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出口處的亂石崗上,沈逸抱臂而立,雪衣皺巴巴,發(fā)冠斜歪,俊臉黑得能滴出墨。一見沈柒拉著謝無咎踏光而出,他三步并作兩步?jīng)_上去,指著沈柒鼻尖的手都在抖:
“沈柒!你長本事了啊!把親哥當風箏放?”
沈柒訕笑,還沒來得及開口,沈逸已經(jīng)機關槍似地開火——
“一百三十七條傳音!一百三十七條!你一條不回!我蹲沼澤邊啃了三日干糧,還被赤火蟾追得跳樹!你倒好,帶著野男人……”
他目光一掃謝無咎,聲音陡然拔高,“——還撿了個小白臉?!”
謝無咎:“……”
沈柒小聲:“哥,他不是野男人,是謝無咎,天璇劍宗首席……”
“我管他首席還是腳席!”沈逸炸毛,一把揪住沈柒后衣領,像拎貓崽子似的晃,“你小時候走丟,是誰翻遍十萬大山把你背回來的?!現(xiàn)在倒好,秘境里玩嗨了,連親哥都不要了!”
沈柒被晃得發(fā)髻散亂,雙手合十求饒:“哥我錯了!我這不是給你帶禮物了嗎!”
她趕緊從儲物袋掏東西——
先是一把赤火蟾妖丹,嘩啦啦倒了一地,像撒糖豆;
再是涅槃火靈芝,塞沈逸懷里差點燙他一手泡;
最后拎出鳳鳴蛇,往沈逸手腕一纏,“喏,上古靈獸,暖手寶,賠罪!”
鳳鳴蛇:“嘶嘶嘶!”(翻譯:我不是禮物?。?/p>
沈逸捏著蛇尾巴,氣得想笑:“一條蛇就想收買我?”
沈柒眨巴眼,又掏出一枚留影石,注入靈力——畫面里,蘇瑤被火墻逼得灰頭土臉,舔狗們雞飛狗跳,沈逸當場笑出了聲,下一秒又板起臉:
“別以為這樣我就不生氣!”
謝無咎適時上前,拱手一禮,聲音清冷克制:“沈兄,此番是我拖累了令妹。來日沈家但有差遣,謝某必以劍骨相護?!?/p>
沈逸挑眉,上下打量他——白衣染血卻風姿卓然,腰桿筆直得像柄出鞘劍。沈逸哼哼兩聲,勉強收了三分火氣,轉頭對沈柒磨牙:
“回家再跟你算賬!爹已經(jīng)知道你偷開靈舟的事了,自己回去領家法吧!”
沈柒縮了縮脖子,小聲嘀咕:“哥,你幫我擋擋唄……”
“擋個屁!”沈逸一甩袖子,御劍而起,回頭怒吼,“上來!回家跪祠堂!”
沈柒灰溜溜爬上去,剛站穩(wěn),沈逸又回頭瞪謝無咎:“你也來!我妹惹的禍,你也有份!一起跪!”
謝無咎:“……?”
鳳鳴蛇:“嘶嘶嘶!”(翻譯:喜聞樂見。)
于是,兩道劍光一前一后掠向沈家方向——前面那道劍氣暴躁如雷,后面那道劍光安靜如冰。沈柒蹲在哥哥飛劍上,抱著鳳鳴蛇碎碎念:
“哥,你別告訴爹我炸了三座丹爐……”
“晚了,我已經(jīng)用傳音玉簡直播給他了?!?/p>
“……哥,你這樣會失去妹妹的!”
“閉嘴!回去抄家規(guī)一百遍!”
風把沈逸的怒吼聲傳得老遠,驚起戈壁上一群火鴉,撲棱棱飛向赤紅的晚霞。
……
沈柒沈逸把謝無咎帶到沈家后,給他安排了吃住,自此,謝無咎便在沈家安頓了下來。
每日清晨,他會在沈家的練武場練劍,那凌厲的劍招引得不少沈家弟子駐足觀看、暗自學習。
........
沈家后山的靈泉邊,謝無咎坐在一塊青石上擦劍。
晨霧未散,水汽沾在他睫毛上,像綴了碎鉆。他擦得極慢,指腹順著劍脊一寸寸撫過,仿佛在確認它仍完好——其實昨夜沈逸偷偷試過,拿這把劍削冬瓜,鋒得連瓜皮都沒卷。
“謝無咎——”
沈柒的聲音隔著竹林傳來,尾音拖得老長,“吃早飯!我哥把劍魄酒溫好了,你不來他就偷喝光了!”
謝無咎指尖一頓。
他想起沈逸今早蹲在廚房門口守酒壇的謹慎模樣,像護崽的老母雞,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劍光一閃,歸鞘。
他起身時衣擺掃過草葉,沾了露,卻沒拂——沈柒說露水泡茶香。
……
飯廳里,沈逸正和酒壇較勁。
他左手掐訣封壇口,右手拿筷子蘸酒往自己碗里滴,一滴,兩滴……
“哥,”沈柒端著蒸籠進來,“你偷喝得也太光明正大了吧?”
沈逸面不改色:“我這是試毒?!?/p>
“試毒用碗?”
