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替身契約
為救重病的弟弟，我簽下替身合約。 陸沉洲要求我模仿他白月光的每個細(xì)節(jié)：微笑的弧度，喝咖啡時小指微翹。 直到那天，他真正的白月光——我失散多年的雙胞胎姐姐回來了。 我識趣離開，卻在醫(yī)院查出懷孕，出門便遭遇車禍?zhǔn)洝?五年后國際珠寶展，我的設(shè)計驚艷全場。 陸沉洲紅著眼抓住我：“晚晚，孩子是誰的？” 姐姐尖叫著沖來：“當(dāng)年是我給你下藥才有的孩子！” 手術(shù)室燈滅，醫(yī)生搖頭：“林小姐的熊貓血...我們盡力了?！?陸沉洲突然瘋了般扯開襯衫：“抽我的！當(dāng)年骨髓也是我捐的！”
冰冷的空氣仿佛凝結(jié)成了細(xì)小的冰針，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細(xì)微的刺痛感，扎進(jìn)林晚的肺腑深處。眼前這間奢華得如同宮殿的房間，每一處都散發(fā)著金錢堆砌出的冷硬氣息，卻唯獨(dú)沒有一絲屬于家的暖意。這里是陸沉洲的別墅，一個精美絕倫的金絲鳥籠，而她林晚，就是那只被關(guān)在籠子里、模仿著他人身影的鳥雀。
弟弟林晨蒼白瘦弱的臉龐又一次固執(zhí)地闖入腦海，那雙總是盛滿笑意、此刻卻只剩下病痛折磨后黯淡的眼睛，像一把鈍刀，反復(fù)切割著她的神經(jīng)。他躺在消毒水氣味刺鼻的病房里，等待著渺茫的生機(jī)，而那份生機(jī)，握在眼前這個冷酷男人的手里。為了那份價值三百萬的骨髓移植合約，她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也簽下了自己作為另一個女人影子的命運(yùn)。
林晚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飄向書桌抽屜最深處那個小小的藥瓶。那是給林晨的靶向藥，昂貴得令人窒息，是她用盡一切辦法才偷偷從醫(yī)院藥房“借”出來的最后幾粒。陸沉洲對她的控制近乎病態(tài)，這種“偷竊”行為一旦被發(fā)現(xiàn)，后果她不敢去想?？闪殖坎荒艿?，他痛苦壓抑的呻吟是夜里最鋒利的夢魘。
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恐懼的絲線。林晚屏住呼吸，指尖冰涼顫抖，小心翼翼地拉開那個沉重的抽屜。熟悉的藥瓶就在眼前，她幾乎是撲過去，將它緊緊攥在手心，冰涼的玻璃瓶身貼著滾燙的掌心，帶來一絲短暫而虛幻的安心。
“你在找什么？”
低沉的聲音毫無預(yù)兆地在死寂中炸開，像一道冰錐，瞬間貫穿了林晚緊繃的神經(jīng)。
她猛地轉(zhuǎn)身，動作僵硬得如同生銹的機(jī)械。陸沉洲斜倚在書房門口，昂貴的深色絲絨睡袍隨意敞著，露出線條冷硬的胸膛輪廓。走廊幽暗的光線落在他臉上，勾勒出深邃卻毫無溫度的眉眼。他手里端著一杯琥珀色的酒液，冰塊碰撞杯壁發(fā)出清脆又令人心悸的聲響。他就那么靜靜地看著她，眼神銳利得像手術(shù)刀，精準(zhǔn)地剖開她所有試圖掩飾的慌亂。
恐懼像冰冷的海水瞬間沒頂。林晚下意識地將握著藥瓶的手死死藏在身后，指關(guān)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藥瓶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她垂下眼睫，不敢直視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睛，聲音細(xì)若蚊蚋，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沒…沒什么。我…我睡不著，想找本書看?！?/p>
“看書？”陸沉洲像是聽到了一個拙劣的笑話，薄唇勾起一絲極其冷淡的弧度。他緩步走進(jìn)書房，皮鞋踩在厚軟的地毯上，悄無聲息，卻帶來一種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那股清冽的雪松混合著威士忌的獨(dú)特氣息隨著他的靠近而愈發(fā)濃烈，幾乎要將她吞噬?！拔业臅坷铮裁磿r候允許你隨意翻動了？”
