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里的空氣，在服務(wù)器崩潰的余韻和蘇晚裹著浴巾帶來的強大壓迫感中，徹底凝固了。仿佛有實質(zhì)的冰碴子，正噼里啪啦地從天花板上往下掉。
蘇晚停在陳默的椅子前，居高臨下。浴巾裹得很緊，勾勒出驚心動魄的曲線，水珠順著她精致的鎖骨滑落，沒入陰影。但她周身散發(fā)出的寒氣，足以把整個黃浦江凍成冰坨子。那雙漂亮的眸子，此刻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倒映著陳默那張寫滿“吾命休矣”的臉。
“直、播？”她開口了，聲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靜，但每個字都像淬了冰的小刀子，刮得陳默耳膜生疼。
陳默的CPU在“坦白從寬牢底坐穿”和“抗拒從嚴(yán)回家過年”之間瘋狂超頻，最終在蘇晚那越來越冷的注視下，求生欲瞬間壓倒了所有雜念。他“噌”地從椅子上彈起來，動作快得差點帶倒椅子。
“老婆！蘇總！女王大人！你聽我狡辯…不是，聽我解釋！”他語速快得像加特林，“我不是故意要曝光的！我就是…就是氣不過！那老登欺人太甚！當(dāng)眾撕你聘書，還拿生孩子說事！我…我這不是替你委屈嘛！一時上頭，就想找個地方吐槽兩句…誰知道…誰知道這幫網(wǎng)友這么熱情…服務(wù)器這么不給力…”
他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蘇晚的臉色。見她眼神依舊冰冷，只是眉頭似乎極其輕微地挑了一下？陳默心一橫，決定祭出殺手锏——打感情牌+轉(zhuǎn)移焦點。
他猛地向前一步，動作幅度之大差點撞到蘇晚。在蘇晚微微后仰的瞬間，他伸出雙臂，以一種極其迅猛且不容抗拒的姿態(tài)，一把將她緊緊摟進了懷里！力道之大，像是要把她揉進自己骨頭里。
“嘶…”蘇晚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弄痛了，發(fā)出一聲短促的抽氣。浴巾下溫軟的身體瞬間僵硬。
“老婆…”陳默把下巴埋在她濕漉漉、散發(fā)著清香的頸窩里，聲音悶悶的，帶著濃重的鼻音，聽起來委屈巴巴，“我心里難受…真的難受…看你被那老登那樣欺負(fù)，我…我恨不得沖上去把他那幾根白胡子全薅下來！可我…我就是個小主美…我能怎么辦？我只能…只能無能狂怒，開個直播發(fā)發(fā)牢騷…”
他感受到懷里緊繃的身體似乎有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松動。陳默內(nèi)心給自己點了個贊，再接再厲，演技全開：
“我知道錯了！我不該沒跟你商量就開直播！我保證！下次…不！沒有下次了！我這就去把賬號注銷！永久封存！”他抬起頭，眼神無比“真誠”地看著蘇晚近在咫尺的臉，甚至還用力眨了眨眼，試圖擠出一滴“悔恨的淚水”…未果。
蘇晚沒說話，只是冷冷地看著他浮夸的表演，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智障。但陳默敏銳地捕捉到，她緊抿的唇角，似乎…好像…大概…沒有剛才繃得那么緊了？
就在這氣氛微妙僵持的當(dāng)口——
“嗡…嗡…”
陳默扔在電腦桌上的手機，極其不合時宜地、瘋狂地震動起來。
兩人同時瞥了一眼。屏幕上跳動的來電顯示，赫然是三個大字：
蘇、振、邦！
陳默：“?。。 ?/p>
蘇晚的眼神瞬間沉了下去，比剛才還要冰冷十倍，銳利得像淬了毒的冰錐。
陳默心里咯噔一下，暗罵這老登真是陰魂不散！他下意識地想松開蘇晚去拿手機，卻被蘇晚反手一把攥住了手腕！她的手指冰涼，力道卻大得驚人。
“接?！碧K晚盯著他，紅唇輕啟，只吐出一個字。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那眼神仿佛在說：開免提。敢?；幽憔退蓝?。
