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那年，顧言轉學到了林城一中，和宋晚舟成了同桌。
起初他們只是偶爾借筆記、一起抄作業(yè)的同學，后來卻因為一場模擬考后校門外的雨，
被迫共傘走了一段路。從那以后，她總覺得心跳快了幾拍。他們在試卷堆中寫下青春，
也在天臺風起的傍晚里寫下心事。1 新來的同桌林城的夏天來得總是有些突兀。
早上還陽光明媚，到了中午就忽然變了臉，云層壓低，蟬聲都散了熱意。教室里開著風扇，
呼呼響，攪得人心煩意亂。宋晚舟趴在課桌上，聽前排女生小聲議論。
“聽說新來的那個轉學生，學習特別好，高一在市重點拿過年級第一?！薄罢娴募俚模?/p>
男的女的？”“男的??！我剛剛去辦公室，看到他坐在教導主任旁邊，長得還挺帥。
”宋晚舟沒在意，轉學生又不是沒見過。她從小到大也換過好幾個學校，早習慣了。只不過，
她沒想到，這次的“新同學”會坐到她的旁邊?！八瓮碇邸！彼ь^，
是班主任李老師推門進來，身后跟著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校服穿得規(guī)整，站得筆直，
眼神卻有點冷?！斑@是顧言，從市二中轉過來的，從今天起你們是同桌?！彼c了點頭，
聲音不大：“大家好，我是顧言?！睕]有太多客套，他走到宋晚舟身邊，把書包放在座位上，
動作利落安靜。宋晚舟悄悄打量他，側臉線條干凈，眉眼像山里的清風，看不出情緒。
“你好，我叫宋晚舟?！彼鲃由斐鍪帧ｎ櫻元q豫了一下，也伸出手，握了一下，迅速放開。
——就像他們的初見，干凈、克制、沒有波瀾。下午的課是數(shù)學，宋晚舟照例犯困。
黑板上的函數(shù)公式像催眠曲，她眼皮打架，直到肩膀被輕輕戳了下。她睜開眼，
是顧言遞來的演草紙，上面是剛才老師講解的一道題，他的字很整齊，公式寫得清楚。
“你剛才沒聽，怕你不會?！彼f。宋晚舟低聲“哦”了一句，心里卻泛起一點奇妙的漣漪。
她想，這個新來的男生，雖然看起來冷冰冰的，其實還挺細心。下課后，
顧言收拾著自己的練習冊。宋晚舟發(fā)現(xiàn)他用的是另一所學校的封面，“市二中數(shù)學模擬卷”，
她看了一眼，都是密密麻麻的運算，頭疼得不行。“你很愛做題啊?！彼囂街鴨?。
顧言偏頭看她一眼，點了點頭：“不喜歡錯題。
”“那你一定不喜歡我這種錯題本走哪兒都帶著的人吧?！彼虼揭恍Γ耙膊恢劣?。
”這是宋晚舟第一次看到他笑。原來顧言笑起來，眉眼會彎，有種藏不住的溫柔。
那天下課后，天突然間下起了暴雨。宋晚舟忘帶傘，只能站在教學樓門口等。
身邊的同學一個個被家長接走，她一邊刷著手機，一邊嘆氣。顧言從后面走過來，撐著傘，
站到她旁邊?！澳慵易∧模俊薄俺菛|花苑。”“順路?！薄澳阍趺粗牢壹以谀模?/p>
”“早上聽李老師點名登記家訪。”他說得理所當然，“一起走吧?！眱扇瞬⒓缭谟曛凶咧?，
傘不大，顧言微微偏頭把傘往她這邊傾了傾?！澳慵液苓h嗎？”她問?！膀T車十五分鐘。
”“你為什么轉學來我們這？”他沉默了幾秒，說：“家庭原因吧?！彼瓮碇蹧]繼續(xù)追問。
她懂這種不愿多說的態(tài)度，因為她也曾這樣對別人說過“家庭原因”這四個字。
他們一路無言。直到快到家門口，她忽然回頭看了看那把傘。“謝謝你。
”顧言只是點了點頭。那天之后，她常常會想起那場雨，
還有撐傘時兩人手指無意碰到的一剎那，仿佛靜電劃過皮膚。那一刻，她的心跳，
真的有點亂了。2 天臺上的試卷林城一中的天臺平時是鎖著的。
