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古榕下的夢很久很久以前,在江南水鄉(xiāng)有個叫“榕灣”的小村子。村口那棵老榕樹,
不知經(jīng)歷了多少春秋,枝葉像撐開的巨傘,連夏日最毒的陽光都透不進來。村里老人都說,
這棵古榕是有靈的——樹下的青石凳子,是月下老人歇腳的地方。若有人在七月十五的子夜,
在石凳上打個盹,就會在夢里遇見那位白須飄飄的老人,他會在你手上系上一根紅線,
把你的姻緣綁得牢牢的。不過,這位老人嘛……年紀(jì)大了,偶爾也會系錯人。
這一年的七月十五,月亮比往年都圓。月光像細細的銀紗,鋪滿了整個榕灣。
柳婉兒抱著剛縫好的嫁衣,從鄰村趕回家。她是全村有名的巧手裁縫,
針腳細得能穿進米粒的孔。只是,這手藝雖好,命運卻沒怎么眷顧她——父母早逝,
孤身一人,靠針線謀生,日子清苦卻安穩(wěn)。走到村口時,夜風(fēng)輕拂,古榕下的石凳空空的,
像是在等人。她想著反正天色已晚,不如坐下歇一歇。誰知這一坐,眼皮便沉得像壓了千斤,
沒多久,她就進入了夢境。夢中,霧氣翻涌。
一個穿著朱紅長袍、拄著龍頭拐杖的老人從霧里走來,胡須白得發(fā)亮,眼里帶著慈祥的笑。
“丫頭,你來了?!彼穆曇魷販氐模袢碌拇猴L(fēng)。柳婉兒有些愣:“老人家……您是?
”“我是掌管姻緣的月下老人?!崩先寺龔男渲腥〕鲆痪砑t線,細得像蠶絲,
又亮得像月光。“你命中之人,今夜緣起?!闭f著,他伸出手,紅線從婉兒的手腕繞過,
另一端飛快地牽向霧中的人影。霧散了,露出一張溫文爾雅的臉——那是沈子言,
村里新搬來的富商之子。柳婉兒心頭一驚,她與沈子言素?zé)o交集,怎會是他?
可夢境已不容她多想,老人笑著收起紅線,轉(zhuǎn)身走入霧里,只留下悠悠一句:“緣起不可違,
緣落亦難改?!蓖駜好偷伢@醒,耳邊還有風(fēng)聲在繞,可那股紅線的溫?zé)?,仿佛還纏在手腕上。
她不知道,這一場夢,會將她推入怎樣的漩渦。2 錯位的紅線第二天一早,
柳婉兒推開窗戶,晨霧還未散去,村口的古榕像披著一層輕紗。昨夜的夢清晰得出奇,
她甚至能記得月下老人的胡須在風(fēng)中輕輕顫動的樣子。她低頭看了看手腕——什么都沒有,
但那股溫?zé)岣校瑓s似乎還在皮膚深處殘留。她甩了甩頭,自嘲一笑:“做個夢而已,
還真當(dāng)回事了。”然而,這一天的奇遇,比夢還真。上午時分,婉兒抱著一捆布料去集市,
剛拐進長街,就聽見有人叫她名字?!傲媚铩被仡^一看,是個穿著青衫的年輕男子,
面容俊朗,眼神溫和中帶著幾分自信。他手里提著一籃新鮮的桃子,走過來時微微一笑,
露出白凈的牙齒。“我是沈子言,新搬到村西宅子的?!彼恼Z調(diào)帶著城里人的從容,
“聽說你是這兒最巧的裁縫,想請你幫我做幾件衣裳?!蓖駜何⑽⒁汇?,昨夜夢里的面孔,
與眼前這人幾乎重合。她下意識握緊了布料,心中一陣莫名的慌亂?!吧蚬又囐?,
我只是小本營生,不敢當(dāng)‘最巧’。”她低下頭,刻意保持距離。沈子言不以為意,
目光在她手上的布料上停了片刻,轉(zhuǎn)而遞上桃子:“這是我家鄉(xiāng)的品種,比尋常甜,你嘗嘗。
”婉兒猶豫了一瞬,還是接了——畢竟在村里拒人于千里之外,很容易引來閑話。
做生意的事很快談妥,沈子言留下了尺寸和布料的顏色偏好,
說完還特意加了一句:“衣裳做完,我親自來取?!闭Z氣輕描淡寫,
