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色會所。
酒吧的音樂鼓噪。
左梵纖細(xì)瓷白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壁上凝結(jié)的水珠,低頭抿了口。
這是第幾杯了?
連呼吸間都是甜膩的朗姆酒的氣味。
頭昏欲裂。
她和晏遲敘結(jié)婚是聯(lián)姻產(chǎn)物,婚后兩年,除了約定的每月兩次交公糧,他們之間連最基本的對話都少得可憐。
左梵一直知道,晏遲敘不喜歡她。
是礙于她爸曾經(jīng)對他有恩,所以才娶她,幫左家度過破產(chǎn)危機(jī)。
左梵按亮手機(jī)屏幕。
兩小時前,她說要去喝酒,晏遲敘秒回了句:【嗯。注意安全?!?/p>
別的什么也沒有。
字里行間透著和他人一樣的冷淡。
不過問,不在意,不在乎。
她又想起在書房看見的離婚協(xié)議書,心口微微酸澀,又喝了口酒。
本來就沒感情的關(guān)系,他想離婚,很正常吧。
喬曼沖她邊兒上的男生使了個眼色,對左梵說:“梵梵,男人想離婚,多半是在外面招人了。”
“既然他不仁,休怪你不義。”
男生薄唇含著快溢滿的酒杯,緩緩湊到她面前,聲音模糊地嗔笑:“姐姐,別不高興了,玩玩兒我吧?!?/p>
左梵恍惚了一瞬。
他是這里的頭牌,長得漂亮,細(xì)看之下,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竟有兩分像晏遲敘。
不過他向來冷靜自持,唯獨(dú)在床上,眉眼偶爾會帶點(diǎn)欲。
又在想他。
左梵回過神:“不了?!?/p>
她抬手擋住他,但沒注意到他們的距離很近了,手不小心打翻他嘴里叼著的酒杯。
冰涼的酒液傾瀉而下,在她紅色的吊帶裙上洇開一片深色的水痕。
男生立刻抽了兩張紙,討好地道:“姐姐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兩人的距離貼得很近,曖昧、過界。
至少不是正常的社交距離。
晏遲敘來時,看見的就是這一幕。
那個男人的手,快要碰到她的腰了。
還有她的裙子。
臟了。
左梵看見他了。
他一米八六,一身筆挺西裝,領(lǐng)帶依舊系得一絲不茍。
光線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
寬肩窄腰,清冷又矜貴,很難不引起人注意。
所以她故意沒躲男生的觸碰。
她想看晏遲敘的反應(yīng)。
生氣,吃醋,或是別的,什么都行。
但晏遲敘沒有。
他抬腳走過來,在離她一米遠(yuǎn)的卡座停住腳步,語氣平靜:“到約定的門禁了,你沒回家,所以我來找你?!?/p>
男生聽了,笑著和左梵抱怨。
“姐姐,難怪你要出來找我玩,姐夫也太古板了吧?這都什么社會了,居然還定十一點(diǎn)的門禁誒?!?/p>
“要繼續(xù)玩兒嗎?”晏遲敘沒搭腔,只看向左梵,“都隨你。”
喬曼尷尬地低下頭。
這是什么修羅場?
正宮和小三碰一起了,正宮貌似還不介意。
看來晏遲敘是真的不喜歡左梵。
不然怎么可能心平氣和地跟妻子的“外遇”共處同一個空間。
左梵垂下眼,懨懨地開口:“沒勁兒,回去吧?!?/p>
她說的“沒勁兒”。
不知道是在說晏遲敘。
還是指男生。
晏遲敘不得而知,但自覺地沒追問。
他俯身去扶她時,西裝褲料擦過她白,皙的膝蓋,帶起一陣細(xì)微的戰(zhàn)栗。
只克制地握住女人細(xì)嫩的胳膊,沒有多余的動作。
只是在沒人注意時,喉結(jié)輕微地滾動了下。
一路無話。
晏遲敘不是話多的性子,連“公事”,也只知埋頭苦干,悶不吭聲。
身側(cè),男人早就將西裝脫下來給她,半摟著她下車,淡聲提醒注意臺階。
聲音紳士疏離。
左梵忽然覺得煩躁。
玄關(guān)的感應(yīng)燈亮起,昏黃的光線籠罩著兩人交疊的身影。
她借著酒勁,一把將晏遲敘推抵在門板上,踮起腳尖狠狠咬上他的唇。
晏遲敘呼吸一滯,卻沒有推開她。
垂在身側(cè)的手攥緊又松開,最終只是微微低頭配合她,等她喘著氣松開他。
才壓抑著聲音,說:“梵梵,你醉了。”
“哦?!?/p>
左梵仰起臉,臉頰暈開醉酒的酡紅,惡劣地說:“醉了就不能要求你履行丈夫的義務(wù)?”