可宋晚舟還是找到了一把生銹的鑰匙——是她上次去政教處幫老師搬資料時，
從雜物柜角落翻出來的。她沒聲張，悄悄藏了起來。這個秘密基地，她只和一個人分享過。
現(xiàn)在，是兩個人了。那天自習課上，宋晚舟忍不住小聲說：“我有個地方想帶你去。
”顧言看了她一眼，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可等到最后一節(jié)課下，他還是跟著她，
從走廊盡頭的安全通道走上樓。“你是怎么拿到鑰匙的？”他問?！巴档摹！彼χf，
“不是那種偷啦，是正大光明的借?！遍T“咔噠”一聲被打開，外面的風撲面而來。
天臺上有些雜亂，堆著幾張折疊椅，還有廢棄的籃球架。傍晚的天空被染成了淡紫色，
云像被揉皺的紙，夕陽碎成了片?！昂每窗桑俊彼龁?。顧言沒有回答，只是抬頭看了一眼。
“我偶爾會來這里發(fā)呆，寫點東西。”宋晚舟坐在地上，從書包里掏出一沓卷子，“還有，
改錯題?！彼龔膩聿粚e人展示這一面——那些堆成小山一樣的紅叉卷子，
總讓她覺得自己很差勁。但顧言不一樣。他不會嘲笑她。“你幫我看看這題吧，我死活不懂。
”她把其中一張卷子推到顧言面前。顧言皺著眉看了半分鐘，
然后說：“你這一步少了中間公式，前面是對的。”他重新寫了一遍解法，
字還是一如既往的干凈漂亮。宋晚舟盯著看了一會兒，忽然問：“你是不是也挺累的？
”顧言愣了一下，“什么？”“轉學啊，重新適應環(huán)境，還要應付那么多考試。
”他低頭靜了幾秒，忽然說：“我媽生病了，去年開始住院，我得回到林城陪她?！薄芭?。
”宋晚舟輕輕應了一聲，“她還好嗎？”“還在做化療，醫(yī)生說還有希望。
”那一刻風刮得有點大，吹亂了兩人身前的試卷和草稿紙。宋晚舟忙著撿，顧言卻沒動。
“所以我得更努力，”他說，“不能讓她失望?！彼龥]再說話，只是把卷子壓好，
把一塊粉筆寫的字涂掉，換成了另一句話：“試卷能改，人生也是?！鳖櫻钥吹侥蔷湓挘?/p>
眉眼緩了一點。天色暗下來時，兩人一前一后下了樓。那天之后，他們開始常常一起做題，
一起在教室里晚自習后收拾東西，一起把廢紙扔進垃圾桶，
一起在天臺邊復盤錯題邊討論夢想。顧言說他以后想學醫(yī)學，做研究，
或許是受了他媽媽的影響。宋晚舟卻搖頭，“我不太會讀書，也沒那么遠大的夢想。
”“那你想做什么？”她想了想，說：“開一家書店，賣點小餅干、花草茶，養(yǎng)貓。
天氣好的時候，可以給人念故事聽。”顧言笑了，“挺好的?！彼牬笱劭此?，
“你不覺得我沒出息嗎？”他盯著她的眼睛說：“不覺得，我挺羨慕你?！薄傲w慕我什么？
”“羨慕你有勇氣做自己?！蹦蔷湓捪褚活w小石子，輕輕落入她心底，卻泛起層層波瀾。
周末，她第一次接到了顧言的短信。【在圖書館嗎？數(shù)學卷子可以借我看看嗎？
】她看了很久，然后回復：【當然可以，但你要親自來拿?！俊灸悻F(xiàn)在在哪兒？】【天臺上，
風很大?！窟^了十五分鐘，他真的來了，站在她面前，頭發(fā)被吹得有點亂。她故意拖長語調，
“顧學霸親自上來，榮幸啊。”他笑著接過卷子，說：“你寫的比我認真?！薄翱上Э偸清e。
”“錯了改就行。”她忽然開口：“顧言，你會一直在這嗎？”他沒立刻回答。她低頭，
“沒什么，我隨便問問的?！薄拔視恢痹凇！彼鋈徽f。她猛地抬頭，看進他眼里。
顧言的目光認真極了，那一刻，比任何承諾都真。“只要你不先走。”他說。
風從教學樓的角落吹過，像是為這個答案專門響起的掌聲。3 關于喜歡這件小事有些喜歡，
不大張旗鼓，卻藏在每一個小小的瞬間里。比如，顧言每天會比別人早到十分鐘，
