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濃,林晚秋的攤子添了新貨。她跟著鎮(zhèn)上的老手藝人學(xué)了做柿餅,金黃的柿子削了皮,掛在竹架上曬得半干,裹上層白霜,甜糯又耐放,一擺出來就被搶著買。
沈聽瀾下工后依舊天天來幫忙。他話不多,卻總能把最重的活攬過去——幫她扛裝柿餅的木架,替她去供銷社換零錢,甚至在她忙著算賬時,會默默蹲在地上,把掉落的山楂核一顆顆撿起來,說是“聽月說能串成玩意兒”。
兩人之間沒什么轟轟烈烈的話,卻有著說不出的默契。林晚秋遞水時,總會先試水溫;沈聽瀾幫她收攤,總能準(zhǔn)確記得她把錢盒藏在哪塊石板下。偶爾眼神撞上,就像被陽光曬過的棉花,暖乎乎的,帶著點說不清的甜。
這份平靜,卻讓李紅越發(fā)眼熱。
她看著陳默對林晚秋漸漸沒了起初的熱絡(luò)(多半是覺得無趣),心里的火氣沒消,反倒全撒在了林晚秋身上——在她看來,若不是林晚秋“不知好歹”,陳默哥也不會對自己冷淡,這一切的根源都在林晚秋身上。
這天傍晚,林晚秋收攤晚了些,沈聽瀾被隊長叫去幫忙修倉庫的門,讓她自己先回。她剛走到村口的老槐樹下,就被突然竄出來的李紅攔住了。
“林晚秋,你站??!”李紅雙手叉腰,臉上帶著被嫉妒燒紅的戾氣,“我警告你,離陳默哥遠(yuǎn)點!別以為你擺個破攤子就了不起了,真把自己當(dāng)回事了?”
林晚秋皺了皺眉,懶得跟她糾纏,側(cè)身想繞過去。
李紅卻不依不饒,伸手就去推她:“我跟你說話呢!你聾了?”
林晚秋早有防備,后退一步躲開,冷冷道:“我跟陳知青只是買賣關(guān)系,你有這功夫攔我,不如回去看看你的衣服洗沒洗完?!?/p>
“你少裝蒜!”李紅被戳到痛處——她今天本該去河邊洗衣,卻為了堵林晚秋耽誤了,“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想勾搭陳默哥,又吊著沈聽瀾,你安的什么心?”
這話惡毒又刻薄,林晚秋的臉沉了下來:“說話注意點。我跟誰來往,輪不到你指手畫腳?!?/p>
“我就說!”李紅見她動怒,反而更得意了,伸手就去掀她手里的布包——那里面裝著今天賣剩的柿餅,是她特意留著給沈聽月的。
“你干什么!”林晚秋護住布包,兩人拉扯起來。李紅勁兒大,一把將她推倒在地,布包摔在地上,柿餅滾得滿地都是,還被李紅狠狠踩了幾腳。
“讓你裝清高!”李紅踩著柿餅,臉上滿是扭曲的快意,“我看你以后還怎么討好沈聽瀾!”
林晚秋趴在地上,手背被石子硌得生疼,看著滿地被踩爛的柿餅,心里又氣又急。
就在這時,一道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沈聽瀾氣喘吁吁地跑過來,看到眼前的景象,臉?biāo)查g沉得像要滴出水。
“李紅!你干什么!”他一把推開李紅,沖過去扶起林晚秋,看到她手背上的擦傷,眼神里的怒火幾乎要噴出來,“你敢動她一下試試!”
李紅被他吼得嚇了一跳,隨即又梗著脖子喊:“我教訓(xùn)她怎么了?誰讓她勾引陳默哥……”
“你再說一句!”沈聽瀾的聲音冷得像冰,他脫下自己的褂子,小心翼翼地披在林晚秋肩上,“晚秋,你沒事吧?疼不疼?”
他的動作又急又輕,眼里的擔(dān)憂藏不住。林晚秋搖搖頭,看著他緊繃的側(cè)臉,心里的委屈突然就涌了上來,眼眶有點發(fā)燙。
“沈聽瀾,你別以為她是什么好東西……”李紅還在嚷嚷。
“滾?!鄙蚵牉懼徽f了一個字,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狠勁。他扶著林晚秋,眼神像刀子似的剜了李紅一眼,“再讓我看見你找她麻煩,我不管你是不是知青,絕不客氣。”
李紅被他眼里的狠勁嚇住了,囁嚅了半天,終究沒敢再說什么,跺了跺腳跑了。
沈聽瀾沒再看她,低頭檢查林晚秋的手:“走,我?guī)闳バl(wèi)生所?!?/p>
“不用,小傷?!绷滞砬锢∷?,“就是……柿餅被踩爛了,聽月還等著吃呢?!?/p>
沈聽瀾的心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他撿起地上沒被踩壞的一個柿餅,擦了擦遞給她:“還有一個,沒壞。聽月那邊我去說,她不會怪你的。”
林晚秋接過柿餅,握在手里,暖暖的。她看著沈聽瀾,突然笑了:“你剛才挺兇的。”
沈聽瀾愣了愣,耳根又紅了,有些不好意思地?fù)蠐项^:“她太過分了?!?/p>
兩人慢慢往回走,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沈聽瀾的褂子上帶著他的體溫,還有淡淡的柴火味,林晚秋裹緊了些,覺得心里踏實得很。
“以后我送你回家,再晚都等你?!鄙蚵牉懲蝗徽f,聲音有點低,“不會再讓你一個人走夜路了。”
林晚秋沒說話,只是輕輕“嗯”了一聲。風(fēng)吹過,帶來遠(yuǎn)處的炊煙味,她偷偷看了眼身邊的少年,他的側(cè)臉在夕陽下顯得格外可靠。
那些細(xì)水長流的暖意,原來早已在不知不覺中,長成了能為她擋風(fēng)遮雨的模樣。而李紅的嫉妒,終究只是這場溫暖里,一點微不足道的插曲罷了。
李紅被沈聽瀾吼了一通,灰溜溜跑回知青點,越想越覺得憋屈。她坐在床沿,看著自己被沈聽瀾推得發(fā)紅的胳膊,眼里的怨毒幾乎要溢出來——林晚秋憑什么?憑什么能讓沈聽瀾那么護著?憑什么連陳默哥都對她另眼相看?
