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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十里香,血債償 銹色拋物線 12332 字 2025-08-09 18:1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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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被關(guān)入死牢。理由是我家的酒里摻了毒,喝死了人。他說只要把酒方呈給官府看,

他就有辦法救出我爹。我信了??蛇@一切都是蕭衍早就挖好的陷阱而已。我爹被斬首的時候,

我正在蕭府陪蕭衍喝茶。災(zāi)難來得毫無征兆。蕭衍拿到酒方之后,卻將我裝進(jìn)麻袋投入湖中。

當(dāng)我爬上岸回到家中,發(fā)現(xiàn)已是遍地焦尸,房屋盡毀。我沒有哭。妖怎么會有眼淚呢?蕭衍,

不,我要整個蕭家血債血償。1那天,一眾官兵突然沖進(jìn)酒樓,

不由分說便將我爹帶上枷鎖帶走,還將酒樓貼了封條。罪名是我家所釀「醉春風(fēng)」酒中摻毒,

喝死了人。人群中,蕭衍將我?guī)Щ亓耸捀?。他說,人證物證俱在,要想救我爹,

是件棘手的事。他讓我暫住蕭府,從長計議。那一刻,他就像是我的救命稻草。后來,

他對我說,若能將「醉春風(fēng)」的酒方呈于官府,以此證明酒中無毒,或能救得我爹性命。

我信了他。如今想來,實(shí)在可笑。蕭衍是城北蕭家的二公子,家里產(chǎn)業(yè)很多,

那天他來我們酒樓,點(diǎn)名要見我爹。他說他久仰我爹大名,對我們唐家的「醉春風(fēng)」

傾慕已久。我爹是個粗人,幾句話下來,臉都憋紅了。我躲在屏風(fēng)后偷看,

他穿著一身月白色的長衫,溫文爾雅,笑起來眼角有細(xì)細(xì)的紋路,像春日湖面漾開的漣漪。

我只覺得這人長得真好看,比說書先生口里的潘安宋玉還要俊上幾分。

蕭衍似乎察覺到了我的視線,目光越過屏風(fēng),落在我身上。我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

慌忙躲了回去。自那以后,蕭衍便成了我們酒樓的常客。

有時他會帶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兒給我,比如會自己翻跟頭的木頭小人、能映出人影的銅鏡。

