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下學期的第一天,空氣里還殘留著寒假的慵懶,但更濃烈的,是高考倒計時的無形硝煙。
清晨的街道,背著書包的學生步履匆匆。
蘇曦禾站在熟悉的街角,看著那個穿著整潔校服、身姿挺拔的身影,迎著微寒的晨光,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是江灼。不再是隔著距離的同桌,不再是心照不宣的守護者,而是……她的男朋友。
一股溫熱的暖流瞬間涌上心頭,驅(qū)散了早春的寒意。蘇曦禾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揚起,像初綻的迎春花。
“早?!苯谱叩剿媲?,很自然地接過她手里略顯沉重的書包,動作熟稔得仿佛做過千百遍。
他的目光落在她帶著笑意的臉上,眼神溫柔得能融化冰雪,耳根卻悄悄泛起一層薄紅。
“早。”蘇曦禾的聲音帶著一絲甜蜜的輕顫。兩人并肩而行,朝著學校的方向走去。清晨的微光將他們的影子拉長,交織在一起。
沒有過多的言語,只是偶爾眼神交匯,便勝過千言萬語??諝饫飶浡环N青澀又美好的情愫。
然而,這份寧靜的甜蜜,在轉(zhuǎn)過下一個街角時,被一聲充滿活力又帶著夸張驚喜的尖叫打破了!
“曦禾——!江灼——!”
只見林小雨像一陣旋風般從旁邊的便利店沖出來,手里還抓著個熱氣騰騰的包子,眼睛瞪得溜圓,閃爍著八卦雷達全開的精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最后定格在他們之間那不足半臂的距離和江灼手里拎著的、明顯屬于蘇曦禾的書包上。
“哇哦——!”林小雨拖長了調(diào)子,包子都忘了咬,臉上露出“被我抓到了吧”的興奮笑容,
“我說怎么感覺今天早上的空氣都格外甜呢!你們兩個!有情況啊!”她蹦跳著湊到蘇曦禾身邊,一把挽住她的胳膊,眼睛亮晶晶地盯著她,
“快!從實招來!什么時候的事兒?是不是寒假?我就說你們倆不對勁!是不是……” 她促狹地朝江灼的方向擠擠眼。
蘇曦禾的臉“騰”地一下紅透了,像熟透的番茄。她下意識地想把胳膊從林小雨懷里抽出來,卻被對方抱得更緊。
“小雨!”蘇曦禾又羞又急,聲音都帶上了撒嬌的意味。
“說說嘛~說說嘛~”林小雨不依不饒,晃著她的胳膊,
“我的好曦禾,你就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嘛!江大學霸是怎么把你追到手的?是不是特別浪漫?”
江灼站在一旁,看著蘇曦禾窘迫又可愛的模樣,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但面上也微微泛紅,輕咳了一聲,試圖維持鎮(zhèn)定,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蘇曦禾。
蘇曦禾被林小雨纏得沒辦法,又瞥見江灼那帶著鼓勵和溫柔的眼神,心里的甜蜜壓過了羞澀。
她微微低下頭,聲音細若蚊吶,卻清晰地流淌出來:“就是……寒假的時候……他約我去天臺一起……一起跨年……然后……”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臉頰緋紅,但那份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悅和甜蜜卻怎么也藏不住,
“他說……喜歡我……” 最后幾個字幾乎輕不可聞,卻像羽毛般輕輕拂過江灼的心尖。
她抬起頭,勇敢地看向江灼,眼中是純粹的愛慕和信賴,聲音也大了些,帶著一種宣告般的認真:“江灼……他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我……我很喜歡他。”
陽光穿過稀疏的枝椏,恰好落在蘇曦禾仰起的、泛著紅暈的臉上,那雙清澈的眼眸里盛滿了光。
江灼的心,在這一刻,被這毫無保留的信任和喜歡,狠狠擊中。
十七歲的軀殼里,那顆飽經(jīng)滄桑的靈魂劇烈地顫抖著,巨大的幸福和深沉的酸楚交織翻涌,幾乎要沖破胸腔。他看著她,眼神專注而熾熱,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她一人。
“哇——!”林小雨發(fā)出更大聲的驚嘆,激動地搖晃著蘇曦禾,
“太甜了吧!天臺告白!曦禾你好幸福??!江灼你夠可以的!” 她轉(zhuǎn)頭又看向江灼,豎起大拇指。
江灼被林小雨這一嗓子拉回現(xiàn)實,臉上的紅暈更深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移開目光,嘴角卻控制不住地上揚。
“小雨,”蘇曦禾趕緊拉住興奮過度的林小雨,帶著一絲央求,
“這件事……能不能先不要告訴別人?畢竟……我們還是學生……” 她不想成為焦點,更不想給江灼帶來任何不必要的麻煩。
“哎呀,放心啦!我嘴巴最嚴了!”林小雨拍著胸脯保證,信誓旦旦,“絕對守口如瓶!這是我們?nèi)齻€的秘密!”
