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這婚我非結(jié)不可！”李明把外賣箱往地上一摔，膝蓋在水泥地上磕出悶響。
林曉爸把紅本本拍在茶幾上：“想娶我閨女，十八萬八一分不能少！”
李明爸爸掀了桌子：“賣女兒呢？我李家就算絕后，也不掏這冤枉錢！”
林曉哭成淚人：“李明，難道我們的感情，還不值這十八萬八？”
當彩禮變成親情的照妖鏡，一邊是生養(yǎng)我的爹娘，一邊是要共度一生的姑娘，我夾在中間，像被架在火上烤的螞蚱……
嗩吶聲起，紅妝鋪地，這場被彩禮撕扯的婚事，到底能不能成？
周六早上七點，李明被客廳里叮叮當當?shù)捻憚映承选?/p>
他揉著眼睛推開門，看見他媽正蹲在茶幾旁，把一籃紅富士蘋果擺成規(guī)整的圓形，旁邊還堆著兩條軟中華和一箱瀘州老窖。
“媽，這才幾點啊。”李明打了個哈欠，“不是說十點才去林曉家嗎？”
“你懂啥?！彼麐屩逼鹧牧伺膰梗邦^回正式上門提親，不得早點準備妥當？我跟你爸五點就起來了，這蘋果都是挑了又挑的?！?/p>
他爸從陽臺走進來，手里攥著個布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
“禮金包好了？”李明媽湊過去問。
“早弄利索了?！彼职巡即嘲l(fā)縫里一塞，“按你說的，先帶六萬六意思意思，真要成了再補?！?/p>
李明靠在門框上笑：“爸，您這跟做地下工作似的?！?/p>
“少貧嘴?！彼值伤谎?，“趕緊換身像樣的衣服，穿你上次買的那件藍襯衫，顯得精神?！?/p>
九點五十，李明開著他那輛半舊的大眾朗逸停在林曉家樓下。
單元門口的石榴樹結(jié)滿了果子，林曉正站在樹底下玩手機，看見他們下車，立刻笑著迎上來。
“叔叔阿姨好?！彼舆^他媽手里的水果籃，“快上來吧，我爸媽早等著了?！?/p>
四樓的防盜門虛掩著，剛走到門口就聽見林曉爸爽朗的笑聲。
推門進去，客廳里飄著燉肉的香味，林曉媽正從廚房探出頭：“來啦？快坐快坐?！?/p>
李明爸把煙酒往茶幾上一放，眼睛飛快掃了圈屋子。
兩室一廳的老房子收拾得挺干凈，墻上掛著林曉穿學士服的照片，旁邊還有張她跟一條金毛的合影。
“這狗是你們家的？”李明爸指著照片問。
“嗯，叫旺財，我養(yǎng)了三年了?！绷謺越o他們倒著茶水，“它可乖了，就是有點怕生。”
“現(xiàn)在年輕人都愛養(yǎng)這玩意兒，”他媽接過話茬，“我們小區(qū)有個老太太，天天抱著狗跟哄孫子似的，比親兒子都上心?！?/p>
林曉媽端著盤洗好的葡萄過來：“孩子們喜歡就好，城里住樓，有個活物陪著也熱鬧。”
五個人圍著茶幾坐下，電視開著靜音，播放著早間新聞。
李明跟林曉對視一眼，都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
還是李明爸先開了口：“曉丫頭，我跟你阿姨今天來，主要是想聊聊你跟小明的事?！?/p>
林曉爸點點頭：“我知道，孩子們處了半年，看著挺好的?！?/p>
“我跟他媽是打心眼兒里喜歡曉丫頭，”李明爸掏出煙盒，剛想遞又收了回去，“這孩子懂事，模樣也周正。小明能跟她處對象，是他的福氣。”
“叔叔阿姨過獎了?！绷謺阅笾陆牵溆悬c紅。
“既然倆孩子情投意合，”李明媽接過話頭，“我看不如就把婚事定下來。都是老街坊老鄰居的，知根知底，早點辦事我們也能早點放心。”
林曉媽笑了笑：“我跟她爸也是這個意思。孩子們年紀都不小了，該成家了?！?/p>
話頭說到這兒，客廳里安靜了幾秒。
李明感覺自己手心有點冒汗，偷偷踢了踢林曉的鞋跟。