我以為,他是真心欣賞我家的酒,真心對我好。

我甚至……偷偷地生出了一絲不該有的女兒家心思??蔀?zāi)禍卻來得毫無征兆。

蕭衍在得到酒方后,便將我關(guān)進(jìn)了柴房。那時我才如夢初醒,

原來我從一開始就掉進(jìn)了他親手布下的陷阱里。他自始至終,所圖不過是我家酒方罷了。

「你爹那老頑固,死死守著個破方子,寧死不說?!顾紫律韥?,手指輕輕挑起我的下巴。

「我的好阿允,你可是比你爹乖多了。你家的酒方,果真別具一格?!顾⑽⒁恍?,

擦了擦手。那布料被撕裂的聲響,是我此生都無法忘卻的噩夢。事后,他將我塞進(jìn)一個麻袋,

袋口被緊緊扎住?!柑圃剩ジ愕鶊F(tuán)聚吧?!刮夷芨杏X到自己被扛了起來,

「到了那邊你可別怨我,這一切可都是我那好大哥的主意?!挂魂囂煨剞D(zhuǎn)后,

是刺骨的冰冷。湖水從麻袋的縫隙里瘋狂涌入,灌進(jìn)我的口鼻。恨。滔天的恨意,

像烈火烹油,將我的靈魂灼燒。若有來生……我定要他死!定要所有害我唐家的人,

血債血償!意識消散的那一刻,我眼前閃過一雙紅色的眸子,一股磅礴的力量將我包裹。

它的靈魂與我融合。我抬起手,看著自己蒼白的手指在水中劃出優(yōu)美的弧度。

識海中忽然回蕩起一個聲音?!感渚砬觊喐〕粒夷耸篱g一妖魂。」「什么鬼?」

「什么什么鬼?我可是上古大妖。」......我是唐允。也不再是唐允,

因?yàn)槲业纳眢w里多了一只妖魂。2借著夜色我偷偷從湖底爬出來,黑暗中我回到了家。

我站在自家門前,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切:家宅已是一片焦土,房屋盡毀。

我跌跌撞撞地沖進(jìn)院子,焦黑的墻壁頹然倒下,露出一具跪在墻角的焦尸——是娘親。

我的雙腿突然失去了力氣,跪倒在地。我的喉嚨像被烙鐵燙過,一點(diǎn)聲音也發(fā)不出來,

只是踉蹌著爬過去,可手指剛剛碰到她的衣袖,那焦黑的布料便裂開,簌簌落下一地碎屑。

那一瞬間,我竟荒謬地想,這一定是個噩夢,只要我閉上眼睛再睜開,娘親就會像往常一樣,

微笑著朝我招手?!复笱?,你幫幫我,救救我的娘親?!刮以谛闹袇群啊TS久,

我識海中才響起一個聲音。「唐允,節(jié)哀……」「不,不要,你能救我,

為什么不能救我的娘親,求求你……」「我雖然是上古大妖,可如今只剩一縷殘魂,

法力全無。是你的怨氣喚醒了我,留你魂魄再與你靈魂相融,已耗費(fèi)我千年來積攢的魂力?!?/p>

「求求你……」我哽咽著。「你娘親尸身盡毀,就算魂魄仍在,也沒有棲息之地了。」

我跪在娘親面前,眼淚滴下去發(fā)出「嗤嗤」的輕響。身后傳來腳步聲,

有人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感〗?,節(jié)哀……」我抬頭,撞見一張滿是煙灰的臉,

是家丁李長生。他的嘴唇翕動,似乎還想說什么,可最終只是伸手遞給我一個錦盒?!感〗?,

這是夫人生前所托,唐家酒樓被封的那天,夫人便預(yù)感不妙。她去報官前將此錦盒交于我,

令我去找小姐。」李長生抬頭環(huán)顧四周,聲淚俱下:「昨晚我在找尋小姐途中,見天邊火光,

便趕了回來,可還是晚了一步。大火燒得很兇,我一個人根本救不了。我喊人幫忙,

可整條街卻沒有一人幫忙?!感〗?,這是為何???為何沒人幫忙啊……」長生只是一個家丁,

他不可能知道。就連我也是一直被蒙在鼓里,可我清楚,這定是蕭家所為。娘親報官,

讓他們做了斬草除根的決定。我打開錦盒,里面是一張字條。3十日后,

我發(fā)現(xiàn)唐家酒樓已經(jīng)換了牌子,叫「聞香醉」。我在「聞香醉」對面,盤下了一間鋪?zhàn)印?/p>

大妖建議起名「十里香」,說對面不是愛聞嗎,香死他。我覺得有道理,就應(yīng)下了。

可開張半月,門可羅雀。偶爾有幾只蚊蠅飛過,顯得格外熱鬧。我托著腮,

看著對面車水馬龍,賓客盈門,心里起伏著波瀾。蕭家如今賣的,正是我唐家的「醉春風(fēng)」。

那醇厚的酒香,即便隔著一條街,也絲絲縷縷地往我鼻子里鉆,像無形的鉤子,

勾著我神魂深處的恨。為了不暴露身份,我不能再用「醉春風(fēng)」的方子。

我搜刮著腦子里關(guān)于菜品的記憶,什么芙蓉雞片,什么松鼠鱖魚,折騰了幾天,

做出來的東西連我自己都嫌棄?,F(xiàn)在倒是后悔,當(dāng)初沒跟爹爹好好學(xué)炒菜了。「看來,

唐家大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真不是說說而已?!埂负媚銈€大妖,現(xiàn)在你倒是笑話起我來了,

有本事你來啊?!埂肝姨锰么笱睦飼鲲??笑話?!埂负?,千年道行,

不也栽在了顛勺上?」識海中,我和大妖吵得正兇,大堂內(nèi)突然傳來一陣喧嘩?!概椤?/p>

的一聲脆響,一個酒壺被人摔在地上,碎瓷片濺了一地。緊接著,

一個粗啞的嗓門嚷嚷起來:「什么破酒!寡淡得像馬尿!掌柜呢?給老子滾出來!」

我一聽便急了,生意本來就不好,哪個孫子這么不長眼,敢找本小姐的麻煩。

「你喝過馬尿……」我剛開口,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打斷我的話?!冈趺椿厥拢俊?/p>