卻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意味。送走沈子言后,婉兒一路走回家,卻總覺得背后有人注視。
回頭一看,果然,在街口的米鋪旁,一個瘦削的身影站在那里,正望著她。那人衣衫有些舊,
眉眼清朗卻透著一絲倦意,像是長途跋涉而來的旅人。他見婉兒看向自己,微微一笑,
眼神澄凈得像初冬的湖水?!肮媚铮瑒偛拍俏?,是你相熟的人嗎?”他的聲音很輕,
卻有種讓人卸下防備的溫度。婉兒搖頭:“只是個客人。”那人似乎松了口氣,
自報姓名:“顧承安,外鄉(xiāng)人,暫住在村東的破廟里?!蓖駜阂徽骸捌茝R?那里漏風(fēng)漏雨,
你怎住得下?”顧承安笑笑:“風(fēng)雨總會過去,能遮頭就好?!闭f話間,街上有孩子被絆倒,
手里的饅頭滾到泥水里。顧承安走過去,拍拍孩子的頭,把自己包里僅有的半個燒餅遞過去,
轉(zhuǎn)身就走。這一幕,讓婉兒心里微微發(fā)酸。回到家,她將布料裁好,手中的剪刀一開一合,
窗外的陽光漸漸斜下來。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她開門一看,是顧承安,
手里提著幾塊木板和一把錘子?!奥犝f你屋頂漏雨,我?guī)湍阈抟恍蕖?/p>
”婉兒一時愣?。骸澳阍趺粗馈鳖櫝邪残Χ淮穑呀?jīng)彎腰進了院子。
午后的榕灣格外安靜,木槌敲擊聲在小院中回蕩。婉兒站在一旁,看著那身影專注又篤定,
不知怎的,昨夜的夢漸漸變得模糊,心里多了一種踏實感。然而,
日子似乎并不打算讓她安穩(wěn)。傍晚時分,鄰居王嫂一邊端水一邊走來,
壓低聲音道:“婉兒啊,今天在集市上,可有人看見沈公子跟你說話呢。嘖嘖,
沈家那可是大戶啊,你呀,可有福氣咯?!蓖駜好碱^一蹙:“王嫂,這事只是生意上的往來。
”王嫂卻擺擺手:“哎,別解釋,緣分這東西,躲也躲不掉。”她的笑意,
像是在暗暗替某種“注定”作證。婉兒回到屋里,抬頭望見天邊的月亮——還未到十五,
卻已然明亮。她輕聲自問:“緣分……真是注定的嗎?”而在她看不見的地方,
古榕樹下的石凳上,似乎有一縷白須的幻影,在夜色中一閃而過。
3 書生的溫暖顧承安修屋頂?shù)哪菐滋欤艦车奶鞖庾兊梅磸?fù)無常。時而陽光熾烈,
照得人瞇起眼;時而烏云壓頂,像要傾瀉一場暴雨。婉兒發(fā)現(xiàn),這位看似清瘦的書生,
手藝卻出奇地細致。屋頂?shù)耐咂粔K塊墊好,不留半點縫隙,雨水順著新鋪的瓦面滑落,
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仿佛為這座小院換上了一層新皮。那天傍晚,雨點終于落下。
婉兒正想去收晾在院里的布料,顧承安已經(jīng)搶先一步,把布料抱進屋里,自己卻被淋了個透。
“你這人——”婉兒遞給他一條干毛巾,“淋壞了身子,誰來幫我做活兒?
”顧承安接過毛巾,笑得很淡:“書生手腳笨,怕是幫不了多少。
”婉兒抿唇:“那屋頂修得倒是好得很?!彼麤]回話,只是靜靜擦干頭發(fā),
動作安穩(wěn)得讓人心里也慢慢沉靜下來。雨夜里,婉兒難得心血來潮,煮了一鍋姜湯。
她端到顧承安面前時,熱氣氤氳中,他的眼神微微一動,像是要說什么,
卻終究只是低聲道:“謝?!苯獪男晾迸c暖意一同涌上舌尖,
婉兒忍不住問:“你看起來不像是單純路過的外鄉(xiāng)人,你到底來榕灣做什么?
