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簡童,曾是這座城市最耀眼的太陽。他們都說,我愛沈修瑾,愛到了塵埃里??珊髞?,
他親手把我送進了監(jiān)獄,罪名是,蓄意謀殺他心尖上的月亮——夏薇茗。
所有人都等著看我哭,看我死??晌覜]死。我活著出獄,笑著對他說:“對,我殺了夏薇茗,
我罪有應得?!彼麉s瘋了。一鐵門在我身后“哐當”一聲合上,沉重得像一聲嘆息。
三年的時光,被這扇門隔絕在內(nèi)。我抬起頭,冬日的陽光有些寡淡,刺得我眼睛生疼。
太久沒有見過這樣毫無遮攔的天空了。獄中的天空,永遠被鐵絲網(wǎng)分割成破碎的方塊。
“簡小姐?!币坏滥吧穆曇粼谏韨?cè)響起。我側(cè)過頭,
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正恭敬地看著我,他身后停著一輛黑色的賓利。
車牌號是:滬A·S8888。沈修瑾的車。我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了一下,
不是疼,是一種早已習慣的麻木?!吧蛳壬谲嚴锏饶?。”男人為我拉開車門。我沒有動,
只是靜靜地看著那深色的車窗,仿佛能穿透它,看到里面那個男人的輪廓。沈修瑾,
這個刻在我骨血里的名字。曾經(jīng)是我全部的信仰,后來,成了我余生的夢魘?!昂喰〗悖?/p>
”西裝男人又催促了一句。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算不上笑的表情,邁步走了過去。
不是因為順從,而是因為我知道,反抗對他來說,毫無意義。車門打開,
冷冽的、熟悉的雪松香氣撲面而來。沈修瑾就坐在里面,一身剪裁得體的手工西裝,
襯得他愈發(fā)挺拔清貴。他側(cè)著臉,看著窗外,下頜線繃得緊緊的,仿佛一座冷峻的冰山。
我坐了進去,車門關(guān)上,將我和他困在一個狹小的空間里。他終于轉(zhuǎn)過頭,
那雙深邃的眼眸落在我臉上。三年不見,他的眼神依舊那么有壓迫感,像要將人的靈魂看穿。
我坦然地回視他,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他的眉頭幾不可見地蹙了一下,
似乎對我的平靜有些意外。在他的預想中,我或許應該哭,應該質(zhì)問,應該歇斯底里。
“瘦了?!彼_口,聲音低沉沙啞,敲在車廂里,沉悶得讓人心慌。我沒說話。
車子平穩(wěn)地啟動,駛離這座吞噬了我三年青春的灰色建筑?!耙院笥惺裁创蛩悖俊彼謫?,
像是在履行某種程序化的關(guān)心。我轉(zhuǎn)頭看向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淡淡地說:“找個工作,
租個房子,活下去。”我的聲音很輕,也很平,像在念一段與自己無關(guān)的臺詞。這種平靜,
讓沈修瑾的臉色沉了下去。“我給你安排了住處,也給你準備了一筆錢。
”他從儲物格里拿出一張黑卡,遞到我面前,“沒有密碼。”我看著那張卡,忽然就笑了。
笑聲很輕,在安靜的車里卻格外清晰。沈修瑾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你笑什么?
”“我笑……”我轉(zhuǎn)過頭,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說,“沈總,殺人犯,
也配拿您的錢嗎?”車內(nèi)的空氣瞬間凝固。他的手僵在半空,臉色鐵青。
那雙總是掌控一切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現(xiàn)了某種龜裂的情緒。“簡童!
