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月光像層薄霜，透過西配殿的窗欞斜斜鋪進(jìn)屋內(nèi)。夏荷舉著燭臺，火苗在青磚地上投下?lián)u晃的影子，突然“呀”地一聲：“小主！這箱底的熏香……”
安陵容正在擦拭護(hù)甲，指尖微微一頓。湊近細(xì)看時，只見檀木匣里躺著半塊褪色的香餅，深褐色膏體中隱隱泛著暗紅，正是內(nèi)務(wù)府新進(jìn)的“百合香”。她拈起香餅湊近鼻尖，清幽的甜香里果然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冷冽——那是麝香特有的腥氣。
“把屋里所有熏香、脂粉都查一遍?！卑擦耆輰⑾泔炄踊叵恢?，聲音冷得像結(jié)了冰。夏荷跪在地上翻找妝奩，又從銅鏡夾層里摸出個琉璃瓶：“小主！這瓶花露水……”
更鼓驚破寂靜時，桌上已擺著七樣物件。安陵容盯著搖曳的燭火，“找個瓷甕，用蠟封好?！彼龑⒘鹆客频阶澜牵霸偃旆咳⌒┌輥?，今夜。便點(diǎn)上——就說殿里潮氣重。”
夏荷捧著瓷甕出門時，安陵容忽然叫住她：“告訴春桃，往后送進(jìn)宮來的東西。都先過了夏荷的眼再近身來用。”
好累啊，才剛剛進(jìn)宮就是一波一波的臟東西往進(jìn)來送。
[宿主，你很累嗎？可是我已經(jīng)把你的痛感降到了最低，你今天也沒有什么體力勞動啊？]
‘統(tǒng)子，我這是心累。降低痛感是沒有用的?！?/p>
[我不明白，你們?nèi)祟愓媛闊?。]
‘我的錯，不應(yīng)該跟系統(tǒng)講情緒’
在東配殿里，甄嬛看著窗外輕聲感慨：“陵容妹妹今日穿那身月白色衣裳倒真襯她，眉眼間透著股靈氣，到底是江南養(yǎng)出來的姑娘，容貌總帶著三分溫婉?！?/p>
一旁的浣碧正低頭整理著妝奩，聞言指尖頓了頓，嘴角撇了撇才開口：“小主總夸她容貌，可論起家世來，她家不過是個縣丞，哪比得上咱們府里……”
話音未落就被甄嬛瞥了一眼，“休要如此議論，陵容性子純良，咱們看重的該是情誼，怎可拿家世分高低？”
浣碧悻悻地閉了嘴，手里的珠花卻攥得更緊了些。
晨光初熹，碎玉軒朱紅門檻已被往來的繡鞋與皂靴踏得發(fā)亮。鎏金托盤托著琳瑯賞賜魚貫而入，東配殿的檀木架上翡翠墜子與琺瑯香爐層層疊疊，西配殿的湘妃竹榻旁堆滿裹著明黃緞面的錦盒，連廊下青磚都騰不出落腳處。
"安小主好福氣！"翊坤宮掌事太監(jiān)周福海著嗓子，將描金漆盒重重擱在案上，盒中九鳳銜珠釵在晨光里迸出刺目金光，"我家娘娘說了，昨兒宮道上驚鴻一瞥，就念著要給妹妹添些鮮亮頭面。"他眼角余光掃過滿殿賞賜，尾音拖得又長又尖。
話音未落，景仁宮掌事姑姑剪秋款步而入，素色裙裾掃過滿地彩緞，腕間銀鐲輕響："皇后娘娘惦記新入宮的妹妹，特意開了庫房。"她親手展開孔雀藍(lán)緙絲大氅，金線繡的百子千孫圖在殿內(nèi)鋪開，"說這料子最襯小主溫婉性子。"
安陵容膝彎微屈，水蔥似的指尖虛扶裙裾，低垂的睫毛掩住眼底波瀾："周公公與剪秋姑姑的話折煞陵容了。"她先轉(zhuǎn)向周福海，鬢邊茉莉隨動作輕顫，"華妃娘娘盛寵六宮，還肯分神關(guān)照新人，陵容唯有日日焚香祝禱娘娘鳳體安康。"又朝剪秋福身，聲音軟得像春日柳絮，"皇后娘娘母儀天下，這等恩典更是讓陵容無以為報。"
周福海捻著蘭花指正要開口，剪秋已笑著截住話頭："小主這張嘴，倒比御膳房的糖蒸酥酪還甜。"
兩人你來我往間，安陵容始終半垂螓首，將謝恩的話翻來覆去說得滴水不漏，既未抬高一方，也未冷落一人。
兩人的腳步聲剛剛消失，春桃便癱坐在廊下欄桿上，抬手抹了把額角的細(xì)汗："我的小主哎，這接賞賜比繡十幅帕子還累人！"她望著東配殿里堆成小山的錦盒，發(fā)間絹花歪到了一邊，"那翊坤宮的公公跟景仁宮的姑姑，說話跟打擂臺似的，奴婢這耳朵都快被吵聾了。"
安陵容正由夏荷扶著往內(nèi)殿走，聞言忽而輕笑出聲，指尖拂過廊下一盆開得正盛的石榴花："傻丫頭，今日嫌累，往后說不定想累還累不著呢。"
夏荷將青瓷茶盞遞到她手中，熱騰騰的茉莉香片氤氳了眉眼："小主這話說得稀奇，如今兩宮都賞了這么多好東西，說明啊，各宮主子都矚目小主呢。"她指著西配殿里那匹紫地金線云紋錦緞，"就說皇后娘娘賞的這料子，可是去年江南貢的頭一份呢！"
春桃忽然抿嘴笑道："小主就是愛操心，依奴才看啊，往后這樣的賞賜只會越來越多，哪有'想累還累不著'的道理！"她指著博古架上那套赤金點(diǎn)翠頭面，"就說華妃娘娘賞的這步搖，明兒小主戴著去給皇后請安，保管人人都夸......"
[宿主，這頭面里的步搖是嬪位以上才能夠使用的規(guī)格]
安陵容拿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頓，而后將茶盞舉起在臉下左右輕移，好讓蒸騰的霧氣撲在臉上，輕聲開口道：“華妃的賞賜看著華貴，可卻是沒有一樣是我這個位分可以用的。”
春桃的笑容僵在臉上，目光順著赤金點(diǎn)翠頭面蜿蜒的九鳳紋路，突然發(fā)現(xiàn)每只鳳嘴里都銜著東珠——那是只有嬪位以上才能佩戴的規(guī)制。夏荷倒抽一口冷氣，手中茶托險些跌落：“這、這不是僭越嗎？”
安陵容將茶盞重重擱在紫檀木案上，指尖撫過鳳釵尖銳的金絲，聲音像浸了冰水：“華妃娘娘這是在試探呢?！卞\緞包裹的賞賜堆在身后如山巒，此刻卻仿佛化作無形的枷鎖，“若我明日戴著這步搖去請安，皇后娘娘那里如何交代？”
夏荷慌忙跪坐下來，膝頭壓著方才散落的綢緞：“那……那小主快把東西退回去！”
“退？”安陵容突然輕笑出聲，發(fā)間白玉蘭簪子隨著笑聲輕顫，“為何要退？收起來，遲早有一天我會帶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