陳默頭皮發(fā)麻，感覺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他硬著頭皮拿起那催命符似的手機，在蘇晚冰冷的注視下，按下了免提鍵。
“喂？爸…”陳默的聲音有點發(fā)虛。
電話那頭，蘇振邦的聲音立刻像高壓水槍一樣噴射出來，帶著毫不掩飾的怒火和鄙夷，在寂靜的書房里炸響：
“陳默！你搞什么鬼名堂？！晚晚呢？讓她接電話！” 語氣完全是上位者對螻蟻的呵斥，“我警告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網(wǎng)上搞的那些丟人現(xiàn)眼的把戲！什么狗屁‘軟飯王’？什么‘咸魚模擬器’？簡直不知所謂！把蘇家的臉都丟盡了！立刻！馬上！給我關(guān)掉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再讓我看到你借著晚晚的名頭招搖撞騙，我讓你在游戲圈混不下去！聽見沒有？！”
劈頭蓋臉一頓輸出，唾沫星子仿佛要隔著聽筒噴陳默一臉。
陳默被吼得耳朵嗡嗡響，下意識地想縮脖子?？删驮谒麘Z意上涌的瞬間，眼角的余光瞥見了身旁的蘇晚。
蘇晚依舊裹著那條浴巾，濕發(fā)貼在臉頰，臉色蒼白，但那雙眼睛里的冰寒，卻在蘇振邦的咆哮聲中，一點點燃燒起來，變成了一種近乎實質(zhì)的火焰！那是一種被徹底點燃的、壓抑了太久的怒火和倔強。
陳默心里那點慫，被這眼神“騰”地一下燒沒了。
他媽的！老子是“軟飯王”不假！但老子的老婆，輪得到你這老登指著鼻子罵？！
一股邪火直沖腦門。陳默深吸一口氣，腰板瞬間挺直了！他握著手機，非但沒被罵蔫，反而對著話筒，咧開嘴，露出了一個極其燦爛、極其欠揍的笑容，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浮夸的“恍然大悟”：
“哎呀！爸！是您?。∧舷麣?！消消氣！氣大傷身！”他語氣熱情洋溢得仿佛在問候失散多年的親爹，“您說直播啊？哎喲喂！誤會！天大的誤會！那哪是什么招搖撞騙??！那是我跟我家晚晚…情！趣！小！游！戲！”
他故意把“情趣小游戲”五個字咬得又重又慢，還帶著點曖昧的波浪線。
電話那頭蘇振邦的咆哮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蘇晚猛地轉(zhuǎn)頭看向陳默，冰冷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裂痕，眼神里充滿了“你特么在說什么鬼東西”的震驚。
陳默無視了蘇晚的死亡凝視，對著話筒，表演愈發(fā)投入，聲音抑揚頓挫：
“爸！您是不知道?。∥壹彝硗?，今天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心情不好！我這當(dāng)老公的，不得想辦法哄她開心嘛？”他語氣無比真誠，“這不，我就琢磨著，搞點新花樣！開個直播，跟網(wǎng)友互動互動，逗我家領(lǐng)導(dǎo)一笑！效果那是杠杠的！您沒看見，晚晚剛才還裹著浴巾進來，親自給我調(diào)水溫…哎喲！那畫面！那氛圍！網(wǎng)友們都瘋了！服務(wù)器都干崩了！這不正說明我們小兩口感情好嘛！”
他頓了頓，語氣一轉(zhuǎn)，變得語重心長：“爸！您看您，就是太古板！太嚴(yán)肅！這都什么年代了？年輕人玩點新潮的怎么了？您放心！我們玩歸玩，鬧歸鬧，絕對有分寸！保證不給蘇家丟臉！您吶，就放寬心，在家好好養(yǎng)老，等著抱大胖外孫就行！這造人大業(yè)，我們小兩口正加班加點、保質(zhì)保量地進行著呢！保證完成任務(wù)！絕不辜負(fù)組織…呸，是絕不辜負(fù)您老人家的殷切期望！”
這一番“聲情并茂”、“情深意切”的胡說八道，如同連珠炮般砸了過去。電話那頭陷入了死一樣的沉默，只能聽到蘇振邦粗重的、壓抑的喘息聲，仿佛一座瀕臨爆發(fā)的火山。