他停在林晚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將她完全籠罩。修長的手指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強(qiáng)硬地捏住了她小巧的下頜，迫使她抬起頭，對上他那雙深不見底、如同寒潭的眼眸。
“看著我?！泵钍降目谖?，沒有絲毫商量的余地。
林晚被迫仰起臉，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撞擊，幾乎要沖破肋骨。她努力控制著眼底翻涌的恐懼和屈辱，試圖在那雙冰冷的注視下，找回一絲“林曦”該有的影子。林曦，她那位素未謀面、卻在照片里見過無數(shù)次的孿生姐姐，陸沉洲心尖上的白月光。照片里的林曦，總是微微歪著頭，唇角彎起一個恰到好處的、帶著點(diǎn)俏皮又無比自信的弧度。
她努力牽動嘴角，試圖模仿那個早已刻入骨髓的弧度。臉頰的肌肉僵硬得發(fā)酸，那個笑容落在陸沉洲眼中，大概只剩下了拙劣的模仿和掩飾不住的驚惶。
“笑?！标懗林薜穆曇舾?，捏著她下頜的手指收得更緊，指腹下的皮膚傳來清晰的痛感。他審視著她的臉，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燈，一寸寸地掃過她的眉眼、鼻梁、嘴唇，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挑剔?！安粚ΑＡ株匦Φ臅r候，左邊嘴角會比右邊高一點(diǎn)點(diǎn)，眼神是亮的，像藏著星星。不是你現(xiàn)在這樣，像只受驚的兔子?！?/p>
屈辱感如同滾燙的巖漿，瞬間燒穿了林晚竭力維持的鎮(zhèn)定外殼，從五臟六腑直沖上頭頂。臉頰燙得驚人，不是因?yàn)樾唪?，而是被生生剝開偽裝、赤裸裸地暴露在他審視下的難堪。她不是林曦！她只是一個為了錢出賣自己、連笑容都要被嚴(yán)格復(fù)刻的可憐蟲！
“我……”她想辯解，想嘶喊，想把這令人作嘔的模仿游戲撕碎，但林晨那張毫無血色的臉又一次清晰地浮現(xiàn)。所有的憤怒和不甘，在殘酷的現(xiàn)實(shí)面前，只能被硬生生地壓回喉嚨深處，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嗚咽。她用力咬住下唇內(nèi)側(cè)的軟肉，直到嘗到一絲鐵銹般的腥甜，才勉強(qiáng)壓下那幾乎要沖破喉嚨的哽咽和顫抖。
陸沉洲似乎對她的痛苦毫無所覺，或者說，根本不在意。他的視線落在她微微發(fā)顫的右手上——那只一直藏在身后的手。眼神驟然變得更加銳利冰冷。
“拿出來。”簡單的三個字，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林晚的身體猛地一顫，像被無形的鞭子抽中。藏在身后的手，連同那個小小的藥瓶，瞬間暴露在冰冷的空氣里，也暴露在陸沉洲深不見底的審視目光下。
時間仿佛凝固了。空氣沉重得如同灌了鉛，每一次呼吸都變得無比艱難。林晚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咚咚咚地撞擊著耳膜，幾乎要震碎她的理智。她攥著藥瓶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因?yàn)檫^度用力而泛出慘白，冰涼的玻璃瓶身此刻卻像燒紅的烙鐵，燙得她手心灼痛。
陸沉洲的目光從她慘白的臉，緩緩移到她那只緊握著藥瓶、指節(jié)發(fā)白的手上。那眼神里沒有驚訝，只有一種洞悉一切后的、冰冷的了然和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慍怒。他沒有立刻發(fā)作，只是那捏著她下頜的手指，力道驟然加重，指腹下的皮膚傳來尖銳的刺痛，讓她毫不懷疑下一秒自己的骨頭會被捏碎。
“這是什么？”他的聲音低沉得可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裹挾著西伯利亞寒流般的冷意，瞬間凍結(jié)了書房里僅存的空氣。
林晚的嘴唇哆嗦著，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身體的本能快過思考，她猛地掙扎起來，試圖掙脫他的鉗制，想要逃離這令人窒息的地方。
“放開我！這是我的藥！給我弟弟的！” 聲音因?yàn)闃O度的恐懼和激動而尖銳得變了調(diào)，帶著絕望的哭腔。
