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的霉味里,藏著比鶴頂紅更毒的賬冊。她潰爛的傷口里爬著蛆蟲,
也藏著太后走私鴉片的密文;發(fā)間纏著毒蛾繭,繭上的 “汞” 字暈開時,能灼穿錦緞,
也能灼穿人心。劉嬤嬤的金護甲總在刮擦死亡,蝎壇里的黑尾翹著陰謀,
而她用曼陀羅汁畫符,用鉤吻根須浸毒,讓每一寸潰爛的皮肉都成了藏鋒的鞘。
當(dāng)腐肉里的賬冊被蛆蟲啃出細(xì)洞,當(dāng)銀鐲里的鶴頂紅漏成血珠,
她知道 —— 最烈的毒從不是鶴頂紅,是那些戴著鳳冠、捧著壽桃的人,藏在笑紋里的刀。
這園子里種滿了毒草,而她是最野的那株,從尸土里鉆出來,要把所有見不得光的賬,
都曬在太陽底下。劉嬤嬤的金護甲刮過木托盤,餿飯的酸臭味裹著脂粉氣,往我鼻子里鉆。
她捏起塊芙蓉糕,指甲縫里的黑泥掉進(jìn)糕粉里,
糖霜泛著詭異的青藍(lán) —— 那是硝石混著硫磺的顏色,遇熱就會炸。
“姑娘今兒得嘗嘗這個?!?她笑得眼角的皺紋擠成一團,金護甲上的纏枝紋在光線下閃,
像蛇鱗。我盯著墻角的曼陀羅。葉子卷得像只攥緊的拳頭,根須處滲出乳白汁液,
是昨夜剛埋進(jìn)去的鉤吻根須在滲毒。指尖沾到的黏液現(xiàn)在還在發(fā)燙,順著血管往心臟爬,
帶來一陣陣麻痹的癢。墻皮滲水的珠串滴在我潰爛的小臂上,紅疹子密密麻麻冒出來,
像小太監(jiān)偷偷描述的,“陛下咳在帕子上的血沫子,一點一點攢成了紅珠子”。
我突然抓起塊芙蓉糕,塞進(jìn)墻根的鼠洞?;颐鲜蟮鹬恻c竄出來,四爪剛落地就不動了,
嘴角淌出黑血,四肢抽搐成一團。劉嬤嬤的臉沉得像鍋底,
金護甲猛地掐進(jìn)我胳膊的爛肉里:“瘋丫頭又折騰什么!”我掰開她的手,
發(fā)間藏了三天的毒蛾繭蹭過她的袖口。繭上用曼陀羅汁畫的 “汞” 字在錦緞上暈開,
青黑色像生了霉?!捌兴_說,” 我歪著頭笑,指縫里漏出半截銀鐲,
內(nèi)側(cè)刻著極小的 “醫(yī)” 字,“這糕里有不干凈的東西?!彼难凵穸读硕?,
飛快往窗外瞥 —— 太醫(yī)的藥箱正從月亮門晃過。我突然撲過去,撞翻她手里的托盤,
餿飯潑了她一裙子,巴豆粉撒在她的金護甲上,遇汗冒起白煙?!鞍パ?!” 我故意尖叫,
聲音刺破冷宮的死寂,“娘娘賞賜的好東西,都被老虔婆糟踐了!”她揚手就要打,
我順勢往地上一滾,撞在剛進(jìn)門的太醫(yī)藥箱上。毒蛾繭掉進(jìn)藥箱縫隙,
繭殼上的磷粉在暗處發(fā)著微光。“太醫(yī)救命!” 我扯著他的褲腳,
胳膊上潰爛的傷口蹭過他的鞋面,白花花的蛆蟲掉出來,在青布靴上爬得歡。
劉嬤嬤的臉青一陣白一陣,跺著腳罵了句 “晦氣”,轉(zhuǎn)身摔門而去。
金護甲撞擊門框的脆響里,我盯著她的背影,銀鐲在掌心轉(zhuǎn)得飛快。
鐲子里的鶴頂紅粉末硌得掌心生疼,那是三個月前從太后賞賜的 “安神香” 里刮出來的。
太醫(yī)的手在抖,藥箱里的銀針叮叮當(dāng)當(dāng)響,像在敲喪鐘。我突然按住他的手,
壓低聲音:“王太醫(yī),去年你進(jìn)獻(xiàn)給陛下的‘回春丹’,是不是摻了罌粟殼?