”他幾乎是咬著牙念出我的名字,“你非要這樣說話?”“不然呢?”我平靜地反問,
“我應該感激涕零地收下,然后感謝您三年前把我送進監(jiān)獄,感謝您一句‘好好關(guān)照她’,
讓我在里面過得‘那么好’?”我的語氣沒有絲毫波瀾,但每一個字,都像一根針,
扎進他故作鎮(zhèn)定的偽裝里?!伴]嘴!”他猛地呵斥,眼底翻涌著怒意,“當年的事,
證據(jù)確鑿,是法院判的!”“是啊。”我點點頭,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所以我認罪了。
沈修瑾,我殺了夏薇茗,我坐了三年牢,我罪有應得。”入獄前,
我聲嘶力竭地告訴他:我沒殺她。他不信?,F(xiàn)在,我告訴他:我殺了她。他卻讓我閉嘴。
多可笑?!安灰僮屛衣牭竭@句話!”他像是被徹底激怒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力道大得幾乎要將我的骨頭捏碎。我沒有掙扎,甚至沒有皺一下眉,只是垂下眼,
看著他修長干凈的手指,和我手腕上那道丑陋的、陳舊的疤痕。那是入獄第一年,
為了“讓位”,被生生燙出來的。沈修瑾的目光也落在那道疤上,他的瞳孔猛地一縮,
像是被燙到一般,閃電般松開了手。車廂里,再次陷入死寂。我默默地收回手,
用袖子蓋住那道疤,也蓋住了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去清和路。”我對司機說。
司機看了一眼后視鏡里的沈修-瑾,不敢動。沈修瑾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再開口。
然后,我聽到他疲憊的聲音響起:“……按她說的做?!避囎愚D(zhuǎn)向,朝著我說的地址開去。
那是我曾經(jīng)的家,簡家。在我入獄后,就被他收購了。
他大概是想帶我去他為我準備的“金絲籠”,但我偏不。我要去看看,我們最初相遇,
也是我們一切悲劇開始的地方。我要讓他看看,他親手毀掉的是什么。
二車停在清和路66號的鐵門外。這里曾經(jīng)是全城聞名的簡家花園,我從小長大的地方。
園子里有我親手種下的薔薇,有秋千,有我和他少年時偷偷藏下的秘密。如今,
鐵門銹跡斑斑,爬滿了枯萎的藤蔓。透過欄桿的縫隙,能看到里面荒草叢生,一片破敗。
“你帶我來這里做什么?”沈修瑾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服的緊繃?!盎丶铱纯础?/p>
”我推開車門,走了下去。他跟著下來,站在我身邊,看著眼前的廢墟,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
我走到門前,伸手推了推,鎖著。
我從口袋里摸出一根細細的鐵絲——在獄里學會的、為數(shù)不多的“技能”之一。
沈修瑾看著我的動作,眼神復雜:“簡童,你到底在里面都學了些什么?”我沒理他,
專心對付著那把生銹的鎖。幾秒后,“咔噠”一聲,鎖開了。我推開門,
一股腐朽潮濕的氣味撲面而來。我走了進去,踩在沒過腳踝的雜草上,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那個曾經(jīng)承載了我所有美好回憶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片狼藉。泳池干涸了,
露出了龜裂的池底;我最喜歡的玻璃花房,玻璃碎了一地,只剩下光禿禿的鐵架。
我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像是在憑吊一場盛大的死亡。沈修瑾跟在我身后,一言不發(fā)。
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曾有過我們的足跡。我相信,他也記得。
我走到那架被風雨侵蝕得不成樣子的秋千前,停下腳步?!澳氵€記不記得,”我輕聲開口,
聲音飄散在冷風里,“十六歲那年,你在這里教我蕩秋千。我說我怕高,你就在后面推著我,
說‘別怕,我接著你’。”沈修瑾的身體僵住了。我轉(zhuǎn)過身,看著他:“后來,
我真的摔下來了,摔斷了腿。你抱著我去了醫(yī)院,一步都沒離開過。”那時候的沈修瑾,
雖然也冷,但眼睛里是有溫度的?!跋霓避彩窃谀莻€時候回國的?!蔽依^續(xù)說,
平靜地像在陳述別人的故事,“她一來,你就走了。留我一個人在醫(yī)院。我給你打電話,
你說,薇茗她怕黑。”沈修瑾的臉色,一寸寸白了下去。“沈修瑾,
你從那個時候就開始偏心了。只是我蠢,一直以為,只要我再努力一點,再乖一點,
你總會看到我?!蔽铱粗?,忽然笑了,那笑里帶著無盡的蒼涼和嘲諷:“你看,
我努力了這么多年,最后得到了什么?一座監(jiān)獄,一身傷疤,還有一個殺人犯的罪名。
”“夠了!”他低吼一聲,上前一步,想要抓住我。我后退一步,避開了他的手?!皠e碰我。
”我的聲音冷了下來,“我嫌臟?!薄昂喭 彼壑械呐饚缀跻獙⑽彝淌?,
但那怒火深處,卻藏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見的慌亂。“我說錯了嗎?”我迎著他的目光,
毫不退縮,“三年前,夏薇茗死的時候,你也是這樣吼我的。你問我為什么那么惡毒,
為什么要殺了她?!蔽疑焓种钢约旱男目冢瑢λf:“你讓人一遍遍地審問我,
不讓我睡覺。我求你,我說我真的沒有。你只是冷冷地看著我,說,簡童,你真讓我惡心。
”“我……”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現(xiàn)在,我告訴你,
我殺了。”我看著他痛苦的神色,心里沒有報復的快感,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蕪,
“我就是這么惡毒,我嫉妒她,我恨她搶走了你,所以我讓她從游艇上掉下去,看著她淹死。
我還在監(jiān)獄里反思了三年,覺得殺得還不夠徹底?!薄澳汩]嘴!你給我閉嘴!”他沖過來,
雙手緊緊抓住我的肩膀,用力地搖晃著我,“你為什么要這么說?你明明不是這樣的人!
