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望著隔壁書院的檐角,喃喃道:“原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鹿勤書院?!?/p>
陳默聽見了,橫我一眼:“蠢貨?!?/p>
是啊,我太蠢了,住進來這么多天,竟不知道仇人就在一墻之隔的地方。
而且,莫名其妙地與陳默搭在了一起。
這怎么可以?
我不能讓他如愿。
趙泉才子之名在外,做起事來斯文儒雅。他問兩位姑姑借了輛平日運雜物的平板車,然后嘴皮子開動,“吧嗒吧嗒”在王詩情耳邊說了一通。
因有些距離,聽不清楚他說什么。但王詩情猛地抖了一下,然后十分乖順地爬上了車。
趙泉親自拉起那車,對著陳默微笑,雖然什么也沒有說,但馬屁已經(jīng)拍到了。
陳默心中的惡氣已出,起身就要回去。
我多想告訴他,趙泉是個卑鄙小人??申惸皇钦H?,我的勸告未必會聽。且他這樣的人,真的會與趙泉交好嗎?
陳默走后,兩位姑姑非常嚴肅地警告了我們,叫我們少生事,多干活。
并對于今日惹禍者之一的我,作出了懲罰,讓我在清晨和夜里,打掃院中的落葉。
我十分珍惜能留在繡坊的機會,所以沒有異議。
于晚間拿著掃把,來到了院中。
2
今天月亮很圓,又大,不用提燈便可看清地面。
風吹落葉的“沙沙”聲響起,令人有些惆悵。
如果當年沒有發(fā)生意外,我的爹娘還在,我何至于飄零至此,一定還在家中享受著一家人親密無間的時光。
又或者阿爹沒有因為救我而死,阿娘也沒有被黃忠凌辱,陸嵐嵐也沒有陷害我,我也是有家有親人的。
怎么才短短的時間,就變了呢?
平日里繡女們聊天說話,我也是插不上嘴的。她們聊的,最多的就是家里。除了父母,還有兄長弟妹,一大家子雖窮,可日子過得平靜又充實。
這是我夢寐以求的生活啊,可惜再也沒有了。
親情緣薄,如風吹過就沒了。
我掃著掃著,眼睛不由得濕潤,視線被淚水模糊,便坐在一邊花壇上休息。
忽然,一處墻下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聲音。那墻的隔壁是鹿勤書院,莫非是書院里有人來?
我趕緊縮在一處花木陰影中,看到有人扒開茂盛的爬山虎,一個黑黢黢的狗洞,赫然出現(xiàn)。
然后是一團人影,從狗洞中鉆出,左右張望了一下,確認無人后往我們住的地方摸去。
由于太過熟悉,此人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
趙泉半夜三更來,一定沒安好心。
我匍匐著跟上他,見他熟門熟路地來到了我放酒的地方,從懷里掏出一包粉末,就往酒水里抖。
3
我頓時明白了,白日里他與王詩情做了什么交易——他來下藥害人,王詩情則提供放酒的位置。
狗男女。
真不明白趙泉有何魅力,為何一個兩個三個都會被他耍得團團轉。
這般害我,害陳默,難不成王家的危機就能解除了嗎?
我雖說不算了解陳默,可他這個人說一不二,他說今日叫王家亡,王家必定在余縣混不下去。
王詩情白長一個腦子,做這種損人不利己之事。
我偷偷地退出來,在花壇中找了株會留香的草藥,擠出汁水滴在狗洞那里,然后躲了起來。
趙泉封好酒壇子關好門出來,原路返回。
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想這下你完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掃完地,隔壁就響起了朗朗書聲。
我在繡坊擺雜掃工具的地方找到了一面銅鑼,“咚咚咚”地敲了起來。
兩位姑姑氣急敗壞地走出來,對著我罵:“陸卿卿,你瘋了?!?/p>
她們嘴上不好聽,其實還是關心我的,怕我吵到陳默,落得個和昨日王詩情一樣的結果。
我用微笑感謝她們,然后扯著嗓子大喊:“默公子,默公子,陸卿卿有要事找你。”
果然,書院那邊被銅鑼聲吵得上不了課,一群人嘈雜地往這邊涌來,還夾雜著夫子無奈的喊叫:“回來,你們回來!”
4
耳畔風聲簌簌,一個身形躍過圍墻飛了過來。
今日陳默沒有繞路,而是用如此粗暴的方式。
他這人做事不按常理,我也沒有深究,只是提著銅鑼,愁眉苦臉道:“下個月的酒,怕是不能按時交貨了。且下下個月,下下下個月,都怕不行了?!?/p>
書院那邊伸過來一個梯子,陳默的那些追隨者翻過墻過來了。他們手無縛雞之力,不像陳默會武,故而姿勢難看,像一只只笨拙的蛙。
待看到陳默,關心地圍上來:“默兄,怎么了?”
陳默沒有理他們,而是用審視的眼神打量著我:“陸卿卿,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否則得罪我是什么下場,你該知道的?!?/p>
我做了個請的手勢,對他道:“具體發(fā)生了何事,默公子請跟我來?!?/p>
趙泉也在人群中,看到我的反應有些忐忑。
我怕他跑了,道:“書院中所有人都一起過來,誰不過來誰就是心中有鬼!”
這下,這群腦子還不算太笨,甚至稱得上聰明絕頂?shù)膶W子終于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全都跟在我后面。
我來到藏酒屋門口,從里面搬出那幾壇子酒,對陳默道:“這些酒,一夜之間變質了?!?/p>
陳默一臉嚴肅道:“怎么回事,說清楚?!?/p>
5
我比他更嚴肅,道:“昨日夜里兩位姑姑罰我掃地,就著月光我看到你們書院有人鉆狗洞過來,進了這間屋子,然后又鉆狗洞回去了。我一檢查,便發(fā)現(xiàn)酒被人動過了?!?/p>
趙泉臉上已經(jīng)有汗。
“剛好我懂得一些藥理,這酒里面放的,分明是春恤粉,量還不少。默公子雖是一代風流人物,少飲無礙,頂多多去望月樓幾趟,自可解了這藥粉。但這么多酒喝下去,人不死也要虛脫。這下藥之人,真真是處心積慮?!?/p>
“是誰?”陳默言簡意賅地問。
我望向他身后:“誰臉上汗水最多,誰就最緊張?!?/p>
立即有人叫了起來:“趙泉,你怎么流那么多汗?”
還有人道:“趙泉是我們書院最好的學生,夫子的驕傲,前途大好,斷然干不出這等事?!?/p>
我打斷他們道:“昨夜那人爬狗洞回去前,我略施小計?!?/p>
我一邊詳述,一邊從花壇里摘了一株野草,擠出汁水,放在陳默鼻端。
那氣味濃烈,陳默聞完就朝著趙泉走去,在他身上聞了一下后,又對著其它學子聞了一遍。然后指著我的酒,命令其它人道:“你們,拿兩壇酒給趙泉灌下去!”
有學子替他請求:“默公子,這會不會不大好,趙泉是夫子的得意門生,寫的文章驚艷絕倫……”
陳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痛罵:“混賬東西,讀書把腦子讀傻了,這等話也說得出來,懂不懂禮義廉恥四個字怎么寫?其他人還愣著干什么,給我灌下去啊,誰灌得多,我就賞誰五十兩?!?/p>
五十兩啊,一大筆錢說賞就賞。
我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原來這場戲最大的獲益者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