不行,她不能就這么算了。
第二天上工,李紅故意湊到陳默身邊。地里的活計重,她卻沒心思干活,一門心思跟在陳默身后,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陳默哥,你看林晚秋多過分,昨天沈聽瀾還為了她兇我呢!”“她肯定是故意的,想讓你我不合……”
陳默正煩著鄉(xiāng)下的苦日子,被她聒噪得頭都大了,不耐煩地打斷:“你能不能安靜點?干活要緊?!?/p>
“我這不是為你抱不平嗎?”李紅委屈地癟癟嘴,“她一個鄉(xiāng)下丫頭,哪能跟你比……”
“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陳默皺緊眉頭,語氣冷了幾分,“我跟她本就不熟,你別老把我扯進(jìn)去?!彼F(xiàn)在看林晚秋,只覺得那姑娘油鹽不進(jìn),沒什么意思,倒是李紅這副死纏爛打的樣子,讓他越發(fā)反感。
被陳默這么一懟,李紅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她看著陳默轉(zhuǎn)身走遠(yuǎn)的背影,心里的火氣徹底燒了起來——都是林晚秋!若不是她,陳默哥怎么會這么對自己?
怨氣像藤蔓一樣纏住了心,李紅手里的鋤頭越攥越緊,一個惡毒的念頭慢慢成形。
她想起村頭那片剛翻過的紅薯地,傍晚收工后沒人去,地邊還有個被荒草蓋住的舊陷阱,是以前獵戶挖來逮野物的,后來沒再用,只草草填了點土,誰要是不注意踩上去,保準(zhǔn)得摔個狠的。
林晚秋每天收攤回家,都要從紅薯地旁邊的小路走。
李紅的嘴角勾起一抹陰惻惻的笑。她不用親自動手,只要……稍微“提醒”一下,讓林晚秋天黑后走那條路就行。
傍晚收工時,李紅故意在林晚秋攤子附近磨蹭。見林晚秋收拾東西準(zhǔn)備走,她湊過去,假惺惺地說:“晚秋姐,今天供銷社進(jìn)了新的花布,聽說賣得可快了,你不趕緊去看看?去晚了就沒了?!?/p>
林晚秋瞥了她一眼,沒接話。她才不信李紅會安好心。
“真的,我不騙你?!崩罴t笑得越發(fā)“真誠”,“不過現(xiàn)在去肯定趕不上了,供銷社旁的小路近,穿過紅薯地就能到,天黑前說不定還能趕上。”
她說著,特意往紅薯地方向指了指,眼里藏著不易察覺的算計。
林晚秋心里咯噔一下。紅薯地那條路她知道,偏僻得很,平時很少有人走,李紅突然提起,絕非好意。
“不了,我今天累了,想早點回家?!绷滞砬锏亟^,背起空籃子就往正街走。
李紅的笑容僵在臉上,看著林晚秋的背影,狠狠跺了跺腳——這女人怎么這么警惕?
就在這時,沈聽瀾走了過來,手里還拿著個剛從河里摸的小魚,是準(zhǔn)備給聽月熬湯的。他看到李紅盯著林晚秋的背影,眼神不對,皺了皺眉,沒說話,快步跟上了林晚秋。
“今天怎么這么早?”林晚秋看見他,心里一暖。
“隊長說活計干完了,就讓回來了?!鄙蚵牉懓研◆~遞給她,“聽月念叨好幾天了?!彼D了頓,狀似無意地問,“剛才李紅跟你說什么了?”
林晚秋把李紅的話復(fù)述了一遍。
沈聽瀾的臉沉了沉:“別聽她的,紅薯地那邊不安全,以前有陷阱?!?/p>
林晚秋心里一驚,果然沒猜錯。她抬頭看沈聽瀾,發(fā)現(xiàn)他正看著自己,眼神里滿是擔(dān)憂:“以后離她遠(yuǎn)點,她心思不正。”
“嗯?!绷滞砬稂c點頭,心里的后怕被他這一句話驅(qū)散了不少。
兩人并肩往家走,夕陽把影子拉得很長。林晚秋看著沈聽瀾的側(cè)臉,突然覺得,有他在身邊,再陰的算計,再毒的心思,好像都沒那么可怕了。
而李紅站在原地,看著兩人相攜離去的背影,眼里的怨毒更深了。一次不成,她還有別的辦法。林晚秋,你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