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匪山的清晨總是來得特別早。第一縷陽光剛越過東邊的山脊，崔九就已經(jīng)站在了院子里，
手里捏著三枚銅錢，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知知！"他一聲吼，驚飛了樹梢上兩只麻雀。
"來啦來啦！"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從屋里蹦出來，手里還攥著半塊沒吃完的芝麻餅。
她約莫六七歲年紀，一雙眼睛亮得驚人，嘴角沾著芝麻粒，活像只偷油的小老鼠。
崔九把銅錢往石桌上一拍："解釋解釋。"知知眨眨眼，一臉無辜："九叔，
這銅錢長腿了不成？怎么跑您手里去了？""少給我裝蒜！"崔九氣得胡子直翹，
"昨兒個我明明把這三枚銅錢藏在書房暗格里，今兒一早它們就出現(xiàn)在你枕頭底下！
"知知吐了吐舌頭，把剩下的芝麻餅一股腦塞進嘴里，
清地說："我就是想試試九叔教的'隔空取物'練得怎么樣嘛..."崔九太陽穴突突直跳。
三年前他在山腳下?lián)斓竭@個女娃娃時，哪知道會撿回來這么個小祖宗。當時知知裹在襁褓里，
不哭不鬧，就沖他笑，笑得他這雙沾過無數(shù)鮮血的手都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老崔啊，
你這是撿了個活祖宗回來。"隔壁院子的鐵匠老周常這么說。崔九深吸一口氣，
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嚴師："知知，偷東西是不對的。""可九叔說過，
江湖中人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我就是練習嘛。"知知歪著頭，"而且我沒偷呀，
我就是...借來看看。"崔九扶額。這孩子學什么都快得嚇人。三歲能背《千字文》，
四歲能解九連環(huán)，五歲開始跟著他學暗器手法，
現(xiàn)在七歲已經(jīng)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他精心藏起來的東西摸走了。"去，把《道德經(jīng)》抄三遍。
"崔九板著臉說。知知小臉一垮："九叔——""五遍。"知知立刻閉嘴，
一溜煙跑回屋去了。崔九看著她的背影，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他摸了摸左臉上那道從眉骨延伸到下巴的傷疤——這是當年"血手判官"的招牌，
如今卻成了黑匪山上最稱職的"奶爸"。黑匪山不是什么好地方，至少在江湖傳聞里不是。
二十年前，這里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匪窩，盤踞著各路江洋大盜、綠林好漢。
直到十年前那場變故，這群刀口舔血的漢子突然金盆洗手，隱居山林，
過起了耕田織布的平淡日子。沒人知道為什么，
就像沒人知道為什么"血手判官"崔九會收養(yǎng)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娃娃。"老崔！
"院門外傳來洪亮的喊聲。一個膀大腰圓的漢子大步走進來，腰間別著把鐵錘，
正是鐵匠老周，"知知又闖禍了？"崔九哼了一聲："小丫頭片子，欠收拾。
"老周哈哈大笑："得了吧，你舍得打她？上次知知把你珍藏的'醉仙釀'偷喝光了，
你不也就罰她扎了半個時辰馬步？"崔九老臉一紅。確實，自從撿到知知，
他這雙曾經(jīng)取過無數(shù)人性命的手，現(xiàn)在最常干的事就是給小姑娘梳頭、做飯、講故事。
"說正事，"老周壓低聲音，"山下傳來消息，'飛燕子'在青州犯案了。
"崔九眼神一凜："那廝還沒死？""不僅沒死，還活蹦亂跳的。"老周啐了一口，
"專挑孕婦下手，畜生不如的東西。"崔九沉默片刻："讓兄弟們留意著，別讓他摸上山來。
"老周點點頭，正要離開，忽然聽見知知在屋里喊："周叔！我給您留了塊芝麻餅！
"老周頓時眉開眼笑："還是我們知知貼心！"說著就要往屋里走。
崔九一把拽住他："少來，知知在抄書呢，你別打擾她。"老周撇撇嘴，
從懷里掏出個木頭雕的小鳥放在石桌上："給她玩的，抄完書再給。"崔九目送老周離開，
轉(zhuǎn)身進屋查看知知的抄寫情況。推開門，他差點背過氣去——知知根本沒在抄書，
而是倒掛在房梁上，手里拿著毛筆，正在橫梁上寫字！"知！知！"崔九聲音都變調(diào)了。
知知一個翻身輕巧落地，拍了拍小手上的灰塵："九叔，這樣寫字手腕不累嘛。
"崔九看著橫梁上工整的小楷，一時竟無言以對。這孩子，總能想出些稀奇古怪的法子來。