“那關于彩禮和婚房的事，”林曉爸清了清嗓子，“我們倆口子商量過，按咱們這兒的規(guī)矩來。彩禮十八萬八，圖個吉利。婚房呢，得有一套，不用太大，兩居室就行，寫不寫曉丫頭的名字都好說，主要是讓孩子們有個窩。”
李明爸手里的茶杯頓了一下，沒說話。
他媽臉上的笑淡了點：“老哥，這彩禮是不是有點……”
“我知道你們可能覺得多，”林曉媽插話道，“但您打聽打聽，現(xiàn)在咱們這地界，稍微像樣點的人家，彩禮都這個數(shù)。再說這錢也不是我們要揣起來，到時候都會給曉丫頭帶走，再添點給他們小兩口存著，都是為了孩子好?！?/p>
李明爸終于開口：“婚房我們早就準備好了，去年就在城南那買了套期房，首付都交清了。就是這彩禮…… 十八萬八確實有點為難我們了，你看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這都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guī)矩，”林曉爸皺了皺眉，“少了說出去不好聽，街坊鄰居該說我們家嫁女兒太隨便了。”
氣氛一下子僵住了。
窗外的石榴樹被風吹得沙沙響，客廳里的掛鐘滴答滴答地走著，格外清楚。
李明趕緊打圓場：“叔叔阿姨，我知道你們是為林曉好。彩禮的事您再考慮考慮，我們家也回去商量商量，肯定能找到雙方都滿意的辦法?！?/p>
林曉媽起身往廚房走：“不說這個了，飯都快好了，先吃飯。我燉了排骨，曉丫頭說小明愛吃這個。”
飯桌上氣氛緩和了點，林曉爸跟李明爸碰了兩杯，聊起了小區(qū)里的事。
說樓下老張頭養(yǎng)的鴿子天天在陽臺拉屎，三樓李大姐家的孫子剛上幼兒園就報了四個興趣班。
吃到一半，林曉的手機響了，她看了一眼屏幕笑出聲：“我閨蜜問我相親怎么樣了，我說我這是提親，不是相親?！?/p>
“現(xiàn)在的小姑娘說話都一套一套的，”他媽笑著說，“上次我刷短視頻，看見個丫頭說找對象得有三心，責任心、上進心，還有一顆愛我的心，少一樣都不行?！?/p>
林曉把手機往兜里一塞：“阿姨您也看那個啊？我媽天天跟著學做減脂餐，說要瘦成閃電，結(jié)果頓頓少不了紅燒肉?！?/p>
林曉媽拍了她一下：“就你嘴貧?！?/p>
吃完飯，李明爸跟林曉爸又抽了支煙，他媽幫著收拾了碗筷。
眼看快一點了，李明爸起身說：“那我們就先回去了，彩禮的事我們回去好好合計合計，過兩天給你們信兒。”
林曉爸媽送到樓下，林曉跟李明落在后面?！皠e擔心，”林曉拉了拉他的手，“我爸媽就是按規(guī)矩辦事，沒有別的意思?！?/p>
李明點點頭：“我知道，回去我跟我爸媽好好說說?！?/p>
坐上車，他媽嘆了口氣：“十八萬八，這是要扒層皮啊。”
他爸沒說話，盯著前面的紅綠燈，手指在方向盤上敲得飛快。
車剛拐過街角，李明的手機響了，是林曉發(fā)來的微信：我媽說你爸看著挺嚴肅，其實人挺好的。
李明笑了笑，回了個 “我爸是面冷心熱”，剛想再打字，就聽見他爸哼了一聲：“十八萬八，真敢開口?！?/p>
他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沒說話。
車窗外的樹飛快地往后退，他媽在旁邊念叨著什么，他一句也沒聽進去，只覺得那十八萬八像塊大石頭，沉甸甸地壓在心里。
李明把車停在自家樓下，他爸解開安全帶，推門時丟下一句：“這事沒得商量，最多十萬。”
說完，頭也不回地往樓道里走。
他媽看了李明一眼，嘆了口氣，趕緊跟了上去。
李明坐在車里，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單元門后，慢慢掏出煙盒，抽出一支叼在嘴里，卻沒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