”顧承安垂下眼,聲音里有一絲掩不住的疲憊:“找一個人。”“誰?”他沉默了片刻,
緩緩搖頭:“或許是……早已不存在的人?!蹦且凰查g,婉兒突然覺得,
這個書生像一棵被風(fēng)雪打斷枝椏的樹,仍舊頑強站立著。第二天一早,集市又熱鬧起來。
婉兒照常去送做好的布料,半路遇見沈子言。他依舊穿著干凈的青衫,見到她時,
眼中那抹笑意自然得像是多年熟識?!傲媚?,這幾日可有想起我?”婉兒被問得一怔,
正要回話,沈子言已自顧自走到她身邊,替她提起手里的包袱。兩人一路走到布莊門口,
婉兒才取回包袱,語氣禮貌卻疏離:“沈公子,您的衣裳我會按時送到。”沈子言看著她,
微微瞇起眼:“柳姑娘,你覺得人能逃得掉命定的緣分嗎?”這句話像一根細針,
刺在婉兒心口——昨夜她才在夢里,聽到月下老人說過極為相似的話。
她強作鎮(zhèn)定:“緣分若真命定,又何必逃?”沈子言笑了,但那笑意里,
似乎藏著一絲勝券在握的篤定?;氐郊視r,顧承安正坐在院里抄寫什么。婉兒走近一看,
是幾首詩句,字跡遒勁中透著孤寂?!斑@是你寫的?”她問。
顧承安點點頭:“抄給自己看的,免得忘了?!蓖駜翰唤猓骸巴藭鯓樱?/p>
”他淡淡一笑:“忘了,就再也回不了原來的地方?!憋L(fēng)吹起紙頁的一角,
婉兒下意識伸手壓住,卻在那一瞬間,看見紙背上畫著一根細紅線,末端模糊不清。
她心頭一震,正想追問,顧承安卻收起紙頁,說了句:“天涼,進屋吧?!币估?,
婉兒再一次做夢。月下老人坐在同一張石凳上,胡須被風(fēng)吹得輕輕搖晃。“孩子,你的紅線,
不該是他的。”婉兒急問:“誰的?沈子言,還是顧承安?”老人搖頭,目光透過她,
看向更遠的夜色:“紅線,早已被人換過?!彼偷伢@醒,額上全是細密的汗。
窗外的月亮冷冷掛著,像一只注視著她的眼睛。4 月下的預(yù)兆雨后的榕灣,空氣濕潤清涼,
連古榕的葉子都帶著一層晶亮的露珠。婉兒一早醒來,昨夜的夢仍清晰得像一幅畫。
月下老人說的那句話——“紅線早已被人換過”,像一根細刺,扎在她心底,拔不出來。
集市口傳來鑼鼓聲,原來是廟會的日子到了。村里人早早擺起攤子,香火繚繞,熱鬧非常。
婉兒原本不打算去,可想到廟會會在月老殿前擺香案,
心里忍不住生出一絲好奇:月下老人的“換線”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提著籃子穿過人群,
在月老殿前停下。殿內(nèi)的月老像是新?lián)Q過的,雕漆光亮,
手中那卷紅線粗得比她夢里的更扎眼。廟祝見她站著,
笑著遞上一炷香:“姑娘要不要求個姻緣簽?很靈的?!蓖駜邯q豫片刻,還是接了香。
她閉眼跪下,默默在心中祈問:——我的緣分,究竟是誰?簽筒搖出的那一支,是上上簽,
簽面卻只寫了四個字:“緣起未定?!睆R祝皺眉:“怪了,這簽很少有人搖到。
”回去的路上,她在橋口碰見了沈子言和顧承安。沈子言正與顧承安對話,神色客氣,
卻帶著一種看不見的鋒利?!邦櫺?,你在榕灣多久了?”“無定,或長或短。
”顧承安語調(diào)平淡。沈子言目光掃過婉兒,唇角微勾:“那便好,長久留在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