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王府,瓊?cè)A閣內(nèi)彌漫著濃重的藥香。
溫瓊?cè)A倚在堆疊的錦被軟枕間,臉色比身下的素緞還要蒼白幾分。自那日京郊遇刺歸來,她便又病了幾日,咳嗽不止,整個(gè)人更顯嬌弱易碎。一家人憂心不已,流水式的好東西往她這兒送。
窗外春光明媚,她卻連踏出院子的興致都沒有。
“姑娘,門房說謝家的二公子前幾日來過一次,見您不在,便再?zèng)]來了?!绷魑灦酥幫脒M(jìn)來,小心翼翼地稟報(bào)。
瓊?cè)A神色淡淡,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哦?!?/p>
她早已打定主意,不再與謝臨風(fēng)有任何牽扯。她是溫家三代唯一的嫡女,被捧在手心里長大,從小到大,誰敢給她半分委屈?可謝臨風(fēng)卻為了一個(gè)賣面的女子,當(dāng)眾給她難堪。她雖懶得計(jì)較,卻也覺得膈應(yīng)。
她如今滿腦子都是那夜黑衣人的眼睛,和回程馬車上謝臨淵那張妖孽般的臉。
“謝臨淵......”她無意識地輕喃這個(gè)名字。
“姑娘說什么?”流螢沒聽清。
“沒什么?!杯?cè)A接過藥碗,皺著眉一飲而盡,“祖父還沒回來嗎?”
“還沒呢,說是到了華山,估計(jì)還得游玩一些時(shí)日呢?!北烫掖鸬剑叭羰抢贤鯛斨拦媚锸芰巳绱宋?.....”
“先別告訴祖父,他難得游玩得盡興?!睖丨?cè)A悠悠說道。
謝臨風(fēng)此人,她是避之不及了。倒是這個(gè)謝臨淵,到處透著一絲古怪。皮相倒是極好的,可她溫瓊?cè)A是個(gè)“懶人”,最煩麻煩之事。要不就干脆去求求祖父,把兩家的婚給退了。祖父疼她疼得跟眼珠子似的,保準(zhǔn)能成。
正想著,流螢捧著一張燙金帖子匆匆進(jìn)來:“姑娘,寧雙公主的及笄宴帖?!?/p>
瓊?cè)A接過帖子,指尖撫過上面精致的云紋。寧雙公主是她為數(shù)不多的好友,雖貴為嫡公主,卻是個(gè)沒心沒肺的活潑性子,最是護(hù)短。這宴,她不得不去。
“備禮吧?!杯?cè)A輕咳兩聲,“我若不去,那丫頭能念叨我半年。”
流螢憂心忡忡:“可姑娘這咳嗽.....”
“死不了?!杯?cè)A擺擺手,“聽說皇后娘娘也會(huì)到場?“
“是呢?!北烫尹c(diǎn)頭,“公主是皇后嫡出,及笄禮自然隆重。”
溫瓊?cè)A眸光微動(dòng)?;屎笈c她母親是閨中密友,待她如親女。退婚之事,若能先在皇后那里透個(gè)口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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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張燈結(jié)彩,貴女們的香車寶馬排了半條街。溫瓊?cè)A的馬車到得最晚,卻無人敢置喙。門房見了宣和王府的徽記,忙不迭上前引路。
她今日穿了身月白色繡銀絲蝶紋的襦裙,外罩淺青紗衣,發(fā)間只簪了支白玉蘭步搖,素雅得近乎寡淡。可當(dāng)她扶著流螢的手緩步下車時(shí),滿園春色仿佛都為之一黯。
“瓊?cè)A!”寧雙公主一見她,立刻提著裙擺小跑過來,親昵地挽住她的手臂,“你可算來了!我還以為你又要躲懶呢!”
瓊?cè)A微微一笑:“公主的及笄禮,我怎敢不來?”
寧雙公主上下打量她,皺眉:“怎么又瘦了?臉色也不好,是不是又病了?”
瓊?cè)A搖頭:“無礙,老毛病了?!?/p>
寧雙湊近她耳邊,壓低聲音,“我聽說謝臨風(fēng)那混賬干的好事了!要不要我?guī)湍愠鰵???/p>
瓊?cè)A掩唇輕咳兩聲,搖搖頭:“不必。無關(guān)緊要的人,何必費(fèi)心?”
“你啊......”寧雙無奈地戳戳她額頭,“就是太好性子了!”
