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第二天清晨，蘇軟頂著兩個巨大的黑眼圈，腳步虛浮地挪向主宅的餐廳。
一夜未眠。
腦子里像有臺復讀機，循環(huán)播放著昨晚她被迫說出的那個驚天大秘密，以及隨之而來的、對未來的各種恐怖想象——被掃地出門、被家族除名、被悄無聲息地“處理”掉……每一種結局都讓她不寒而栗。
餐廳里，氣氛一如既往的“沈氏風格”——精致、奢華、冰冷。
長條形的黑胡桃木餐桌光可鑒人，能清晰地映出天花板上垂落的水晶吊燈。傭人們穿著統(tǒng)一的制服，動作輕巧得像貓，悄無聲息地擺放著精致的骨瓷餐具。空氣里彌漫著頂級咖啡豆的醇香和新鮮烤面包的暖香。
主位空著，家主沈振宏通常晚起。
婆婆林曼茹已經端坐在餐桌旁。她保養(yǎng)得宜，穿著剪裁合體的香奈兒套裝，頸間一串瑩潤的珍珠項鏈，襯得她氣質雍容華貴。只是此刻，她那張向來帶著得體微笑的臉上，似乎籠罩著一層極淡的、不易察覺的陰霾，眼神也有些飄忽，握著咖啡杯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指節(jié)微微泛白。
小姑子沈星瑤坐在林曼茹對面，一身當季高定的小洋裙，正百無聊賴地劃拉著手機屏幕，時不時抬眼瞥向門口，似乎在等人。她年輕嬌艷的臉上帶著點不耐煩，涂著裸色唇蜜的嘴唇微微嘟起。
蘇軟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平靜無害，甚至帶點初來乍到的怯懦。她拉開椅子，在林曼茹下首的位置坐下，小聲問好：“媽，早上好。星瑤，早?！?/p>
林曼茹像是被她的聲音驚了一下，端著咖啡杯的手幾不可察地一抖，幾滴深褐色的液體濺落在潔白的桌布上，暈開一小片污漬。她飛快地看了蘇軟一眼，眼神極其復雜，驚訝、審視、還有一絲……難以置信的慌亂？但僅僅是一瞬，她便恢復了慣常的優(yōu)雅，對旁邊的傭人淡淡吩咐：“換一塊?！狈路饎偛诺氖聭B(tài)從未發(fā)生。
“早啊，新嫂子。”沈星瑤頭也沒抬，敷衍地應了一聲，手指在屏幕上戳得飛快，顯然是在給誰發(fā)消息。她似乎完全沒注意到母親那一瞬間的異常。
蘇軟的心卻猛地一沉。林曼茹剛才的反應……太奇怪了！那絕不僅僅是因為自己突然出聲的驚嚇。難道……那個可怕的念頭再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像冰冷的毒蛇纏住了心臟——難道她昨晚被迫“播報”的話，被人聽到了？！
不可能！那房間隔音好得離譜！而且她當時的聲音……她自己都覺得平板得像機器！
就在這時，餐廳門口傳來腳步聲。
是沈嶼洲。
他換下了昨天的禮服，穿著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裝，襯得他肩寬腿長，氣質更加冷冽。清晨的光線勾勒出他深邃的輪廓，薄唇緊抿，眼神銳利如鷹隼，看不出絲毫新婚的痕跡。他的目光在餐廳內掃過，掠過母親林曼茹時似乎停頓了微不可察的半秒，然后徑直落在蘇軟身上。
那眼神很沉，帶著一種審視的、仿佛要將她整個人從里到外看透的銳利。
蘇軟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下意識地低下頭，盯著自己面前描金邊的骨瓷餐盤，仿佛那上面突然開出了一朵花。她感到那道目光在自己頭頂停留了幾秒，才移開。
沈嶼洲拉開主位旁邊的椅子坐下，位置恰好與蘇軟斜對著。他并未立刻用餐，而是拿起手邊的平板電腦，手指在上面快速滑動，處理著郵件。姿態(tài)從容，氣場強大，仿佛他才是這個家的絕對掌控者。
傭人無聲地上前，為每個人布菜。
餐廳里只剩下餐具偶爾碰撞的輕微聲響和沈嶼洲指尖劃過平板屏幕的細微摩擦聲。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蘇軟味同嚼蠟地切著盤子里的煎蛋，腦子里亂成一鍋粥。林曼茹的失態(tài)，沈嶼洲那探究的眼神……巧合？還是……她強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但昨晚被迫播報的那個秘密，像魔咒一樣在腦海里反復回響。
【公公的私生子沈明軒，是婆婆的初戀情人周國棟所生。公公沈振宏知情并默許……】
這個念頭不受控制地、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腦海中盤旋。她甚至“看到”了那個只在婚禮上遠遠瞥過一眼、據說在國外讀書的“私生子”沈明軒的臉，試圖將他與婆婆林曼茹、還有那個素未謀面的“初戀情人周國棟”聯系起來……
就在她思緒混亂之際——
“哐當！”
一聲刺耳的脆響打破了餐廳死寂的平靜！
沈星瑤手中的銀質咖啡勺掉在了精致的骨瓷碟子上，碎成了兩半！滾燙的咖啡濺了她一手，也弄臟了她昂貴的小洋裙前襟。
“啊！”沈星瑤驚叫一聲，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手忙腳亂地擦拭著，臉上瞬間褪去了血色，變得煞白。她像是見了鬼一樣，猛地抬起頭，目光死死地、充滿驚駭地盯在了蘇軟臉上！
那眼神，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和……一種看怪物般的駭然！
蘇軟被她看得頭皮發(fā)麻，握著刀叉的手僵在半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星瑤！怎么回事？毛毛躁躁的！”林曼茹皺著眉呵斥，但聲音里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和心不在焉。傭人連忙上前收拾殘局。
沈星瑤卻像是沒聽到母親的呵斥，依舊死死地盯著蘇軟，嘴唇哆嗦著，仿佛想說什么，卻又一個字也吐不出來，眼神里的驚駭幾乎要溢出來。
沈嶼洲也抬起了頭。他沒有看狼狽的妹妹，深邃的目光再次落回蘇軟身上，那審視的意味更濃了，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銳利和……一絲玩味？
蘇軟感覺自己像被剝光了扔在聚光燈下，無所遁形。她強作鎮(zhèn)定，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對沈星瑤小聲道歉：“對…對不起，是不是我嚇到你了？”心里卻在瘋狂哀嚎：完了完了！沈星瑤這反應絕對不正常！她聽到了！她一定聽到了什么！難道心聲……真的泄露了？！
一個冰冷而清晰的認知，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蘇軟的心底：
這個看似平靜的沈家清晨，暗流已經洶涌到了足以將她徹底吞噬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