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春花的下場，半兩不知，只是后來再沒見過此人，還以為是年歲到了，放出宮去了。
很快便到了宮中統(tǒng)一發(fā)俸銀的日子，也是半兩進(jìn)宮滿一個月的日子。
宮人們有半日的假，不過因著浣衣局人手不夠，眾人只得了一個時辰的假。
半兩拿到期盼多日的俸銀，一雙杏眼彎成了月牙，將剛拿到手的半兩碎銀子，翻來覆去的摩挲。
阿杏見了，又忍不住打趣她，“你這盤的，也不怕盤少了幾個銅板?！?/p>
半兩一聽，頓時不敢了，忙將碎銀子放入懷里，又不放心似的拍了拍。
“還是銅板好，再怎么盤也不會少，還是算一個銅板?！?/p>
看得甘草和阿杏好笑不已。
趁著這會得空，半兩去找了蓉姑，說是要把碎銀子換成銅板。
蓉姑聽后點點頭，知曉這樣對她們剛進(jìn)宮的宮女來說方便些。
將五吊銅板遞給半兩，“數(shù)數(shù)，多了還回來，少了不補。”
半兩雙手接過，小臉揚著笑，“不數(shù)，蓉姑姑定不會誆奴婢的?！?/p>
跑出去兩步，又轉(zhuǎn)身，“多謝蓉姑姑?！?/p>
看著離去的小身影，蓉姑好笑搖頭。
這般性子......罷了，生死都是命數(shù)。
半兩回到寢舍，將五百個銅板翻來覆去的數(shù)，不是不信蓉姑，而是單純?yōu)榱诉^癮。
果然還是銅板好，這聲響聽得人真歡喜，一個接一個，好似數(shù)不完。
等過了稀罕勁，半兩這才數(shù)出五個銅板，“噠噠”跑去還給同屋的宮女，“姐姐，這是還你的五個銅板。”
復(fù)又出十個銅板，“甘草甘草，這是還你的十個銅板?！?/p>
想了想，學(xué)著方才蓉姑語氣：“數(shù)數(shù)，多了還回來，少了不補?！?/p>
只她這軟糯嗓音，沒半點蓉姑姑的氣勢，反倒讓人聽了想逗上一逗。
甘草便是這般。
只見她將十個銅板并排攤在掌心，用因常日漿洗長了凍瘡的手指點著，“一，二...十，十一，哎喲，多了一個呢，半兩謝了啊。”
正豎著耳朵，在心里跟著一道默數(shù)的半兩，聽到甘草數(shù)到十一還愣了下。
不可能呀，自己明明數(shù)過三遍了，怎會多了一個銅板子？
又聽甘草謝自己，當(dāng)下便急了，“不算數(shù)不算數(shù)，甘草你快還回來。”
阿杏在邊上笑得不行，“哈哈哈，半兩你怎的這般好騙，哈哈哈...”
甘草也在笑。
半兩反應(yīng)過來甘草是在逗自己，小鼻子哼了哼，又抱著余下的四百多個銅板開始數(shù)。
看得兩人直搖頭。
這小財迷。
阿杏打了個呵欠，問:“半兩，若是日后有了數(shù)不盡的金銀珠寶，你豈不得日日都數(shù)上一遍？該不會，還要枕著睡吧？！”
阿杏也就這么一問，哪知半兩卻瞪大了杏眼，“阿杏，你怎知我要枕著銅板睡？”
在宮里偷竊罪可是很嚴(yán)重的，沒誰想著不要小命去偷東西。
半兩早早就想好了，等領(lǐng)了月俸就將銅板一個挨著一個，鋪在被褥下，夜夜枕著睡。
這下?lián)Q阿杏瞪大了眼，“不會吧，你真要枕著睡？你也不嫌硌得慌。”
“嗯嗯，是呀，有被褥在不會硌的?！?/p>
想到阿杏還說了什么，半兩又搖頭，“不會有數(shù)不盡的金銀珠寶的?！?/p>
聽起來還有些失落。
“世事無絕對，日后真有了數(shù)不盡的金銀珠寶，記著讓我也過把癮。”甘草在她頭頂摸了摸。
甘草也就這么一說，在場三人都沒想到真有那么一天。
當(dāng)下阿杏卻是癟了下嘴，半兩日后有數(shù)不盡的金銀珠寶？簡直天方夜譚，今夜做夢都不一定能夢到。
只是看半兩好似真相信了，還點著小腦袋認(rèn)同甘草的話，阿杏更無語了。
年關(guān)一入，浣衣局里更加忙碌。
加之是晝短夜長的冬日，眾人待用過晚膳，還要挑燈再干兩個時辰，到亥時正才能下值，不到寅時正又要起床上值。
就連賴公公見著哪兒忙不過來，也都上手幫忙了。
蓉姑見此便將他的活攬到自己身上，身兼二職的蓉姑同樣忙得腳不沾地。
連著幾日，饒是在浣衣局待了多年的宮女太監(jiān)都吃不消，更甚是剛來不過月余的半兩三人。
半兩也不單只負(fù)責(zé)原有的活計，哪需要她搭把手的，都要趕著去幫忙，暫時成了個干雜活的。
她自認(rèn)是個能吃苦的，這會也忍不住摸著好不容易長了些肉的小臉蛋，聲音發(fā)愁：“照這么下去，我好不容易養(yǎng)出來的二兩肉又要還回去了。”
其實已經(jīng)比前幾日要消減一些了。
“你該擔(dān)心的不應(yīng)該是沒長個子嗎？”阿杏捂嘴打了個哈欠，話說得有些含糊。
半兩聽后，先扯了扯長短合適的衣袖，又低頭瞧了眼衣擺位置，有種接受事實的平靜，“今年是沒法了，待除夕守歲時，我再好好許個愿?！?/p>
說到許愿阿杏一下來了精神，“不用等除夕，我現(xiàn)在就許:希望我明天就能離開浣衣局！”
甘草笑了下，先將藥瓶放好，才看向兩人：“快些睡吧，明兒還要早起?！?/p>
說罷也打了個哈欠。
為了不影響做活，蓉姑讓賴公公給長凍瘡的人都發(fā)了藥。
到底日日泡水漿洗，只能下值后涂上緩解些許癢意。
剛躺下，甘草就忍不住輕輕按著手上泛癢的位置，重了疼，又不敢抓撓，恐撓破了皮，屆時冷水一泡只會更加遭罪。
等半兩也躺下后，她翻了個身面向半兩，問得很輕，“半兩，你許的愿實現(xiàn)了嗎？”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半兩的眼睛很亮，她小腦袋重重一點，“嗯！實現(xiàn)了的?！?/p>
每年守歲迎新年時，她都有偷偷許下能離開李家的愿望。
現(xiàn)在，實現(xiàn)了的。
甘草聽后，閉上了眼，唇邊帶著淺笑。
待除夕守歲時，自己也許個愿望吧。
半兩等了會，沒聽到甘草再說話，知曉對方是睡了，便將腦袋往被窩里縮了縮。
阿杏的愿望是離開浣衣局，甘草沒說，但想來也是同阿杏一樣吧。
那自己呢，是長個，還是數(shù)不盡的金銀珠寶，還是...也離開浣衣局？
可離開浣衣局，又該去哪。
半兩心里想著事，什么時候睡著了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