“當(dāng)初協(xié)議里寫好的?!?/p>
“快點(diǎn)。”
“我要玩兒......你?!?/p>
感應(yīng)燈突然熄滅。
她看不清晏遲敘的表情。
他們之間的距離太近了,近到她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薰衣草香。
不知是誰先動了。
西裝外套覆在鞋柜。
紅艷的吊帶裙掉在旋轉(zhuǎn)樓梯。
左梵抽空喘了口氣,腿軟得不行,抬手撐在鏡面借了點(diǎn)兒力。
晏遲敘絲毫不費(fèi)力地單手將她抱離盥洗臺。
于是左梵的支點(diǎn)只有他。
只能靠著他。
......
晏遲敘挨罵了。
......
再醒來時,左梵四肢酸軟。
喝多了的后勁兒上來了。
昨晚發(fā)生了什么記不太清了。
只隱約記得,胡鬧到后半夜,她撐不住睡著過去,晏遲敘抱她去浴室清理。
其實。
他們在這方面向來合拍。
至少左梵這么覺得。
可惜,晏遲敘想離婚。
她困了他兩年,公司的危機(jī)早就解除了,實在沒有理由再用一紙婚姻繼續(xù)限制他的自由。
不過她死要面子。
不想做被甩的那個。
所以。
當(dāng)晏遲敘端著早餐上來,左梵淡淡地說:“我們離婚吧。”
她平靜得像是在說,今天天氣真好。
晏遲敘的手頓在半空,餐勺里的蜂蜜滴落在桌布上,暈開一小片黏稠的金黃。他
沉默地抽了張紙巾擦拭,動作依然一絲不茍。
“牛奶要趁熱喝。”他說,“加了姜汁,對胃好?!?/p>
空氣沉默許久。
他眼瞼微垂,聲音低?。骸昂??!?/p>
“離婚協(xié)議,我讓秘書擬好發(fā)你?!?/p>
左梵張了張嘴。
她想說。
你不是早就擬好了。
是你想離婚。
這不是你想要的嗎?
難過什么。
她心煩意亂,話到嘴邊,最終什么也沒說:“嗯?!?/p>
這棟別墅是晏遲敘名下的房產(chǎn)。
既然決定離婚,沒必要再住下去了。
左梵原以為要收拾的東西有很多,一下午過去,行李只裝滿了一個行李箱。
晏遲敘去公司工作了。
離開前,管家緊張地問她:“先生知道嗎?”
左梵笑著答:“他知道?!?/p>
“不可能?!惫芗液V定地說,“先生不可能讓您走的,他愛您?!?/p>
是嗎?
如果愛她。
為什么答應(yīng)離婚得那么快。
左梵沒有停留。
晏遲敘將離婚協(xié)議發(fā)給她了,他要凈身出戶,婚前婚后財產(chǎn)都分給她。
她覺得不合理,重新讓律師擬了一份合同。
他又沒犯錯。
法律該怎么分就怎么分。
領(lǐng)完離婚證,還有三十天的冷靜期。
那天,晏遲敘的唇色蒼白,整個人都虛弱了不少。
左梵不由說了句:“你看起來不太好?!?/p>
他笑:“如果我死了,你會給我上柱香嗎?”
左梵皺眉:“別亂說。”
“嗯?!彼麛咳バσ猓茌p地說了句。
“最好不要記得我了?!?/p>
他說得太輕。
左梵沒聽清楚。
離婚后,她有意隔絕有關(guān)晏遲敘的消息。
好像聽不見他的名字,就不會想他了。
直到某個深秋的傍晚。
窗外暴雨陣陣,噼里啪啦砸在落地窗,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晏遲敘的秘書帶來財產(chǎn)轉(zhuǎn)讓協(xié)議書的合同,和他的死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