”“我不是哪樣的人?”我任由他搖晃,身體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在你心里,
我不一直都是個為了得到你而不擇手段的壞女人嗎?現(xiàn)在這樣,不是正好印證了你的想法嗎?
你應該高興才對?!蔽业脑?,像一把精準的刻刀,將他所有的防備都剖開,
露出里面血淋淋的現(xiàn)實。他的手,漸漸松了力道。我推開他,轉(zhuǎn)身朝著別墅的主樓走去。
“簡童,你要去哪兒?”他在身后問,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叭ツ命c東西。
”我走進那棟熟悉又陌生的房子。里面的一切都被白布蓋著,像一具具沉默的尸體。
我徑直上了二樓,推開我的房間。這里還維持著我離開時的樣子,只是落滿了灰塵。
梳妝臺上,還放著一個相框。我走過去,拿起相框,吹開上面的灰。照片上,
是少年時的我和沈修瑾。他穿著白襯衫,眉眼清朗,嘴角帶著一絲清淺的笑意。我扎著馬尾,
笑得像個傻子,緊緊地挨著他。這張照片,是我求了他好久才拍的。
我曾把它當成最珍貴的寶貝。沈修瑾也跟了進來,他看著我手里的照片,眼神變得幽深。
我當著他的面,把照片從相框里抽了出來。然后,一寸一寸,慢慢地,將它撕得粉碎?!澳悖?/p>
”他呼吸一窒,沖上來想阻止,但已經(jīng)晚了。彩色的紙屑,從我指縫間飄落,
像一場不會融化的雪,埋葬了我們所有的過去?!吧蛐掼蔽姨鹧?,
看著他震愕又受傷的表情,平靜地說,“從今天起,簡童,死了?;钪倪@個,
只是926號囚犯?!蔽艺f完,轉(zhuǎn)身就走,與他擦肩而過。他沒有再攔我。我走出別墅,
走出這座廢墟,沒有再回頭。我知道,他會一直站在那里,看著那些碎片,
就像看著他親手打碎的、再也拼不回來的我。這就夠了。第三章 我有病,
會傳染我在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便利店找了份上夜班的工作。工資不高,但勝在清靜。
白天睡覺,晚上工作,不用見太多人,也不用回答那些探究的目光。我租了間最便宜的屋子,
在城市最老舊的弄堂里,終日不見陽光。潮濕,陰暗,像極了我在獄中的那間囚室。我以為,
我的新生活會這樣平靜地開始。直到沈修瑾再次出現(xiàn)。那天晚上,我正在理貨,
店門的風鈴“叮鈴”一響,我習慣性地說了聲“歡迎光臨”。抬頭,
卻看到了那張我刻意想忘記的臉。他依舊是那副精英做派,
昂貴的西裝和這家廉價的便利店格格不入。他站在那里,周圍的空氣都仿佛變得稀薄。
幾個在店里吃泡面的年輕女孩,都看直了眼。我低下頭,繼續(xù)整理貨架上的薯片,
把他當成空氣。他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將我籠罩?!昂喭!蔽覜]應聲。
“你就在這種地方工作?”他的語氣里,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嫌棄。
我把一包番茄味的薯片擺正,然后是青瓜味,然后是原味。我的動作不緊不慢,
仿佛這是一件天大的事。他的耐心似乎告罄了。他伸出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把我從貨架前拖了出來。“跟我走。”“放手?!蔽依淅涞卣f?!盎匚医o你安排的地方去,
別在這里丟人現(xiàn)眼?!薄皝G人現(xiàn)眼?”我終于抬起眼,看著他,“沈總,我一個殺人犯,
強奸犯的女兒,在這里工作,是辱沒了您,還是臟了您的眼?”我的聲音不大,
但足以讓周圍的人聽清。那幾個女孩的目光瞬間變了,從驚艷變成了驚恐和鄙夷。