我一口氣沒上來,差點(diǎn)噎過去。人群分開,蕭衍一襲錦衣,搖著折扇,施施然走了進(jìn)來。

他身后跟著幾個家丁,氣勢十足??吹絹砣说南嗝玻咸斓暮抟獗阒睕_我的天靈蓋。

我死咬舌尖強(qiáng)壓恨意,幾乎要嘗到血腥味。那鬧事的混混一見蕭衍,

立刻換上諂媚的笑:「蕭公子,您來得正好。這家店的酒難喝死了,

小的們想教訓(xùn)教訓(xùn)這個店家?!故捬艿哪抗鈷哌^一地狼藉,最后,落在了我的臉上。

那一瞬間,他臉上的笑意凝固了。折扇「啪」地一聲合攏,他眼中的錯愕和驚疑毫不掩飾。

像白日見了鬼。4我迎上他的視線,強(qiáng)忍恨意,微微垂下眼簾,做出幾分怯生生的模樣。

「這位公子,小女子蘇卿,是這家店的掌柜。不知是酒菜哪里不合口味,還請恕罪?!?/p>

我的聲音帶著一絲南方口音,軟糯又生疏。蕭衍死死地盯著我,像要在我臉上盯出個洞來。

他身邊的家丁也竊竊私語,顯然也認(rèn)出了我這張與唐允一模一樣的臉。半晌,他才緩緩開口。

「蘇卿?」「是?!刮尹c(diǎn)點(diǎn)頭,抬起眼,眼中一片清澈,「小女子家在江南,

本是做香料生意的。初來京城,人生地不熟,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望公子海涵?!?/p>

「香料生意?本大妖差點(diǎn)就信了,你可真會編,演得真好?!埂笣L!」

這妖魂總是冷不丁地冒出來,搞得我有些無語??晌颐鎸κ捬艿奈⑿Γ瑓s絲毫未減。

蕭衍的眼神在我臉上來回逡巡。我任他打量??窗?,看吧,肉眼凡胎,我看你能看出個鬼。

許久,他眼中的驚疑才慢慢壓了下去。他大約是覺得,這世上不可能有死而復(fù)生之人。或許,

只是一個長得極像的巧合。他重新展開折扇,搖了兩下,「一場誤會。我這幾個朋友喝多了,

砸了你的酒,我替他們賠?!顾麖男渲腥〕鲆诲V銀子,放在桌上?!覆贿^,」他話鋒一轉(zhuǎn),

目光落在我身后那簡陋的酒架上,「蘇姑娘這酒,確實(shí)……差了點(diǎn)意思。在這京城里,

沒有好酒,可怎么行?!惯@不廢話嗎,我家酒方被你騙去,那可是全京城最好喝的酒。

我靜靜地聽著,等著他的下文?!高@樣吧,」他嘴角一勾,「我家的『聞香醉』就在對面,

蘇姑娘若是不嫌棄,日后你店里的酒,我來提供。價錢好商量?!箍窗?。

這狐貍尾巴……呸……這黃鼠狼尾巴,終于露出來了。我眨巴了兩下眼睛,

面上卻露出幾分為難的神色?!高@……這怎么好意思……」「蘇姑娘不必客氣?!?/p>

蕭衍打斷我,語氣不容置喙,「出門在外,互相幫襯是應(yīng)該的。就這么定了?!?/p>

我沉默了片刻,最終對他綻開一個柔軟的笑。「那……便多謝蕭公子了。」我用蕭衍的酒,

自然是為了讓他放松警惕。但這幾日,我瞧著店小二端上去的菜幾乎原封不動地撤下來,

看來只有好酒還不行。再看看對面熱鬧的樣子,來我這里吃飯的都是對面找不到座位的,

甚至還有人從對面買了菜到我這里吃?!甘强扇淌氩豢扇?,蘇卿,你借我的力量,

給他們現(xiàn)場表演一個山海經(jīng)異獸驚現(xiàn)人間,嚇?biāo)肋@幫只站座位不點(diǎn)菜的王八蛋?!?/p>

「你消停會兒吧,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十里香』的掌柜是只妖?」吵歸吵鬧歸鬧,

歸根到底,我這酒樓還是缺一個殺手锏。最后我跟大妖一合計,決定用母親錦盒里的法子,

雖然有些見不得光。5第二日天不亮,我便換了身不起眼的男裝,按照紙條上的指示,

直奔城西的舶來品集市。我轉(zhuǎn)悠了大半天,終于在一個角落里,

發(fā)現(xiàn)一個穿著異域服飾的商人。他的攤位上擺著些珊瑚、香木,最里面,

有一個不起眼的麻布袋子。我走過去,捻起一小撮袋子里的粉末,放在鼻尖輕嗅。

就是這個味道?!咐习澹@個怎么賣?」我壓著嗓子問。那商人見我識貨,眼珠一轉(zhuǎn),

獅子大開口:「這可是南洋秘料,一兩紋銀一錢!」我沒還價。

我把他手里所有的秘料都買了回來,并且和他簽了契約,

未來一年他這里的秘料只能賣給我一人。那商人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個傻子。我看著他,