“你的藥？” 陸沉洲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那冰冷的唇角勾起一抹極盡諷刺的弧度，眼神卻銳利如刀鋒，直直刺向她眼底深處試圖隱藏的驚惶?！傲滞?，你是在挑戰(zhàn)我的底線，還是覺得我很好糊弄？” 他猛地松開鉗制她下頜的手，力道之大讓她一個趔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書桌邊緣，尖銳的疼痛瞬間襲來。
然而，未等她緩過一口氣，陸沉洲那只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已經(jīng)如鐵鉗般抓住了她緊握著藥瓶的手腕，毫不留情地用力一擰！
“啊——！” 劇痛從手腕瞬間蔓延至全身，林晚控制不住地發(fā)出一聲短促的痛呼，淚水瞬間涌上眼眶。手指在劇痛和巨大的力量壓制下不受控制地張開。
“啪嗒！”
那瓶承載著她所有希望和弟弟生命線的白色藥瓶，從她脫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厚厚的地毯上，發(fā)出沉悶又絕望的聲響。幾粒小小的白色藥片從瓶口滾落出來，散落在深色的羊毛地毯上，刺眼得像雪地里落下的灰燼。
林晚的目光死死地釘在那幾粒小小的藥片上，瞳孔驟然緊縮，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那是林晨的命！
“不！還給我！” 一股前所未有的蠻力從絕望的心底爆發(fā)出來，她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母獸，不顧一切地?fù)湎虻厣系乃幤?。什么合約，什么替身，什么陸沉洲的怒火，在這一刻統(tǒng)統(tǒng)被拋到了九霄云外！她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那是林晨的藥！不能丟！
她瘦弱的身體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猛地撞開擋在身前的陸沉洲。陸沉洲大概也沒料到她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抗，猝不及防之下竟被她撞得微微后退了半步，眉頭瞬間擰緊，眼底的戾氣如同風(fēng)暴般凝聚。
林晚撲倒在地毯上，手指不顧一切地去抓那些散落的藥片，還有那個滾到桌角的藥瓶。指尖剛觸碰到冰涼的瓶身——
“夠了！” 一聲壓抑著狂怒的低吼在頭頂炸響。
緊接著，頭皮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陸沉洲粗暴地抓住了她散落的長發(fā)，毫不留情地向上狠狠一扯！
“呃！” 林晚痛得眼前發(fā)黑，身體被那股巨大的力量強(qiáng)行拽離地面，被迫以一個極其扭曲痛苦的姿勢仰起頭，對上陸沉洲那雙燃燒著熊熊怒火、如同地獄深淵般的眼睛。
“為了你那該死的弟弟，你竟敢偷我的東西？” 他咬牙切齒，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凌，狠狠扎進(jìn)她的心里?！傲滞?，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誰？忘了你為什么能站在這里？！”
頭皮仿佛要被整個撕扯下來，劇痛和極致的屈辱如同毒藤般纏繞住心臟，勒得她快要窒息。淚水再也控制不住，洶涌地沖出眼眶，順著慘白的臉頰滾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她被迫仰視著這個掌控著她和弟弟生死的男人，嘴唇顫抖著，卻再也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有淚水無聲地流淌，沖刷著臉上殘存的最后一點(diǎn)尊嚴(yán)。
“你只是林曦的影子！” 陸沉洲俯視著她，眼神冰冷刺骨，像是在宣判一件物品的命運(yùn)?！耙粋€影子，就該有影子的自覺。你存在的全部意義，就是安分守己地待在那里，模仿她的一顰一笑，直到她回來為止！而不是像個貪婪的小偷，把手伸向不屬于你的東西！”
