癱坐在地上,
只覺得天旋地轉。我們一家三口,每個月的生活費,被她嚴格控制在八百塊錢。我爸穿的,
是她從工地撿來的勞保鞋。我吃的,是菜市場收攤時,別人不要的爛菜葉。
我們住在一個像垃圾堆一樣的家里,過著乞丐般的日子。而她,我的親生母親,
卻守著這筆巨款,心安理得地,扮演著一個“勤儉持家”的“模范妻子”和“偉大母親”。
這不是勤儉。這是掠奪。是以“愛”和“家庭”為名,對我,對我爸,
進行的一場長達數(shù)年的、敲骨吸髓式的掠奪。我拿出手機,將這一切,全都拍了下來。賬本,
存折,滿屋子的“贓物”。然后,我將一切復原,鎖好倉庫,悄然離開?;厝サ穆飞?,
我心里沒有憤怒,沒有悲傷,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冷。王愛撿,我的好媽媽。
你不是喜歡“二手”嗎?你不是喜歡“撿便宜”嗎?那我就給你找一個天大的便宜。
一個能讓你把這七十四萬,連本帶利,全都吐出來的,驚天大便宜。
4我需要一個完美的“誘餌”。這個誘餌,必須看起來像一個天大的便宜,
一個能讓她這種視財如命的“撿漏王”都無法抗拒的便宜。同時,
它又必須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局。我想到了一個人。老劉。他是我爸以前的同事,
后來因為工廠倒閉,下了崗,日子過得很拮據(jù)。他也是個“二手愛好者”,但和媽媽不同,
他只是純粹地喜歡搗鼓一些舊東西。上一世,媽媽曾用一個撿來的、有問題的舊冰箱,
換了老劉家里一臺功能完好的洗衣機,美其名曰“等價交換”。結果那臺舊冰箱漏電,
差點害得老劉的孫子觸電。為此,老劉和我們家斷了來往。他是一個正直、善良,
但又被媽媽深深傷害過的人。他是這個計劃最完美的執(zhí)行者。我找到老劉的時候,
他正在他家那個小小的院子里,修理一臺舊收音機。我把我的計劃,和盤托出。當然,
我隱瞞了重生的部分,只說我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媽媽的秘密賬本,和她欺騙老劉的那件事。
我將三百塊錢,和我拍下的那些照片,一起放在了老劉面前。“劉叔,我媽欠您的,
我替她還?!蔽艺f,“我只需要您幫我演一場戲。事成之后,我再給您這個數(shù)。
”我伸出了五根手指。五萬塊。老劉看著照片上那些堆積如山的“垃圾”,又看看我,
渾濁的眼睛里,燃起了一團火?!把绢^,”他沙啞著嗓子說,“錢我不要。但這口氣,
我得出?!蔽覀兊耐耍痛诉_成。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我和老劉都在為這場大戲做準備。
我們的“誘餌”,是一個虛構的“海外歸國華僑”。這位“華僑”,因為在國內水土不服,
決定緊急返回國外,所以要將他名下一套精裝修公寓里的“全套高檔家具家電”,
以“白菜價”打包處理。為了讓這個故事聽起來更真實,老劉動用了他所有的關系。
他找了一個在廣告公司上班的朋友,
用電腦合成了一套看起來無比真實的“房產(chǎn)證”和“家具清單”。清單上,
從德國進口的整體廚房,到意大利真皮沙發(fā),再到丹麥皇室御用的音響,應有盡有。每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