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至樓醉置身于花容坊店前時地上積雪已有沒膝之勢。
有那么一瞬間,他想直接推門而入。
可手碰到門板那一刻,不知道為何,他竟遲疑了,片刻后轉(zhuǎn)身進了對面酒樓。
二樓雅間,樓醉端著一杯酒斜靠在窗邊。
天寒地凍,街上行人寥寥,所以當花容坊外一個抱著孩子的男人剛一出現(xiàn),就引起了樓醉的注意。
鳳眸微瞇,片刻之后,他親眼看見陶燃親自來為那個男人開門。
笑意盈盈的接過那個孩子,又細心的為那個男人撣掉肩膀上的雪。
男人似是很開心,附耳在她耳邊說了句什么,惹的陶燃惡狠狠地捶了幾下他的胸膛,他則大笑著摟過她的肩膀,牽著孩子進了內(nèi)堂。
店門倏然關(guān)閉,隔斷外面的風(fēng)雪。
樓醉壓壓唇角,把酒杯重重擱下,冷著臉回了將軍府。
花容坊后面的小院子里,笑聲不斷。
元沐撕掉假胡子繼續(xù)調(diào)戲陶燃,“幾日不見,陶娘子越發(fā)好看了。這羞羞怯怯的小模樣兒,嘖……”
陶燃原本打算遞給她的熱水瞬時轉(zhuǎn)了個彎兒,遞給了自己兒子。
“幾日不見,元娘子油嘴滑舌的功夫也精進不少?!?/p>
元沐哈哈大笑,收起吊兒郎當?shù)哪?,轉(zhuǎn)頭去捏陶洛的小臉,直捏得小家伙嘟著嘴抗議,“阿娘,你快把小姨趕出去吧?!?/p>
元沐假裝生氣,“你個小沒良心的,虧我冒著大雪去學(xué)堂接你回家?!?/p>
陶燃笑著去拍她的手,“就會欺負我們母子倆?!?/p>
瞥了一眼她身上的男裝,正色道:“這次出去可有受傷?”
身為蒼狼山的二當家,能讓元沐親自出馬的定然不是小事,每次出去回來后身上總是帶些傷。
元沐擺擺手,示意她放心,“這次出去就是打聽些消息,不危險?!?/p>
蒼狼山上的規(guī)矩陶燃懂,不該自己知道的她絕對不問。
但元沐顯然不打算瞞著她,“新來的將軍已經(jīng)上任半個多月了,半點動作都沒有。我和大哥都怕他會憋個大的,所以我就出去打聽了點兒關(guān)于他的消息?!?/p>
“這不打聽不知道,一打聽,這次果然來了個硬茬?!?/p>
硬茬……
想起今日跟樓醉見面的場景,陶燃皺皺眉頭,確實不好惹。
見陶燃沒說話,元沐道:“你就不好奇關(guān)于這個新將軍的事兒?”
“其實……”陶燃欲言又止。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不該告訴她,這個新將軍就是她的前夫君,也是洛洛的親生父親。
元沐性子剛烈,嫉惡如仇。
她若是知道了樓醉跟她的關(guān)系,定然會提刀去闖將軍府。
那么洛洛的身份必然會暴露在樓醉面前。
想起六年前他殺的那個孩子……
不行,她不能拿洛洛的性命冒險。
“其實什么?”元沐問。
“其實今日我去了將軍府為他量身定做衣服?!?/p>
“這么說你見到了那位將軍?”
陶燃點點頭。
“他是怎樣一個人?一定年紀很大吧?”
“你打聽到他年紀很大?”
這么說的話,她很懷疑元沐打聽到的消息有多少是真實的。
元沐撓撓頭,“我唯一沒打聽到的就是他的年紀。”
年紀都沒打聽到,“那你打聽到了什么?”
元沐道:“咱們這位新陛下,被大長公主秘密圈禁在宣文縣長達二十載,這位新將軍……哦~我打聽到他叫樓醉。”
“樓醉不知道用了什么辦法,竟然在大長公主的嚴密監(jiān)視下接近了尚在囚禁中的陛下,并取得了他的信任?!?/p>
“先皇駕崩后,大長公主派人接陛下回宮即位,路上樓醉幾次救陛下于危難之中。順道路上還端了好幾個聲勢浩大,已成氣候的土匪寨子?!?/p>
“土匪克星的名號也是這么來的。這就算了,今年五月份,大長公主派他去抵抗西南夷,卻只給了他一千兵力,明擺著就是讓他去送死。沒想到他還真得勝還朝了?!?/p>
“就憑借這個軍功,陛下硬是抗住了各方壓力,把他推上了云麾將軍的位置。”
“他這么個頭腦還算可以的人,我猜測必定是個有些閱歷的老頭?!?/p>
呃……
陶燃張張嘴,“樓醉其實只有二十三歲。”
“什么?”元沐不信,“這么年輕?”
陶燃擔心的卻是另外一件事,“你都說了他是土匪克星,那這次來梧州,是來……收你們來了?”
畢竟蒼狼山的名號也是相當響亮。
元沐卻渾不在意,“近幾年來,每個新上任的將軍一來都是磨刀霍霍,先攻蒼狼山。可哪一個將軍把我們收了?都是兔子尾巴的命,長不了。他樓醉越厲害,節(jié)度使大人越不會讓他活得長久,何況他還是陛下的人,跟大長公主作對的人都沒有好下場?!?/p>
“看著吧,他早晚會被節(jié)度使弄死在戰(zhàn)場上。”
來梧州上任的將軍都活不長,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
此時聽在陶燃心里,說不出來的復(fù)雜。
在她最困難的時候,樓醉是唯一保護她的人,況且在他們僅有的兩個月婚姻生活里,樓醉可能沒有愛過她,但也從未苛待過她。
平心而論,她不希望樓醉死。
可他容不下她的孩子,容不下蒼狼山上的人……
或許他死了,洛洛和山上的人就不會有危險了。
陶燃蹙緊眉頭,心下煩躁。
看出她心緒不寧,元沐以為她是擔心山上的兄弟姊妹,她拉過她的手安慰道:“不必擔心,若是他真的有些本事非要置我們于死地,我和大哥也有法子應(yīng)付?!?/p>
陶燃忍不住提醒他,“樓醉不是個容易善罷甘休之人,大哥還是讓山上的弟兄好好練習(xí)武藝,莫要懈怠?!?/p>
元沐狐疑,“你怎知道他不是個善罷甘休之人?”
陶燃頓了頓道:“你忘了我也是宣文縣人,當時樓醉在我們那里大名鼎鼎,我如何不知他的脾性。”
“我怎么忘了你們是同鄉(xiāng)?!痹宓溃骸皫啄昵八贿^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如何能大名鼎鼎?!?/p>
陶燃不禁想起以前的樓醉。
樓醉原本不是宣文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