"九叔，"知知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角，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我能下山玩嗎？
王嬸說今天鎮(zhèn)上有集市。"崔九本想拒絕，但看著知知期待的眼神，
心又軟了："讓周叔陪你去。""不要！"知知撅嘴，"周叔一去就買鐵疙瘩，
都不讓我吃糖葫蘆。"崔九想了想："那讓李婆婆陪你去。"知知眼睛一亮："好！
李婆婆最疼我了！"崔九給知知系上小荷包，再三叮囑："不許亂跑，不許惹事，
太陽落山前必須回來。"知知點頭如搗蒜，一溜煙跑沒影了。崔九搖搖頭，
轉(zhuǎn)身去書房整理他的暗器。自從收養(yǎng)知知，他那些要人命的東西都鎖進了鐵箱，
鑰匙隨身攜帶——雖然對知知來說，上鎖跟沒鎖區(qū)別不大。山下二十里就是青林鎮(zhèn)，
每逢初一十五都有集市。知知牽著李婆婆的手，眼睛都不夠用了。
糖人、泥哨、風車...每樣都讓她挪不動步。"知知啊，"李婆婆慈愛地摸摸她的頭，
"婆婆給你買串糖葫蘆好不好？"知知剛要點頭，忽然耳朵一動，
聽見不遠處巷子里傳來奇怪的動靜。她松開李婆婆的手："婆婆，我去那邊看看！""哎，
別跑！"李婆婆腿腳不便，追不上靈活如小鹿的知知。知知鉆進巷子，
看見幾個衙役正圍著一個黑衣人，那黑衣人手里明晃晃的刀抵在一個孕婦脖子上。
"都別過來！"黑衣人厲喝，"再靠近我就殺了她！"知知眨眨眼。
這場景她在九叔講的故事里聽過，是壞人綁架好人。九叔說過，遇到這種事，
要...她四下看了看，撿起幾顆小石子，悄悄爬上墻頭。"飛燕子！你跑不掉了！
"為首的衙役喊道，"放了人質(zhì)，還能留個全尸！"飛燕子獰笑："就憑你們這幾個廢物？
"話音未落，他突然手腕一痛，刀"當啷"落地。緊接著膝蓋一麻，不由自主跪了下去。
孕婦趁機掙脫，被衙役護在身后。"誰？"飛燕子驚怒交加地環(huán)顧四周。
知知從墻頭探出小腦袋："叔叔，綁架人是不對的。"飛燕子愣了一瞬，
隨即暴起撲向知知："小兔崽子！"知知不慌不忙，小手一揚，
三顆石子精準打在飛燕子雙眼和喉嚨上。飛燕子慘叫一聲，捂著眼睛倒地打滾。
衙役們一擁而上把他捆了個結(jié)實。為首的衙役抬頭看向墻頭："小妹妹，剛才是你...咦？
"墻頭上空空如也，只有一片樹葉輕輕飄落。知知已經(jīng)跑回集市，
找到急得團團轉(zhuǎn)的李婆婆："婆婆，我在這兒呢！"李婆婆又氣又急："你這孩子，
跑哪去了？"知知笑嘻嘻地晃了晃手里的糖葫蘆："我給婆婆也買了一串！"當天傍晚，
黑匪山上的男人們聚在崔九院子里，臉色都不太好看。"飛燕子被抓了，"老周沉聲說，
"據(jù)說是被個小孩用石子打傷的。"李婆婆在一旁直嘆氣："我就一眨眼的功夫，
知知就不見了..."崔九看向正在院子里逗螞蟻的知知，眉頭緊鎖。
飛燕子雖然武功不算頂尖，但輕功了得，能用一個石子就把他打下來，這手法..."知知，
"崔九招手叫她過來，"今天在山下，有沒有看見什么奇怪的事？"知知咬著糖葫蘆，
含糊地說："沒有呀，就買了糖葫蘆，看了雜耍，然后...哦，巷子里有只花貓，
可漂亮了！"崔九和老周交換了個眼神。這孩子要么是真沒看見，要么就是撒謊不眨眼。
"老崔，"等知知跑開后，老周低聲說，"官府已經(jīng)開始查了，
說是有高人隱居在咱們這一帶。"崔九握緊了拳頭。十年前他們隱姓埋名，
就是為了遠離江湖恩怨。如今知知無意中展露的身手，很可能引來不必要的注意。
"從明天開始，"崔九說，"我親自教知知規(guī)矩。在她學會控制自己的力量前，不準再下山。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三天后，一隊官差敲響了黑匪山的大門。"崔先生，
"為首的官差客氣地說，"聽聞令愛天資聰穎，縣太爺特批她入青松書院就讀，
一切費用全免。"崔九臉色變了變："大人怕是弄錯了，我們山野村夫，哪配上官學？
"官差笑道："崔先生過謙了。那日擒獲飛燕子的高人，雖然沒露臉，
但有人看見一個小姑娘從巷子里出來?？h太爺愛才，特意給的機會。"崔九知道推脫不得，
只好答應考慮。關上門，老周立刻湊過來："不能去！書院里人多眼雜，
知知那性子...""我知道。"崔九揉著太陽穴，"但拒絕更可疑。
"這時知知從屋里跑出來："九叔！我能去書院嗎？我想讀書！"崔九看著知知發(fā)亮的眼睛，
長嘆一口氣："去可以，但要答應九叔三件事。"知知立刻站得筆直："知知保證！
""第一，不許在人前顯露武功；第二，不許說家里的事；第三..."崔九頓了頓，
"遇到任何奇怪的事，立刻回來告訴我。"知知重重點頭："我答應！"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