心里也在笑。傻子,你賣掉的,是一座金山?;氐健甘锵恪沟暮髲N,我關(guān)上門。

一勺秘料入滾油,一股難以言喻的奇香瞬間炸開,濃烈又蠻橫,幾乎要沖破屋頂。

我將腌好的雞塊倒進(jìn)鍋里,翻炒幾下,原本平平無奇的雞肉,瞬間被賦予了靈魂。

我嘗了一口。鮮、香、嫩、滑,滋味層層疊疊在舌尖炸開?!负贸?,

竟比那負(fù)心的書生還好吃?!埂割~,大妖你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還吃人?這么恐怖!」

「說來話長?!?.....6一勺仙凡兩界香——仙香。這是我給那秘料起的名字。

菜品有了仙香的加持,不出兩日我的「十里香」就擠滿了人。那股霸道的香味飄過長街,

連對面「聞香醉」的客人都被勾了過來。蕭家的酒樓,頭一次在飯點(diǎn)變得冷清。

接下來的幾天,「十里香」徹底火了。食客們像著了魔,一天不吃就渾身難受。

有人甚至為了一個位子,在門口大打出手。時機(jī)到了。我對外放出消息,「十里香」

獨(dú)家秘料,對外出售。消息一出,整個京城的酒樓掌柜都瘋了,提著銀子擠破了我的門檻。

其中,自然也包括對面「聞香醉」的蕭衍。我掂了掂手里的銀袋,心里美滋滋。7半月有余,

整個京城的餐飲業(yè)就變了天。漸漸地,人們發(fā)現(xiàn)只有加了仙香的菜,才能喚醒他們的味蕾。

我覺得可以了。第二天,「十里香」門口掛出告示:本店仙香,暫不對外出售。

一石激起千層浪。半個月后,就在一眾酒樓掌柜快要絕望的時候,

我又掛出了新的告示:仙香恢復(fù)供應(yīng),價錢面議。蕭衍親自上門拜訪?!柑K掌柜?!?/p>

他拱了拱手,態(tài)度謙卑了許多?!甘捁樱堊??!刮矣H自給他倒了杯茶,裊裊的茶香里,

我輕聲開口,「不知蕭公子此次前來,所為何事?」他端起茶杯,在嘴邊碰了碰,

開門見山:「為了仙香?!埂概叮俊刮乙荒樅闷?,「可我聽說,

蕭公子的『聞香醉』生意極好,怎么還對仙香上心了?」

蕭衍的臉抽動了一下:「蘇掌柜說笑了。如今這京城,誰家離得了您的仙香。

還請?zhí)K掌柜開個價。」我伸出一根手指?!甘畠梢诲X?」蕭衍眉頭緊鎖。我搖了搖頭,

又緩慢地伸出另一只手,兩個手指并在一起在他面前晃了晃。「二十兩一錢。」「什么?!」

蕭衍猛地站了起來。他瞪大了眼睛,像看瘋子一樣看著我,「你……你怎么不去搶!」「搶?

」我驚訝地說道,「蕭公子,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搶可是要坐牢的。再說了,

這仙香可是家父千里迢迢從江南運(yùn)過來的。你若覺得貴,大可以不買,可別污我名聲?!?/p>

我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蕭衍站在原地,臉色青一陣白一陣。許久,

才艱難地說道:「……好,我買?!箍粗馔吹靥统鲢y票,我臉上的笑意愈發(fā)溫婉。

「蕭公子放心,我這的仙香,管夠?!褂辛恕嘎勏阕怼惯@個冤大頭,

其他酒樓也只能咬著牙跟上。他們不用仙香,就是死路一條;用了仙香,

高昂的成本也會將他們慢慢拖垮。不到半年,京城最繁華的幾條街上,超過三成的酒樓,

悄無聲息地?fù)Q了主人。而「聞香醉」還在苦苦掙扎。8入冬了,天黑得越來越早。

我喜歡在關(guān)了店門后,一個人坐在二樓的窗邊,看樓下長街的雪。對面的「聞香醉」

依舊亮著燈,只是那燈火,怎么看都透著一股外強(qiáng)中干的凄涼。這半年,

蕭家用拆東墻補(bǔ)西墻的法子,將錢都砸進(jìn)了「聞香醉」。可惜,仙香就像一個無底洞,

無論他填進(jìn)去多少銀子,都會被我連本帶利地吸干??粗捈业你y子一點(diǎn)點(diǎn)進(jìn)入我的口袋,

簡直不要太爽。我以為,蕭衍這只被溫水煮了許久的青蛙,離死不遠(yuǎn)了。

可我還是小看了蕭家。雪下得正緊。店小二哈著白氣跑上樓,神色古怪地對我說:「掌柜的,

外面……外面來了輛馬車,說是蕭家老爺子,要見您?!故捓蠣斪樱课矣行┮馔?。

這位蕭家的定海神針,聽說已經(jīng)多年不理俗事,一心在家頤養(yǎng)天年。如今竟然會親自登門。

我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樓下停著一輛黑漆楠木馬車,四角掛著銅鈴,

馬車旁立著兩個神情肅穆的家丁。雖然風(fēng)雪刮得緊,那馬車卻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刚埶蟻戆伞!?/p>