”他的臉唰地白了,藥箱 “哐當(dāng)” 掉在地上。鐵鏈子纏在床腳的鐵柱上,
銹跡蹭進(jìn)手腕的爛肉里,鉆心的癢。劉嬤嬤揣著手爐打盹,金護甲搭在帳沿,月光照在上面,
映出淡淡的青影 —— 那是上個月她用這護甲刮花小宮女臉時,沾的血漬沒擦干凈。
我數(shù)著蛆蟲在傷口里拱動的次數(shù)。一下,兩下,七下。曼陀羅的麻痹勁快過了,
骨頭縫里的疼像針扎。發(fā)簪尖在鎖眼里轉(zhuǎn),這是三年來磨尖的第十一根簪子,
終于聽到咔噠一聲輕響。赤腳踩過地上的碎瓷片,血珠滲進(jìn)磚縫,
和去年阿翠的血漬融在一起。阿翠死那天也是這樣的冷天,她的血在青磚上漫開,
凍成暗紅的冰,劉嬤嬤就站在旁邊嗑瓜子,金護甲上的血珠滴在瓜子皮上,像顆顆紅豆。
嬤嬤的呼嚕聲像破風(fēng)箱,枕頭底下鼓鼓囊囊的。帳鉤掛著的鑰匙串晃悠,
其中一把刻著佛龕紋樣 —— 我認(rèn)得,那是太后佛堂的鑰匙,里面藏著鴉片賬冊。
賬冊摸起來燙手。紙頁里夾著的罌粟籽硌得指尖發(fā)麻,
“初三取白丸三枚” 的字跡沾著淡淡的杏仁味,是氫氰酸的氣味。
剛撕下記著鴉片賬目的紙頁,嬤嬤突然翻了個身,金護甲掃過我的臉頰,
尸油的腥氣鉆進(jìn)鼻孔 —— 她每晚都用尸油擦護甲,說是能 “避邪”。
我把紙頁往潰爛最深的傷口里塞,蛆蟲立刻圍上來,在紙頁周圍筑成蠕動的屏障。
銀簪劃開掌心,血滴在賬冊殘頁上,像開出一朵朵小紅花。她的手在帳里摸索,
我趕緊躺回原地,鐵鏈重新鎖好,假裝翻了個身。墻根的壇子發(fā)出響動,
去年被扔進(jìn)蝎壇的小宮女,骨頭大概也泡得差不多了,壇口飄出的腥氣里混著淡淡的奶香,
她死的時候才十四。劉嬤嬤的呼吸突然變重。我瞇著眼偷看,她正盯著我胳膊上的傷口,
金護甲在月光下閃?!肮媚镆估锼孟?,” 她突然開口,聲音像磨過砂紙,
“夢里都在嚼什么好東西?”我咂咂嘴,把半截銀鐲往肉里按了按,
鐲子里的鶴頂紅粉末漏出來一點,在皮膚上燒出小黃點?!捌兴_送的仙蟲,” 我說,
“說能治百病呢。”她冷笑一聲,往爐子里添了塊炭。“明兒讓御膳房,給姑娘送點好料。
” 炭火光映著她的臉,皺紋里藏著的陰狠,比壇子里的蝎子還毒。蛆蟲又動了,
這次是九下。離天亮還有一個時辰,
藥渣堆里的太醫(yī)手印在月光下泛著白 —— 那是他昨夜偷偷來換藥時,按在墻上的血手印。
腐肉的臭味裹著晨霜,劉嬤嬤捏著鼻子進(jìn)來,銀簪尖挑起我的袖口:“藏了什么寶貝?
”墻縫里的毒蜘蛛剛結(jié)好網(wǎng),八條腿上沾著露水,在晨光里閃。簪子離傷口只剩寸許,
我猛地抓過蜘蛛往她臉上扔:“菩薩顯靈了!”她尖叫著捂臉,金護甲劃破我左臉的舊傷,
血珠滴在護甲上,凝成青黑色的珠串 —— 那是鶴頂紅遇血的顏色。鐵鏈纏上她的脖子時,
她的指甲摳進(jìn)我后背的爛肉,去年被蝎毒蝕出的洞又流出血來,混著里面藏的賬冊紙頁,
黏糊糊地貼在皮膚上。踹翻的藥罐里,曼陀羅汁在地上漫開,我倆的影子在毒液里扭曲,
像兩條絞纏的毒蛇。她突然從懷里掏出個黑壇子:“陪老身玩玩?
