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我終于拿到了下鄉(xiāng)的所有手續(xù)。
何建國和李桂花雖然一百個不愿意,但在我的堅持下,還是簽了字。不過他們提出了一個條件:讓我在家再待半個月,說是給我準備行李。
其實我知道他們想干什么。他們想趁這半個月時間讓我改主意,最好是打退堂鼓。
可惜,他們注定要失望了。
這半個月里,我每天都在為下鄉(xiāng)做準備。不是準備什么生活用品,而是在腦海中回憶上輩子的經(jīng)驗,制定這一世的計劃。
我記得很清楚,1976年兵團改制后,會有一批優(yōu)秀的知青被選拔進入管理層。1977年恢復(fù)高考,我可以通過推薦名額參加考試。1978年改革開放開始,農(nóng)村會有很多發(fā)展機會。
只要我在農(nóng)村站穩(wěn)腳跟,獲得足夠的聲望和地位,這些機會就都是我的。
"姐,你真的要走嗎?"何志明站在我房間門口,手里拿著一本書。
這半個月來,他經(jīng)常來找我聊天,言語之間都是挽留的意思。不過我知道,他不是舍不得我這個姐姐,而是舍不得我這個免費的保姆。
"當(dāng)然要走。"我頭也不抬地收拾東西,"你不是一直嫌我礙事嗎?"
"我什么時候嫌過你?"何志明有些急了,"姐,你是不是對我有什么誤會?"
我停下手中的動作,轉(zhuǎn)身看著他。
十八歲的何志明,長得確實不錯,一副書生模樣。如果不知道他的真面目,還真容易被他這副無辜的樣子騙過去。
"志明,我問你一個問題。"我坐在床沿上,"如果現(xiàn)在有一個機會,可以讓你免于下鄉(xiāng),但需要我去頂替,你會怎么選擇?"
何志明愣了一下,然后有些結(jié)巴地說:"我...我當(dāng)然不會讓你去受苦。"
"是嗎?"我笑了,"可是現(xiàn)在的情況不就是這樣嗎?"
何志明臉色一白:"姐,你這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我重新開始收拾東西,"我只是想告訴你,有些話說得漂亮,但做起來就是另一回事了。"
何志明張了張嘴,想要反駁什么,但最終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離開了。
第二天,李桂花又來找我談話。
"雨兒,媽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能讓你去那么遠的地方。"她坐在我床邊,語氣比以前溫柔了很多,"要不這樣,你先在家里待著,等過兩年再說。"
"媽,手續(xù)都辦好了。"我繼續(xù)收拾行李,"而且我已經(jīng)想好了,這次下鄉(xiāng)就是我人生的轉(zhuǎn)折點。"
"轉(zhuǎn)什么折點?"李桂花有些著急,"你一個女孩子家,在農(nóng)村能有什么出息?最后還不是要嫁人?"
"誰說女孩子就不能有出息?"我放下手中的衣服,認真地看著她,"媽,時代在變化,女人也可以頂半邊天。"
李桂花被我的眼神嚇了一跳。她發(fā)現(xiàn),眼前這個女兒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以前的何曉雨溫順聽話,從不反駁大人的話。現(xiàn)在的何曉雨眼神堅定,說話有理有據(jù),完全像換了個人。
"雨兒,你到底怎么了?"李桂花有些擔(dān)心地問,"是不是媽媽以前對你不好,所以你故意要跟家里作對?"
"媽,您想多了。"我重新開始疊衣服,"我這么做不是跟任何人作對,而是為了我自己的未來。"
"在農(nóng)村能有什么未來?"
"您很快就會知道的。"我神秘地笑了笑。
出發(fā)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那天早上,整個胡同都來送我。這倒不是因為我人緣好,而是因為下鄉(xiāng)這事在當(dāng)時還是比較少見的,特別是主動申請的。
"曉雨這孩子真是覺悟高啊。"
"是啊,主動要求下鄉(xiāng),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何家有個好女兒啊。"
聽著鄰居們的議論,何建國和李桂花臉上掛著勉強的笑容。他們怎么也沒想到,原本想讓我悄悄離開的計劃,最后變成了這樣的大場面。
更讓他們難受的是,所有人都在夸獎我的覺悟高,說他們教女有方??伤麄冏约盒睦锴宄@件事從頭到尾都不在他們的掌控之中。
"雨兒,到了那邊要照顧好自己。"李桂花拉著我的手,眼圈紅紅的,"有什么困難就寫信回來。"
"我知道。"我點點頭,"您和爸爸也要保重身體。"
何志明站在一旁,欲言又止。最后他走過來,從包里掏出一個小本子遞給我。
"姐,這是我的日記本,里面記了一些學(xué)習(xí)心得。你拿去看看,說不定用得上。"
我接過本子,心中有些意外。這倒是我沒想到的,難道何志明真的對我有感情?
不過很快我就明白了。翻開本子,里面確實記了一些學(xué)習(xí)方法,但更多的是一些生活瑣事。其中好幾頁都在抱怨我管得太嚴,不讓他和同學(xué)出去玩。
看來這小子給我這個本子,是想讓我知道他對我的不滿。真是夠幼稚的。
"謝謝。"我把本子收好,"我會好好看的。"
汽車來了,是一輛綠色的解放牌卡車。我把行李搬上車,然后回頭看了一眼這個生活了十八年的家。
"爸媽,我走了。"
"路上小心。"何建國揮揮手,"到了給家里發(fā)個電報。"
汽車發(fā)動了,我坐在車廂里,看著漸漸遠去的胡同。
和我一起的還有其他幾個知青,都是附近幾條胡同的年輕人。他們大部分都是一臉不舍,有的甚至在偷偷抹眼淚。
只有我,心情愉悅得像是去度假。
"何曉雨,你怎么看起來這么高興?"坐在我對面的是個叫張小強的男孩,比我大一歲,"下鄉(xiāng)很苦的,你不害怕嗎?"
"有什么好怕的?"我笑著說,"苦一點怎么了?只要能鍛煉自己,再苦我也不怕。"
張小強愣了一下,然后豎起大拇指:"何曉雨,你這覺悟真高。我們都應(yīng)該向你學(xué)習(xí)。"
車廂里其他幾個知青也紛紛點頭,看我的眼神都有些敬佩。
我心中暗笑。如果他們知道我的真實想法,不知道會是什么表情。
汽車一路向北,窗外的風(fēng)景逐漸從城市變成農(nóng)村,從平原變成丘陵。我看著這些熟悉又陌生的景色,心中滿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