然而,熟悉林小雨的人都知道,她所謂的“守口如瓶”,其密封性約等于一個巨大的、四面漏風的篩子。
僅僅一個上午,“學霸情侶”的秘密就像投入平靜湖面的重磅炸彈,在高三(1)班的教室里掀起了滔天巨浪,并以病毒般的速度擴散開來。
課間。
“哎,聽說了嗎?江灼和蘇曦禾在一起了!”
“真的假的?不是吧!冰山學霸和安靜女神?”
“千真萬確!林小雨說的!據(jù)說寒假在天臺告的白!超級浪漫!”
“我的天!我就說他倆平時不對勁!你看江灼給蘇曦禾講題那個眼神!嘖嘖嘖……”
“蘇曦禾親口說的‘江灼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我很喜歡他’!啊啊啊磕到了磕到了!”
“沒想到江學霸這么會!天臺告白!偶像劇??!”
各種壓低聲音卻充滿興奮的議論在教室的各個角落此起彼伏。
投向江灼和蘇曦禾的目光變得格外復雜,有羨慕,有祝福,有驚訝,也有純粹看熱鬧的八卦。
蘇曦禾如坐針氈,臉一直紅紅的,恨不得把頭埋進書本里。
江灼則顯得鎮(zhèn)定許多,依舊維持著學霸的專注姿態(tài)看書做題,只是耳根的紅暈始終沒有完全褪去,偶爾和蘇曦禾目光相撞時,眼底的笑意會不受控制地蕩漾開來,惹得附近的同學又是一陣無聲的“哇哦”。
這股八卦之風甚至吹到了教師辦公室。
下午的班會課,班主任老陳抱著教案走進教室。
他銳利的目光習慣性地掃視全場,在掠過江灼和蘇曦禾的位置時,明顯停頓了一下,眼神里帶著一絲了然和……不易察覺的無奈?隨即,他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推了推眼鏡,開始講高考沖刺安排和注意事項。
然而,在講到“要心無旁騖,專注備考”時,他狀似無意地補充了一句:“……當然了,同學之間互幫互助、共同進步是好事。青春嘛,有些美好的情誼也很正常,但要把握好分寸,一切以學業(yè)為重。老師相信某些同學心里是有數(shù)的。” 他的目光再次“無意”地掃過教室后排的某個區(qū)域。
全班同學心領神會,發(fā)出低低的、壓抑的笑聲。
江灼和蘇曦禾更是瞬間成了焦點,兩人都低著頭,臉頰發(fā)燙。但奇妙的是,這種“公開的秘密”氛圍,反而沖淡了最初的尷尬,帶著一種全班心照不宣的、善意的調(diào)侃和包容。
于是,在高三下學期這個最緊張的時節(jié)里,江灼和蘇曦禾的戀情,以一種奇特的方式被“官方默許”了。
沒有人刻意點破,但所有人都知道了。
他們依然保持著學習上的互幫互助,江灼依然會在蘇曦禾需要時遞上解題思路,蘇曦禾也會在江灼打完球后默默遞上紙巾和水。
只是,那些小小的互動里,多了一層無需言說的甜蜜和默契,像冬日暖陽下悄然融化的冰雪,無聲地滋潤著枯燥的備考生活。
高考的壓力如同不斷收緊的弦。
為了給緊繃的高三學子們一個宣泄的出口,也為了活躍氣氛,學校決定在四月中旬舉辦春季運動會,并且特別強調(diào)——高三同學必須參加,項目自選,重在參與。
消息一出,沉悶的教室終于有了點活氣。體育委員拿著報名表在班里穿梭,像推銷員一樣鼓動大家報名。
“跳遠!跳遠誰來?還差一個!”