沈修瑾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他沒想到,我會如此不顧臉面,把最難堪的過往當眾撕開。
“你一定要這樣嗎?”他壓低聲音,帶著警告的意味?!拔揖褪沁@樣的人,
沈總第一天認識我嗎?”我用力甩開他的手,這一次,他沒有防備,被我甩開了。
我退后一步,和他拉開距離,臉上掛著疏離的笑:“沈總,這里是便利店,您要買什么?
不買的話,請不要打擾我工作?!彼浪赖囟⒅遥袷且谖疑砩隙⒊鰞蓚€洞來。
僵持了幾秒,他忽然轉(zhuǎn)身,從貨架上拿了一瓶最貴的礦泉水,走到收銀臺,
“啪”地一聲放在臺面上?!敖Y(jié)賬?!蔽易呋厥浙y臺,拿起掃碼槍,
對著瓶身的條形碼掃了一下?!岸嗽?。”我面無表情地說。
他從錢包里抽出一張百元大鈔,遞給我。我接過,驗了真?zhèn)?,放進收銀機,然后開始找零。
一張五十,一張二十,兩個一元硬幣。我把紙幣遞給他,他沒接。我便把錢放在臺面上,
然后拿起那兩枚硬幣,遞到他面前?!澳腻X?!彼哪抗饴湓谖业氖稚?。
我的手指因為常年干粗活,指節(jié)有些粗大,指甲也修剪得極短,毫無美感可言。而他的手,
依舊是那么養(yǎng)尊知處優(yōu),指節(jié)分明,干凈漂亮?!昂喭?,”他沒有接那兩個硬幣,反而開口,
聲音沙啞,“跟我回去,好不好?”他的語氣里,竟然帶了一絲……乞求?我愣了一下,
隨即覺得可笑?!吧蚩?,您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說這句話?”我問。他被我問住了。是啊,
什么身份?債主?仇人?還是……前男友?“我……”“別說了。”我打斷他,
把兩枚硬幣也放在臺面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沈總,我坐過牢,身上有病菌,會傳染的。
您是人中龍鳳,離我遠一點,對您好?!蔽艺f完,不再看他,
轉(zhuǎn)身對一旁早已目瞪口呆的店長說:“店長,我有點不舒服,想提前下班。
”店長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啊……好,好的?!蔽颐撓鹿ぷ黢R甲,走出收銀臺,
徑直朝著店門走去,沒有再看沈修瑾一眼。我知道,他一直在我身后看著我。那目光,
如芒在背。走出便利店,冷風一吹,我才發(fā)覺自己的后背已經(jīng)濕透了。
我以為自己可以刀槍不入,但每一次面對他,都像是在凌遲自己。我加快腳步,
鉆進黑暗的巷子里。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我知道是他。我開始跑,
毫無章法地在錯綜復雜的巷弄里穿梭。高跟鞋踩在濕滑的石板路上,好幾次都差點摔倒。
“簡童!你站?。 彼诤竺婧?。我跑得更快了。我不想再看到他,不想再聽到他的聲音。
終于,在一個拐角,我被他追上了。他從后面抓住我的胳膊,將我整個人抵在冰冷的墻上。
“跑什么!”他喘著氣,胸膛劇烈地起伏著,眼底是壓抑不住的怒火和……恐懼?“沈修瑾,
你放開我!”我掙扎著,拳打腳踢。他卻把我抱得更緊,像是要將我揉進他的身體里。
他的頭埋在我的頸窩,聲音悶悶地傳來:“別跑了……簡童,
別再從我面前跑開了……”他的聲音,那么脆弱,那么無助。我所有的掙扎,都僵住了。
我們兩個人,就在這個骯臟、黑暗的巷子里,以一種極其怪異的姿勢相擁著。良久,
我聽到他用近乎夢囈般的聲音說:“簡童,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我閉上眼,
感覺荒唐又可悲。重新開始?他憑什么覺得,毀掉一個人之后,
還能輕飄飄地說出“重新開始”這四個字?我猛地睜開眼,用盡全身力氣,將他推開。
“沈修瑾,”我看著他,眼神比這冬夜的寒風還要冷,“你是不是忘了,夏薇茗是怎么死的?