“碗大,試得準?!?/p>
謝無咎踏進門檻時,正聽見這句。
沈逸手一抖,筷子“啪嗒”掉桌上,酒液在桌面洇出一小片琥珀色。
“……早?!鄙蛞萑魺o其事地打招呼,耳根卻紅了,“那什么,粥在鍋里,自己盛?!?/p>
沈柒把蒸籠往桌上一放,熱氣騰騰的蝦餃鼓著圓肚子。
她拿筷子戳了戳,嘆氣:“我哥今早非要下廚,說‘天璇劍宗的親傳弟子,得嘗嘗他的手藝’——結果把廚房炸了,現(xiàn)在鍋還是三長老修的?!?/p>
謝無咎盛粥的手頓了頓。
粥是淡金色的,米粒煮得開花,浮著幾粒枸杞,像雪里點朱砂。
他低頭喝了一口,甜里帶桂花香。
沈柒趴在桌沿看他:“好喝嗎?我偷加了蜜靈果,我哥發(fā)現(xiàn)會罵敗家?!?/p>
沈逸冷笑:“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p>
他轉頭對謝無咎慈祥道:“別客氣,把這兒當自己家。沈小七要是欺負你,你就……”
沈柒插嘴:“就怎樣?”
“就…就……”說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問:小妹太受寵了怎么辦?不敢動??!感覺動一下就要,被罰跪祠堂了。)
謝無咎沒忍住,笑出了聲。
很輕,像風吹過檐角風鈴。
沈柒眼睛一亮:“你笑起來有酒窩!”
謝無咎僵住,耳尖瞬間紅透,連劍都忘了往哪放。
沈逸扶額,覺得這倆真奇怪!有時候好像在排擠他。(┳Д┳)
……
午后,演武場。
沈逸拎著木劍,對謝無咎招手:“來,切磋。我妹說你劍快,我試試。”
謝無咎剛要應聲,沈柒從廊下飛奔而來:“等等!我押注!”
她掏出一把靈石拍在石桌上,“押我哥輸,一賠十!”
沈逸:“……”
謝無咎:“……”
沈逸木劍挽了個劍花:“你押多少?”
沈柒:“全部?!?/p>
沈逸:“……”
謝無咎默默把劍鞘解了,遞給她:“幫我拿著?!?/p>
沈柒抱在懷里,像抱寶貝:“輸了賠我酒?!?/p>
謝無咎:“好。”
沈逸一腳踏前,木劍帶著呼呼風聲朝謝無咎劈來,劍氣凌厲。
謝無咎側身一閃,腳尖輕點地面,如靈燕般輕巧避開,手中木劍順勢朝沈逸腰間刺去。沈逸反應極快,橫劍一擋,“當”的一聲,劍與劍激烈碰撞。
沈逸攻勢如潮,劍招連綿不絕,每一劍都帶著雄渾內(nèi)力。
謝無咎卻不慌不忙,身姿靈動,在劍影中穿梭自如,尋找著反擊的時機。突然,謝無咎抓住沈逸招式間的一絲破綻,劍如游龍般刺向他咽喉。
沈逸瞳孔一縮,連忙后仰躲避,險之又險地避開這致命一擊。
沈柒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手中緊緊抱著劍鞘,嘴里不停喊著:“謝無咎,加油!”沈逸被氣到了,自己妹妹竟然不給他加油!一個轉身,將全身靈力灌注于劍上,使出全力朝謝無咎斬去。謝無咎目光一凝,身形一閃,出現(xiàn)在沈逸身后,木劍抵在他背上。
“我輸了。”沈逸長嘆一聲,放下手中木劍。
他蹲在地上,懷疑人生:“我劍法這么差?”
沈柒數(shù)靈石數(shù)得眉開眼笑:“我哥劍法不差,是你太變態(tài)。”
謝無咎走過來,把贏來的靈石推回她面前:“給你買蜜靈果?!?/p>
沈柒愣了愣,突然伸手揉他頭發(fā):“你怎么這么乖!”
謝無咎僵住,耳尖又紅了。
……
傍晚,沈家藏書閣。
謝無咎坐在窗邊抄心法。
沈柒抱著枕頭晃進來,頭發(fā)亂糟糟,像剛睡醒:“我哥說你字好看,讓我來學?!?/p>
她湊過去看,墨跡未干,字跡清峻如松風。
“能教我寫‘劍’字嗎?”
謝無咎把筆遞給她,自己又另拿了一支,一筆一劃。
沈柒寫得歪歪扭扭,最后一捺還飛出去,像只笨拙的鳥。
她懊惱:“好丑?!?/p>
謝無咎低聲道:“不丑?!?/p>
他指尖沾了墨,在“劍”字旁邊添了片小葉子,像給鳥安了巢。
沈柒盯著看,忽然笑起來:“像你家小獸的窩。”
謝無咎指尖一顫,墨在紙上暈開一小團。
他輕聲道:“嗯,是?!?/p>
窗外,晚霞燒得正艷。
沈柒趴在桌上,枕著手臂看他抄書,聲音含混:“謝無咎,你以后一直留在沈家,好不好?”
謝無咎沒抬頭,筆尖卻停住了。
沈柒自覺說的怪怪的,然后補充又一句“你會的東西真多!可以留下來教教我嗎?”
良久,他“嗯”了一聲。
很輕,像雪落劍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