兩人相攜入席,一路上貴女們或明或暗的目光如影隨形。瓊?cè)A恍若未覺,只與公主輕聲細(xì)語地?cái)⒃挕?/p>
“瞧,溫家那位病秧子也來了?!?/p>
“聽說謝二公子為了個(gè)賣面的女子,連她的臉面都不顧了,她居然還有臉出門?”
“噓,小聲點(diǎn)!人家可是宣和王的心頭肉,你找死?。俊?/p>
寧雙公主臉色一沉,正要發(fā)作,瓊?cè)A卻輕輕按住她的手:“不必?!?/p>
“她們敢這么說你!“寧雙公主氣鼓鼓的?!氨竟鹘o你出氣!”
瓊?cè)A輕笑:“誰敢氣我?”她目光掃過不遠(yuǎn)處交頭接耳的貴女們,那些人立刻噤聲,裝作欣賞園中花卉。
寧雙公主見她不在意,也不好再說什么,只是狠狠瞪了那群貴女一眼,拉著瓊?cè)A入席。
男賓那邊,謝臨風(fēng)一身靛藍(lán)色錦袍,面容清冷矜貴,正與幾位世家公子寒暄。他一出現(xiàn),便惹得不少貴女頻頻側(cè)目。
“謝二公子真是風(fēng)華無雙,那溫瓊?cè)A仗著家世好,就想霸占這樣的郎君,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p>
“就是,空有一張好臉,一個(gè)病秧子,怎么配得上謝二公子?”另一人附和,“聽說那賣面的女子生得清秀可人,性子又溫柔,難怪謝二公子喜歡?!?/p>
“等著吧,今日有好戲看呢?!币晃淮┓凵氯沟馁F女一臉癡迷的看著謝臨風(fēng),意味深長地笑道。
瓊?cè)A坐在席間,對這些議論充耳不聞,只是低頭抿了一口茶,掩去眼底的一絲倦意。
宴會(huì)進(jìn)行到一半,角門處突然傳來一陣騷動(dòng)。
一個(gè)仆從引著一名挑著扁擔(dān)的女子走了進(jìn)來。那女子穿著粗布衣裳,面容清秀,卻帶著幾分惶恐。她低著頭,手指緊緊攥著衣角,顯然不適應(yīng)這樣的場合。
“柳三娘?”有人驚呼。
瓊?cè)A抬眸望去,眉頭微蹙。
“這是怎么回事?”寧雙公主不悅地問道。
穿著粉色衣裙的貴女掩唇輕笑:“公主殿下,這是我特意安排的。聽聞這位柳姑娘的面做得極好,今日特意請她來,給諸位貴女露一手呢。”
她說著,目光意有所指地瞥向溫瓊?cè)A。
滿座嘩然。粉色衣裙的貴女正是謝臨風(fēng)的表妹——蘇婉柔。
溫瓊?cè)A神色不變,只是指尖輕輕敲了敲茶杯。
柳三娘站在原地,手足無措。她本在店里忙碌,突然被幾個(gè)仆從強(qiáng)行帶來,說是貴人點(diǎn)名要她做面。她不敢拒絕,卻也沒想到會(huì)是在這樣的場合。
“柳姑娘,還愣著做什么?”蘇婉柔笑道,“快給溫小姐做一碗陽春面呀,她可是謝二公子的未婚妻,你不得好好伺候?”
話里話外,滿是羞辱。
柳三娘臉色煞白,咬著唇不敢抬頭。
瓊?cè)A放下茶杯,緩緩站起身。她走到柳三娘面前,聲音輕柔卻不容置疑:“不必了?!?/p>
蘇婉柔挑眉:“溫小姐這是何意?難道嫌棄她的手藝?”
瓊?cè)A淡淡掃她一眼:“公主府的宴席,自有御廚操持,何必為難一個(gè)市井女子?”
蘇婉柔被她的目光一懾,一時(shí)語塞。
“溫小姐......”柳三娘聲音發(fā)顫,“我...我不是......”
瓊?cè)A緩緩起身,走到柳三娘面前。她比柳三娘高出小半頭,此刻微微垂眸看她,“柳姑娘不必驚慌。”
見眼前之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語氣緩和道“你回去吧,今日之事,與你無關(guān)?!?/p>
柳三娘眼眶微紅,低聲道謝,正要退下,卻聽一道冷冽的聲音傳來:
“溫小姐好大的威風(fēng)?!?/p>
眾人回頭,只見謝臨風(fēng)不知何時(shí)已站在女席入口,面色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