“鉛球!有沒有大力士?”
“4x100接力!速度快的兄弟們上?。 ?/p>
“女子800米!勇士們在哪里?”
然而,當體育委員走到男生堆里,聲音明顯弱了下去,帶著點愁苦:“那個……男子3000米……還差,嗯……還差兩個勇士……” 他環(huán)視一周,眼神充滿期待,但回應他的大多是躲避的目光、低頭看書的后腦勺和尷尬的咳嗽聲。
3000米,七圈半,對久坐書堆、體能普遍告急的高三男生來說,無異于一場酷刑。
體育委員的目光掃過幾個平時體育還不錯的男生,那幾個男生立刻把頭搖得像撥浪鼓:“別別別,學委,饒了我吧,上次跑完1500我都快散架了!”“就是,3000米?要命?。∥疫€得留著腦子刷題呢!”
就在體育委員快要絕望,準備自己硬著頭皮頂上一個名額時,一個平靜的聲音從教室后方響起:
“我報吧?!?/p>
聲音不大,卻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水面,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是江灼。
他放下手中的筆,抬起頭,看向體育委員,神色平靜無波,仿佛只是舉手之勞報了個最普通的項目。
“???”體育委員愣住了,隨即是巨大的驚喜,“江灼?你……你真報3000米?太好了!太感謝了!” 他激動得差點把報名表拍在江灼桌子上。
全班同學也都驚訝地看著江灼。
誰也沒想到,這個平時看起來斯文清雋、把所有精力都用在刷題上的年級第一,會主動扛下這個最苦最累的長跑項目。
蘇曦禾的心,卻猛地一沉。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攫住了她。靈魂深處那片巨大的空洞仿佛被刺骨的冷風灌入,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她猛地轉(zhuǎn)頭看向江灼,眼神里充滿了無法掩飾的擔憂和一絲恐懼。
江灼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他側(cè)過頭,對上蘇曦禾寫滿不安的眼睛。
他看到了她眼底深處的恐懼——那并非對長跑本身的恐懼,而是對某種未知危險的直覺。
他心頭一緊,面上卻不動聲色,甚至對她露出了一個安撫性的、帶著少年人特有自信的笑容。
他站起身,走到體育委員那里,在3000米那一欄簽下自己的名字,動作干脆利落。
簽完名,他走回座位,經(jīng)過蘇曦禾身邊時,腳步微頓,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輕快而堅定的語氣低聲道:“別擔心,我體能還行。就當……考前放松了?!?/p>
他甚至還眨了眨眼,帶著一絲促狹,“而且,你不是說……我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嗎?總得做點符合‘很好’標準的事吧?”
他試圖用輕松的語氣化解她的擔憂,用她說過的話來安撫她。
蘇曦禾看著他故作輕松的笑容,看著他簽在報名表上那熟悉的名字,心中的不安卻絲毫未減。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最終只是緊緊攥住了自己的衣角,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江灼坐回座位,拿起筆,重新投入題海。沒人看到,他放在桌下的左手,正無意識地、輕輕地按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
那里,似乎還殘留著剛才聽到“3000米”時,一絲極其微弱、轉(zhuǎn)瞬即逝的異樣感。
不是劇痛,更像是一種……空洞的預警,一絲冰冷的、屬于命運的惡意凝視。
他垂下眼簾,遮住眸底深處翻涌的沉重。他知道這很冒險。但他必須去。這不僅是為了班級,更是為了“扮演”一個正常的、熱血的、想要為集體出力的高三男生。
他不能讓蘇曦禾的擔憂成真,更不能讓任何異常的回避引起不必要的猜疑。他需要用行動證明,他能跑,他沒事,他能穩(wěn)穩(wěn)地站在她身邊。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江灼專注的側(cè)臉上,也照在蘇曦禾寫滿憂慮的眸子里。
運動會報名表上,“江灼”兩個字落在3000米項目下,像是一個無聲的約定,也像是一道即將拉開序幕的、充滿未知風險的戰(zhàn)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