“我……” 林晚張了張嘴，喉嚨里像是堵滿了滾燙的沙礫，灼痛得發(fā)不出完整的音節(jié)。她想說那是救命的藥，想說她不是小偷，想說她也不想做這個該死的影子！可所有的辯解在絕對的權(quán)力和冷酷的現(xiàn)實(shí)面前，都顯得那么蒼白可笑，最終只化作破碎的氣音和更加洶涌的淚水。
陸沉洲看著她滿臉的淚水和那雙盛滿絕望、屈辱卻依舊倔強(qiáng)的眼睛，眸色深得如同化不開的濃墨，里面翻涌著復(fù)雜的怒意，還有一種林晚看不懂的、更深的陰郁。他猛地松開了揪住她頭發(fā)的手。
林晚失去支撐，狼狽地跌坐在地毯上，身體因?yàn)槊摿涂謶侄鴦×业仡澏吨?。散落的長發(fā)凌亂地披在肩上，遮住了她大半張淚痕交錯的臉。
陸沉洲沒有再看她，他彎下腰，動作帶著一種冰冷的優(yōu)雅，從地毯上撿起了那個小小的白色藥瓶，還有散落在旁邊的幾粒藥片。他的手指捻起一粒藥片，在燈光下隨意地看了看，那專注的神情，像是在審視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物品。
“靶向藥。” 他冷冷地吐出三個字，語氣毫無波瀾?！翱磥砟愕艿艿那闆r，比我想象的還要糟糕?！?他的目光終于落回到林晚身上，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判般的意味。
林晚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墜入無底的冰窟。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她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到他腳邊，抓住他睡袍的下擺，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聲音破碎不堪，充滿了卑微的乞求：
“陸先生！求求你！把藥給我！就這一次！林晨他……他不能斷藥！他會死的！求求你！我什么都聽你的！我會做得更好！我會更像她！求求你把藥給我！”
她語無倫次地哀求著，尊嚴(yán)早已被碾碎在塵埃里，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求生，為弟弟求生。她仰著臉，淚水混合著絕望，在蒼白的面頰上肆意流淌，卑微的姿態(tài)如同最虔誠的信徒在祈求神靈的垂憐，盡管她知道眼前的神靈冷酷無情。
陸沉洲垂眸看著她，眼神復(fù)雜地在她卑微乞求的臉上停留了幾秒。那雙深邃的眸子里，怒意似乎沉淀下去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幽暗難辨的情緒。他沉默著，書房里只剩下林晚壓抑的啜泣聲和窗外呼嘯而過的風(fēng)聲。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煎熬著林晚瀕臨崩潰的神經(jīng)。
終于，陸沉洲有了動作。他緩緩地蹲下身，視線與跌坐在地的林晚平齊。距離很近，近到林晚能清晰地看到他濃密睫毛下那片深不見底的陰影，近到能聞到他身上那混合著威士忌和雪松的、極具侵略性的氣息。
他伸出另一只沒有拿著藥瓶的手，冰涼的指尖帶著一絲酒液的微醺，輕輕地、近乎溫柔地拂過林晚布滿淚痕的臉頰。那動作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憐惜感，與他剛才的暴怒判若兩人。
“哭起來，就不像她了?！?他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喑啞，指腹緩緩摩挲著她濕潤的眼角，像是在擦拭一件珍貴的、卻沾染了瑕疵的瓷器?！傲株夭粫@樣哭。她總是驕傲的，像只白天鵝?！?/p>
他的指尖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那冰冷的觸感拂過臉頰，卻像點(diǎn)燃了某種火焰，讓林晚渾身僵硬，每一個毛孔都叫囂著抗拒和恐懼。她被迫承受著這帶著審視意味的“擦拭”，屈辱感如同無數(shù)細(xì)小的毒針，密密麻麻地刺穿心臟。為了弟弟的藥，她甚至不敢偏頭躲開。
陸沉洲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像是在對照著一幅失真的畫像，努力尋找著記憶中的輪廓。他忽然捏住她的下巴，微微用力，迫使她的臉轉(zhuǎn)向左側(cè)某個角度。