很快,樓梯上傳來沉穩(wěn)的腳步聲。一個須發(fā)皆白、身穿暗紫色錦袍的老者,

在管家的攙扶下走了上來。他看上去精神矍鑠,行走間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氣度。

可在我眼中,卻又是另一番景象。我能看見,一層淡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灰敗死氣,

如薄霧般籠罩著他。他快死了。只是他自己,和他身邊所有的人,都還不知道?!柑K掌柜,

老夫冒昧來訪,還望海涵?!故捓蠣斪釉谖覍γ孀??!甘捓舷壬蜌饬??!?/p>

我給他倒了一杯熱茶。......一番客套下來,那老頭子話鋒一轉(zhuǎn),

拋出了一個驚天動地的提議:「老夫今日前來,是想為衍兒提一門親事。蘇掌柜才貌雙全,

手段過人,若是能嫁入我蕭家,做我蕭家的兒媳,往后這京城的餐飲行當(dāng),便是我們的天下。

你我兩家聯(lián)手,豈不是一樁美談?」「咳......咳......」一口茶差點(diǎn)嗆死我。

店小二站在一旁,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嫁給蕭衍?9嫁給那個曾經(jīng)將「我」投入湖中,

讓我受盡屈辱的男人?這位蕭老爺子,真不是一般人!我斷然拒絕了他?!柑K掌柜,

你可要想清楚了。嫁入蕭家,是多少女子夢寐以求的事情。你一個無依無靠的女人,

在這京城立足已是不易,難道不想找個安穩(wěn)的靠山?」我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

一股夾雜著雪花的冷風(fēng)立刻灌了進(jìn)來,吹得我衣袂飄飄?!咐舷壬憧催@雪,下得多大?!?/p>

我望著外面白茫茫的一片,「你覺得如今的蕭家,還能算是一座山嗎?一座快要塌了的山,

如何為人遮風(fēng)擋雨?冬天來了,總有些老樹枯枝,是熬不過去的?!顾偷卮藥卓诖謿?,

臉色越發(fā)難看,撐著桌子的手都在打晃?!负谩谩靡粋€牙尖嘴利的女子!」

他終于緩過氣來,「蘇掌柜,年輕人還是不要太氣盛。老夫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要多,

這世上的路,有時候?qū)挘袝r候窄。別把自己的路走絕了?!埂负?,可笑,

我睡過的覺比你活著的時間長呢?!刮易R海中大妖突然冒出這么一句,我差點(diǎn)笑出聲。

他站起身,在管家的攙扶下,一步步朝樓梯走去。走到樓梯口時,他停下腳步,回過頭,

最后看了我一眼。「蘇掌柜,敬酒不吃吃罰酒的道理,希望你懂?!拐f完,

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風(fēng)雪下了一夜。第二天,天光大亮,「十里香」照常開門迎客。

一切都和往常沒什么兩樣。直到一聲尖叫劃破了這份祥和。10「啊——!這是什么東西!」

聲音是從大堂角落的一桌傳來的。一個賊眉鼠眼的男人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臉色慘白,

指著面前那盤紅燒獅子頭,抖得像秋風(fēng)里的落葉。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了過去。

店小二連忙跑過去:「客官,怎么了?」那男人不答話,

只是用筷子哆哆嗦嗦地從盤子里夾起一個東西,高高舉起。那是一截手指。

它就那么孤零零地被夾在筷子中間,上面還沾著些許油膩的醬汁?!竾I……」

離得近的客人當(dāng)場就吐了。食客們驚恐地看著那截手指,又看看自己碗里的菜,

臉上血色盡失?!笀蠊?!快報官!」「天子腳下,竟有如此喪盡天良之事!」「砸了這家店!

」正在此時,仿佛算準(zhǔn)了時辰一般,一隊(duì)巡街的捕快恰好從門口路過。

為首的捕頭一見這亂糟糟的場面,立刻帶人沖了進(jìn)來。那男人一見官差來了,

連滾帶爬地?fù)溥^去,抱著捕頭的腿大哭:「官爺!官爺你們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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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09 18:15: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