”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澳悴皇遣蛔屛姨釂幔俊蔽乙徊讲较蛩平?,
臉上帶著殘忍的笑,“我現(xiàn)在就告訴你,我不僅殺了她,我還……”我湊到他耳邊,
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我還剁碎了她,扔進了黃浦江喂魚。所以,
你永遠也找不到她的尸骨了?!彼麥喩硪徽?,踉蹌著后退了一步,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你……瘋了……”“對,我瘋了。”我笑著承認,“在監(jiān)獄里,第二年,我就瘋了。
拜你所賜?!蔽铱粗Щ曷淦堑臉幼樱睦餂]有一絲一毫的快感,只有無邊無際的疲憊。
我不想再跟他糾纏下去了。我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走進了更深的黑暗里。這一次,
他沒有再追上來。四日子似乎又恢復了平靜。沈修瑾沒有再來找我。我每天按時上下班,
像個精準的鐘擺,在出租屋和便利店之間來回。店長沒有辭退我。那天之后,
他看我的眼神總是帶著幾分同情和畏懼,但沒再多問什么。
便利店里開始流傳關(guān)于我的閑言碎語。有人說我是殺人犯,
有人說我被那個開賓利的男人包養(yǎng)過,后來失寵了。我不在乎。嘴長在別人身上,
心死在自己身上。這天,我下班回到家,剛打開門,就聞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我心里一沉,立刻警覺起來。我的屋子很小,一眼就能望到頭??蛷d里沒有人。
我悄悄走到臥室門口,猛地推開門!屋里,站著一個人。不是沈修瑾。是一個穿著白大褂,
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他看上去三十歲左右,氣質(zhì)溫文爾雅。他看到我,似乎也嚇了一跳,
但很快鎮(zhèn)定下來,對我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你好,你是簡童小姐吧?”“你是誰?
怎么進來的?”我握緊了門后的拖把,戒備地看著他?!皠e緊張?!彼e起雙手,
示意自己沒有惡意,“我叫陸銘哲,是個醫(yī)生。我住你對門,剛才聽到你這邊有很大的響動,
過來看看,發(fā)現(xiàn)你的門沒鎖好,一推就開了?!睂﹂T?我從來沒注意過對門還住著人。
“響動?”“嗯,好像是什么東西摔碎了的聲音。”他指了指地上的一個碎片,
“我怕你出了什么事,就進來看看。擅自進來,很抱歉。”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是我放在窗臺上的一個舊水杯,不知怎么掉下來摔碎了。我松了口氣,放下了手里的拖把。
“謝謝你。”我低聲說。“不客氣,鄰里之間,應該的?!标戙懻苄α诵Γ男θ莺軠嘏?,
像春天的陽光,“我看你臉色不太好,是生病了嗎?”“沒有,剛下夜班,有點累。
”“原來是上夜班,辛苦了?!彼c點頭,從口袋里拿出一張名片遞給我,“這是我的名片,
我是瑞金醫(yī)院的醫(yī)生。以后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可以來找我。”瑞金醫(yī)院……我的心,
又被刺了一下。那是夏薇茗生前住的醫(yī)院。也是……我失去一顆腎的地方。
我沒有接那張名片,只是淡淡地說:“謝謝,不用了?!标戙懻艿氖诸D在半空,有些尷尬,
但還是收了回去,溫和地說:“沒關(guān)系。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彼叩介T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