“這個角度，”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命令式的引導(dǎo)，眼神專注而冰冷，“嘴角再彎上去一點(diǎn)，不要抿著。眼神……放空一點(diǎn)，不要這么看著我，帶著點(diǎn)漫不經(jīng)心，像在思考什么有趣的事?！?/p>
林晚的身體在指令下僵硬地調(diào)整著，如同一個被操控的木偶。她努力地牽動嘴角的肌肉，試圖彎起那個特定的弧度，眼神努力地放空，卻因?yàn)樾牡追康目謶趾颓瓒@得空洞又茫然。臉頰的肌肉因?yàn)閺?qiáng)笑而微微抽搐，那笑容比哭還要難看。
陸沉洲的眉頭不易察覺地蹙了一下，似乎并不滿意。但他沒有繼續(xù)苛責(zé)，只是收回了捏著她下巴的手，目光落在另一只手上的藥瓶上。他晃了晃瓶子，里面剩余的幾粒藥片發(fā)出細(xì)微的碰撞聲，那聲音在林晚聽來，如同弟弟生命的倒計時。
“藥，可以給你?！?他緩緩開口，聲音恢復(fù)了平日的冷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裁決意味。
林晚眼中瞬間爆發(fā)出巨大的希冀光芒，幾乎要沖破絕望的陰霾。
“但是，” 陸沉洲的話鋒陡然一轉(zhuǎn)，像一盆冰水當(dāng)頭澆下，“作為懲罰，也作為提醒……明天開始，你搬到西側(cè)那間客房去。沒有我的允許，不準(zhǔn)踏入主樓一步。林曦快回來了，”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林晚瞬間褪盡血色的臉，眼神深不見底，“這里的一切，包括你，都不該有太多屬于‘林晚’的痕跡?！?/p>
西側(cè)客房……那是靠近傭人房、采光最差、最角落的房間。這意味著徹底的放逐，意味著她連作為替身存在的最后一點(diǎn)價值，也即將被剝奪。而那句“林曦快回來了”，更是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準(zhǔn)地捅進(jìn)了她心臟最深處。
她存在的意義，真的只是等待被正主歸來的那一刻，像垃圾一樣被清掃出去嗎？
巨大的失落和冰冷的絕望如同藤蔓般纏繞上來，勒得她幾乎無法呼吸。但林晨的臉又一次頑強(qiáng)地浮現(xiàn)，那雙渴盼生命的眼睛讓她死死咬住了下唇。她不能倒下，至少現(xiàn)在，藥拿到了！
“謝謝…陸先生。” 她艱難地吐出幾個字，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她伸出手，顫抖著，卻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堅定，去夠他手中的藥瓶。
陸沉洲看著她伸出的、微微顫抖的手，指尖還殘留著掙扎時的紅痕。他沒有立刻將藥瓶遞給她，反而將手微微抬起，避開了她的觸碰。那審視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臉上，帶著一種評估商品價值般的冷酷。
“記住你的身份，林晚?！?他冷聲警告，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落，“也記住你今天的行為。再有下次……” 他沒有說完，但那未盡之語里蘊(yùn)含的威脅，比任何具體的懲罰都更讓人膽寒。
終于，他將那個小小的白色藥瓶，如同施舍一般，隨意地丟在了林晚面前的地毯上。
“滾出去?！?/p>
林晚幾乎是撲過去撿起那個藥瓶，緊緊攥在手心，仿佛握著失而復(fù)得的珍寶。她不敢有絲毫停留，甚至不敢再看陸沉洲一眼，強(qiáng)忍著渾身的疼痛和幾乎散架般的虛弱，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踉踉蹌蹌地沖向書房門口。腳步虛浮，好幾次險些摔倒，單薄的身影在奢華空曠的走廊里顯得無比渺小和倉皇。
直到?jīng)_回自己那間雖然華麗卻冰冷得沒有一絲人氣的臥室，反手鎖上門，背靠著冰涼的門板滑坐在地，林晚才敢松開緊握的手。小小的藥瓶已經(jīng)被她的體溫捂得溫?zé)?，瓶身沾滿了她手心的冷汗。