占好教室靠窗的那排座位。比如，宋晚舟會偷偷記下顧言提過的小說名，周末翻遍書店買來，
再在下周一假裝“偶然”放在桌角。再比如，宋晚舟最近的錯題本，從原來的“全是叉”，
變成了“偶爾對”，封面上還有顧言送的一枚小貼紙，是一只穿著學士帽的貓。
“你這個貓挺像我?！彼瓮碇垡贿呅σ贿呝N上?！澳阏f自己像貓？”顧言挑眉?！笆前?，
睡覺的時候?！彼碇睔鈮?，“我困的時候不講理，困了就想咬人。
”“那你可別在課堂上咬我?！薄澳阋窃倌媚敲措y的題來問我，我可能真咬。
”兩人笑鬧之間，那些有關“心動”的東西，也在無聲地生根發(fā)芽。期中考試結束的那天，
學校舉辦了“青春讀書會”，自愿報名朗讀喜歡的書。宋晚舟坐在操場邊，
看著操場中央的簡易舞臺，眼神有些游移。她喜歡讀書，卻不喜歡上臺?？蛇@次，
她還是報了名。顧言也在現(xiàn)場。他站在看臺邊，低頭回消息。直到聽見她的聲音響起，
他猛然抬頭?！按蠹液?，我是高二七班的宋晚舟。
我要讀的是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里的一段話。”她捧著書，聲音有些輕，但很清晰。
“哪有那么多的天賦異稟，不過是日復一日的自律與堅持；哪有那么多的一見鐘情，
不過是暗自努力后驀然回首的相互吸引。”顧言站在人群中，安靜地聽著。風吹亂她的劉海，
她卻沒有去撥。她很緊張，但讀到最后的時候，眼神忽然望向臺下某處。
顧言不確定是不是錯覺，感覺她看向的是自己。那一刻，他的指尖蜷了一下。宋晚舟讀完，
輕輕鞠了一躬，然后快速跑下臺。顧言正準備追上去，身后有人叫住他?！邦櫻裕?/p>
李老師找你?！彼读艘幌?，只能先停下腳步。晚上十點，晚自習結束后，
教室里只剩零星幾人。顧言正收拾書包，忽然發(fā)現(xiàn)桌角多了一張紙條。
是宋晚舟的字：【明天周六，下午三點，南街書店門口見。你要是來，
我請你喝草莓氣泡水；你要是不來，我就喝兩杯。】顧言拿著紙條，沒笑，卻眼角彎了。
第二天，陽光正好。顧言比約定時間早到五分鐘。他本想靠墻站著低頭刷題，
可五分鐘過去、十分鐘過去，三點二十了，宋晚舟還沒來。他忍不住低頭看手機，沒消息。
三點三十五，顧言正準備轉身時，一只手在他背后拍了下?！皣樐阋惶桑俊彼仡^，
宋晚舟穿著一件淺粉色的連衣裙，頭發(fā)扎成松松的馬尾，一副笑嘻嘻的模樣?！皩Σ黄鹄?，
等紅燈等太久?！彼f上一杯草莓氣泡水，“作為補償，這杯我請?！鳖櫻越舆^杯子，
輕輕說了句：“你很少穿裙子?！薄澳阕⒁獾搅?？”他沒說話，算是默認。兩人走進書店，
像兩個平平無奇的高中生，混在一群翻書的人群中，慢悠悠地轉著?！澳阆矚g什么樣的小說？
”顧言問?！澳欠N細水長流的，有點日常，又有點溫柔。”“比如？
”“比如——現(xiàn)在這種感覺?！彼龥]有直說，但顧言聽懂了。他也不知道該接什么，
只是把一本《島上書店》塞給她?！澳阏f你想開書店，那就先從這里開始吧。”宋晚舟接過，
眼睛亮了亮。晚上回到家，她躺在床上翻那本《島上書店》。書頁間，掉出一張小紙條，
是顧言偷偷夾進去的。上面寫著一行字：“世界上最美的情詩，是你專心做題時的側臉。
”宋晚舟捂著書，笑得像只剛被投喂的貓。他們的故事沒有轟轟烈烈的開始，
也沒有誓言與告白的橋段。只有無數(shù)個瑣碎卻真實的細節(jié)：他習慣性把草稿紙一分為二，
另一半留給她； 她每次考砸都說“我不行了”，他總冷靜回應“再來一遍”； 她喜歡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