” 壇口露出的蝎尾翹得老高,尾針閃著青光。我咬住她戴護甲的手腕,
齒尖磕在指骨熔鑄的花紋上。血腥味混著尸油味,甜得發(fā)膩。蜘蛛在她臉上爬,
她的眼睛腫成一條縫,我趁機搶過蝎壇扣在她的發(fā)髻上。蝎子鉆進(jìn)發(fā)網(wǎng)的瞬間,
她的慘叫聲震落了房梁上的灰,像撒了把面粉。我看著她像瘋狗一樣滿地打滾,
指甲縫里的蛆蟲掉出來,在地上爬得歡。賬冊紙頁在傷口里變軟,被蛆蟲啃出細(xì)小的洞,
像篩子。嬤嬤的手指腫得像紫茄子,金護甲脫落在地,露出里面暗黃色的指骨,
關(guān)節(jié)處還留著戒指的勒痕 —— 那戒指是太后賞的,據(jù)說原主是個不聽話的妃子。
我撿起護甲往她嘴里塞:“嘗嘗自己的骨頭,比蝎毒還腥吧?” 她的喉嚨里發(fā)出嗬嗬聲,
像被捏住脖子的老母雞。門外傳來小太監(jiān)的腳步聲。我躺回地上拽響鐵鏈,
蛆蟲從傷口里滾出來,落在她的裙角。小太監(jiān)掀簾的手在抖,看到滿地的蝎子和血,
腿一軟跪在地上,懷里的藥箱摔得老遠(yuǎn)。劉嬤嬤突然撲過去抓住他的腳踝:“快傳太醫(yī)!
這瘋婦要殺人!”我突然大笑,往小太監(jiān)那邊滾了半尺,傷口里的紙頁露出一角,
沾著的罌粟籽掉在他靴邊?!肮炜?,” 我指著紙頁上的字,“這是菩薩寫的天書呢!
”太后的太監(jiān)踩著霜進(jìn)來,明黃色的腰牌晃得人眼暈。安神湯的藥氣里,
飄著曼陀羅籽的澀味 —— 和劉嬤嬤給我的 “安神香” 一個味。小太監(jiān)站在廊下,
袖口露出半塊藥箱布,是我昨天給他的那塊,沾著鶴頂紅粉末。他是御藥房的小雜役,
上個月被劉嬤嬤逼著給我灌過致幻藥,眼睛里的紅血絲到現(xiàn)在還沒消。“姑娘該喝藥了。
” 黃門太監(jiān)的聲音像掐著嗓子,湯碗沿的銀圈映出我青黑的臉。我搶過湯碗一飲而盡,
藥液滑過喉嚨時,曼陀羅的麻痹感漫開來,像吞了塊冰。故意踉蹌著倒地,指甲摳進(jìn)地磚縫,
三年來積攢的汞粉沾在指尖發(fā)亮。黃門太監(jiān)后退三步,我撲過去咬住他的手腕,
血珠涌出來的瞬間,指尖在他掌心飛快地劃 ——“賬冊在傷口” 五個字,
用他的血寫在掌心。他的手抖得像秋風(fēng)里的葉子,湯渣在地上滾成小珠,
和皇帝咳在帕子上的血團一模一樣的紅。劉嬤嬤從耳房閃出來,
銀簪直指我的眼睛:“瘋丫頭又撒野!”我往地上一滾,撞翻太監(jiān)的托盤,
曼陀羅汁潑在她的團花裙上,燒出一個個黑洞。小太監(jiān)趁機溜出門,
他靴底沾著的罌粟籽在門檻上留下淡痕,像串省略號。嬤嬤的金護甲砸在我背上,
舊傷裂開的聲音像布帛被撕碎。血順著衣襟往下淌,賬冊紙頁被血浸透,字跡開始模糊。
我往傷口深處按了按,蛆蟲受驚般往里鉆,帶來一陣尖銳的疼。
黃門太監(jiān)氣得發(fā)抖:“反了反了!給我掌嘴!”劉嬤嬤的巴掌剛揚起來,
我突然吐出一口綠沫,濺在她的護甲上 —— 是曼陀羅和催吐劑的混合物?!捌兴_顯靈了!
” 我尖叫著往她身上撲,“這是仙水!能辨忠奸!”她嚇得連連后退,
黃門太監(jiān)的臉也白了。兩人對視一眼,竟都往后縮 —— 他們都信鬼神,
尤其是這種滲著血的 “顯靈”。我躺在地上抽搐,眼角的余光瞥見,
小太監(jiān)的影子在月亮門外晃了晃,手里攥著塊藥棉,沾著我給他的鶴頂紅。他要去告訴太醫(y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