蘇晚臉上的冰霜徹底碎裂了。她看著陳默那張唾沫橫飛、滿嘴跑火車的臉，聽著他那些不著四六、能把死人氣活的混賬話，眼神從震驚，到荒謬，最后…一絲極其細(xì)微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笑意，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眼底極快地漾開，又被她強行壓了下去。
“陳默！”電話那頭，蘇振邦終于從巨大的沖擊中回過神，爆發(fā)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那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扭曲變調(diào)，“你…你這個…混賬東西！你給我等著！晚晚！晚晚呢？！讓她聽電話！”
“晚晚??？”陳默對著話筒，聲音無比“遺憾”，“哎呀真不巧！她剛?cè)ハ丛枇?！您知道的，剛才‘互動’得有點激烈，出了一身汗…這不，水都放好了！爸，您還有事嗎？沒事我掛了??？這造人大業(yè)，時間緊任務(wù)重，耽誤不得?。“莅萘四?！”
說完，根本不給蘇振邦再次咆哮的機會，“啪”地一下，干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順手還按了關(guān)機鍵，把手機扔回桌上，動作行云流水。
世界，終于清凈了。
書房里只剩下兩人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陳默做完這一切，才后知后覺地感到一股涼意從尾椎骨竄上來。他僵硬地、一點一點地轉(zhuǎn)過頭，看向身邊的蘇晚。
蘇晚臉上已經(jīng)沒有了剛才的震驚，也沒有了之前的冰冷。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眼神很復(fù)雜，像在看一個無法理解的、卻又莫名讓人生不起氣來的外星生物。浴巾下白皙的肩頭微微起伏著。
陳默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干笑：“那個…老婆…我是不是…又闖禍了？”
蘇晚沒說話。
她沉默地看了他幾秒，然后，在陳默心驚膽戰(zhàn)的注視下，她忽然抬起手——
陳默下意識地閉眼縮脖子，準(zhǔn)備迎接一頓“愛的教育”。
然而，預(yù)想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
他只感覺到一只微涼的手，帶著沐浴后的濕氣，輕輕地、帶著點無奈地，落在了他的頭頂。
然后，胡亂地、用力地揉了兩下。
把他本就亂糟糟的頭發(fā)，徹底揉成了雞窩。
“陳默，”蘇晚的聲音響起，不再是冰冷，也不是怒火，而是一種深深的、帶著點認(rèn)命般的疲憊，還有一絲…極其細(xì)微的、被強行壓抑的…笑意？“你真是…”
她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這個活寶，最終只是嘆了口氣，收回了手。
“水溫，”她轉(zhuǎn)過身，背對著他，聲音恢復(fù)了慣常的清冷，但仔細(xì)聽，似乎比之前多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松動，“真的調(diào)好了。再不去，就涼了?！?/p>
說完，她裹緊浴巾，赤著腳，踩著冰冷的地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書房。只留下一個帶著水汽的、窈窕的背影。
陳默愣在原地，感受著頭上殘留的、帶著點濕意的觸感，好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
他摸了摸被揉亂的頭發(fā)，看著蘇晚消失的門口，又看看黑屏的電腦，最后低頭瞅了瞅自己T恤上那干涸的可樂漬。
“嘖，”他咂了咂嘴，臉上那點慫樣徹底消失，重新掛上那副混不吝的笑容，“好像…這波不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