她緊緊地將藥瓶貼在劇烈起伏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席卷全身，混合著被驅(qū)趕放逐的屈辱和陸沉洲那句“林曦快回來了”帶來的尖銳刺痛，百味雜陳。淚水又一次無聲地洶涌而出，這一次，不再是為了哀求，而是為了這無法掙脫的、令人窒息的命運(yùn)。
城市的燈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投下斑駁而模糊的光影。林晚蜷縮在西側(cè)客房那張狹窄堅硬的單人床上，單薄的被子裹在身上，卻驅(qū)不散心底不斷滲出的寒意。距離被放逐到這個角落已經(jīng)過去一周，這一周，陸沉洲如同人間蒸發(fā)，別墅里再沒有出現(xiàn)過他那壓迫感十足的身影，只有管家每日例行公事般松來簡單的餐食，眼神里帶著毫不掩飾的疏離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
這種刻意的忽視，比直接的斥責(zé)更讓人心冷。她像一件被主人遺忘在倉庫角落的舊物，等待著最終被丟棄的命運(yùn)。
手機(jī)突兀地在死寂的房間里震動起來，屏幕的冷光在黑暗中亮得刺眼。屏幕上跳躍的名字——“市一院張醫(yī)生”，像一根冰冷的針，瞬間刺穿了林晚所有的麻木和自欺欺人。
心臟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預(yù)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她顫抖著手指，幾乎拿不穩(wěn)手機(jī)，劃開接聽鍵。
“林小姐嗎？請立刻來醫(yī)院！林晨他…突發(fā)急性排斥反應(yīng)，情況非常危急！需要馬上進(jìn)ICU！” 電話那頭，張醫(yī)生的聲音急促而凝重，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林晚的心上。
“什么？！我…我馬上到！” 林晚的聲音因?yàn)闃O度的恐懼而變調(diào)，她猛地從床上彈起，巨大的眩暈感襲來，眼前陣陣發(fā)黑，胃里也翻江倒海般一陣惡心。她強(qiáng)壓下不適，胡亂地套上外套，跌跌撞撞地沖出狹小的客房。
深夜的別墅一片死寂。她赤著腳，顧不上冰涼的地板，像一抹幽魂般穿過空曠奢華卻毫無溫度的客廳，沖向大門。手指剛觸碰到冰冷的門把手——
“這么晚了，要去哪里？”
一個熟悉到刻入骨髓、卻又久違得恍如隔世的女聲，帶著一絲慵懶和天生的嬌矜，在她身后響起。
林晚的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了！她猛地轉(zhuǎn)身，動作僵硬得如同生銹的木偶。
樓梯口，璀璨的水晶吊燈傾瀉下明亮得近乎刺眼的光芒。光芒的中心，站著一個女人。
一襲剪裁完美的香檳色真絲長裙，勾勒出窈窕動人的身姿，及腰的栗色長發(fā)如同最上等的綢緞，在燈光下流淌著溫潤的光澤。那張臉……那張臉！
林晚的瞳孔驟然緊縮，呼吸徹底停滯。
那張臉，幾乎和她一模一樣！同樣的眉眼輪廓，同樣的鼻梁唇形！但不同的是，眼前這張臉上，洋溢著一種林晚從未擁有過的、奪目的光彩。自信、優(yōu)雅、被千嬌萬寵浸染出的從容不迫，還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理所當(dāng)然的優(yōu)越感。她的皮膚透著健康瑩潤的光澤，眼神明亮而帶著恰到好處的審視，唇角微微上揚(yáng)，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掌控一切的笑意。
林曦！
陸沉洲心心念念、為之豢養(yǎng)了一個替身整整三年的白月光！她真的回來了！在這個林晚最狼狽、最絕望的時刻，如同真正的女王般，降臨在這個她曾短暫占據(jù)的宮殿里。
林曦的目光落在林晚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打量和一絲……了然。她像是早已預(yù)料到會看到這樣一張與自己極其相似、卻蒼白憔悴、穿著廉價外套、赤著腳、頭發(fā)凌亂、眼中盛滿驚恐和絕望的臉。那目光里沒有驚訝，只有一種居高臨下的了然和一絲淡淡的、不易察覺的嘲諷。
林晚像被釘在了原地，渾身的血液都沖向了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巨大的震驚、難堪、屈辱和被命運(yùn)嘲弄的荒謬感如同海嘯般將她吞噬。她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門板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胃里那股翻騰的惡心感再次洶涌襲來，她死死捂住嘴，才勉強(qiáng)壓下那令人作嘔的感覺。
就在這時，沉穩(wěn)的腳步聲從二樓傳來。陸沉洲的身影出現(xiàn)在樓梯口。他顯然是剛沐浴過，穿著深色的絲絨睡袍，發(fā)梢還帶著濕氣。當(dāng)他看到客廳里站著的兩個女人時，腳步猛地頓住。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凝固。
陸沉洲的目光，越過客廳中央那片明亮的區(qū)域，越過那個光芒萬丈、如同女神歸來的林曦，直直地、精準(zhǔn)地落在了門口那個蜷縮在陰影里、狼狽不堪、臉色慘白如紙的林晚身上。他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復(fù)雜難辨，似乎想說什么。
但林曦已經(jīng)動了。
她像一只翩躚的蝴蝶，帶著一陣香風(fēng)，輕盈地、無比自然地迎向樓梯口的陸沉洲。她的動作優(yōu)雅流暢，每一步都像是經(jīng)過精心設(shè)計，在距離陸沉洲還有幾步時，她微微張開雙臂，臉上綻放出一個足以讓星辰失色的明媚笑容，聲音甜膩而帶著久別重逢的撒嬌意味：
“沉洲！我回來了！驚喜嗎？”
陸沉洲的目光終于被拉回，落在了林曦那張光彩照人的臉上。那張與他珍藏的照片、與他強(qiáng)迫林晚模仿了整整三年的臉，完美地重合在一起，甚至比記憶中更加鮮活奪目。他深潭般的眼眸里，瞬間掀起了劇烈的波瀾，有失而復(fù)得的狂喜，有刻骨的思念，還有一種沉淀了三年終于得以釋放的濃烈情感。
他下意識地張開雙臂，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撲入懷中的溫香軟玉。
“曦曦……”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林晚從未聽過的、近乎失態(tài)的動容和珍視。他緊緊地將林曦?fù)砣霊阎?，手臂收得那樣緊，仿佛要將她揉進(jìn)自己的骨血里，下頜輕輕抵在她散發(fā)著馨香的發(fā)頂，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中仿佛只剩下懷中的珍寶，再也容不下其他。
那相擁的畫面，在璀璨的水晶燈光下，美好得如同一幅精心繪制的油畫，完美無瑕，深情繾綣。
而門口陰影里的林晚，像是一個徹底被遺忘的、多余的背景板。她看著那緊緊相擁的兩人，看著陸沉洲臉上她從未得到過的溫柔與珍重，心臟的位置傳來一陣尖銳到無法形容的劇痛，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活生生撕裂開來。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模糊、旋轉(zhuǎn)，耳邊張醫(yī)生焦急的聲音、林晨病危的警告、陸沉洲那聲動情的“曦曦”……所有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形成巨大的、令人崩潰的轟鳴。
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覺再也壓制不住，她猛地彎下腰，干嘔起來，卻什么也吐不出，只有苦澀的膽汁灼燒著喉嚨。身體因?yàn)閯×业耐纯嗪蜆O致的眩暈而劇烈顫抖，幾乎站立不住。
就在這時，陸沉洲似乎終于從重逢的激蕩中找回了一絲神智。他微微松開林曦，目光再次投向門口，落在那個痛苦蜷縮的身影上。他的眉頭蹙得更緊，眼神里掠過一絲復(fù)雜，似乎想邁步過去。
“沉洲，” 林曦卻適時地、溫柔地拉住了他的手臂，身體更親密地依偎進(jìn)他懷里，仰起臉，用那雙和林晚極其相似、此刻卻盛滿了無辜和依賴的眼睛看著他，聲音輕柔得像羽毛，“我剛下飛機(jī)，好累哦。我們……上樓好不好？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 她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門口的林晚，帶著一絲勝利者的憐憫和驅(qū)逐的意味。
陸沉洲的身體明顯頓了一下。他低頭看著懷中的林曦，看著她眼底的期待和依賴，又看了一眼門口那個臉色慘白、搖搖欲墜的身影。最終，他眸底那絲猶豫被徹底壓下，取而代之的是對失而復(fù)得珍寶的絕對專注和縱容。
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手臂重新攬緊林曦的纖腰，聲音低沉而溫柔：“好。” 他擁著她，轉(zhuǎn)身，一步一步走上鋪著厚厚地毯的旋轉(zhuǎn)樓梯，再沒有回頭看一眼門口的方向。
他們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zhuǎn)角，留下滿室奢華的冰冷和一地狼藉的心碎。
林晚死死地捂住嘴，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試圖用肉體的疼痛來壓制那幾乎要撕裂靈魂的絕望和心碎。淚水決堤般洶涌而出，模糊了視線。她看著他們消失的方向，看著那象征著權(quán)力和地位、如今卻只通向另一個女人溫柔鄉(xiāng)的樓梯，最后一絲殘存的、卑微的希冀徹底粉碎。
她懂了。
這里再也沒有她的位置。連作為一個替身茍延殘喘的資格，也隨著正主光芒萬丈的回歸，被徹底剝奪。
她扶著冰冷的門板，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qiáng)站穩(wěn)。眩暈感稍退，林晨病危的警告如同警鐘再次在腦海里瘋狂敲響！弟弟！
這個念頭像一劑強(qiáng)心針，暫時壓下了所有的屈辱和心碎。林晚猛地拉開沉重的別墅大門，深夜冰冷的風(fēng)瞬間灌了進(jìn)來，吹得她單薄的身體一陣瑟縮。她赤著腳，毫不猶豫地沖進(jìn)了外面濃重的、帶著寒意的夜色里，朝著醫(yī)院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冰冷的石板路硌著腳心，每一步都鉆心地疼，卻遠(yuǎn)不及心口的萬分之一。
市一院急診中心的燈光慘白得刺眼，將消毒水的氣味也染上了一層冰冷的絕望。林晚赤著腳，一路跌撞著沖進(jìn)來，腳底早已被粗糙的地面磨破，滲出的血絲混著灰塵，在光潔的地板上留下一個個狼狽的印記。她頭發(fā)凌亂，臉色慘白如紙，單薄的外套在深夜的寒氣中顯得毫無作用，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引來周圍人驚異或同情的目光。
“張醫(yī)生！張醫(yī)生！林晨怎么樣了？！” 她抓住一個匆匆走過的護(hù)士，聲音嘶啞破碎，帶著瀕臨崩潰的哭腔。
護(hù)士認(rèn)出她，臉上露出同情：“林小姐，你總算來了！張醫(yī)生在ICU那邊！你弟弟情況很不好，快過去！”
林晚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又像被注入了一股蠻橫的支撐，跌跌撞撞地沖向重癥監(jiān)護(hù)區(qū)。長長的走廊盡頭，那扇厚重的、象征著生死之隔的ICU大門緊閉著，門上亮著刺目的紅燈——“搶救中”。
張醫(yī)生穿著綠色的無菌服，正站在門外，神情凝重地對著幾個護(hù)士交代著什么?？吹搅滞磉@副模樣沖過來，他眼中閃過一絲不忍。
“林小姐！”
“張醫(yī)生！我弟弟他…他怎么樣了？” 林晚撲到門口，隔著玻璃窗，只能看到里面儀器閃爍的冷光和醫(yī)護(hù)人員忙碌模糊的身影。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的心臟，讓她幾乎窒息。
張醫(yī)生嘆了口氣，語氣沉重：“急性排斥反應(yīng)非常強(qiáng)烈，肺部感染嚴(yán)重，引發(fā)了多器官衰竭的征兆。情況非常危急，我們正在全力搶救，但……你要有心理準(zhǔn)備?！?他頓了頓，看著林晚瞬間失去所有血色的臉，艱難地補(bǔ)充道，“另外，林晨是罕見的Rh陰性血（熊貓血），現(xiàn)在他失血嚴(yán)重，血庫告急，我們正在緊急聯(lián)系血站調(diào)血，但需要時間……”
“Rh陰性血？” 林晚如遭雷擊，身體晃了晃，幾乎癱軟下去。她自己是普通的O型血，怎么會……她猛地抓住張醫(yī)生的胳膊，指甲幾乎嵌進(jìn)他的衣服里，聲音因?yàn)闃O度的恐懼而尖利：“抽我的！醫(yī)生，抽我的！我是他姐姐！我可以的！”
張醫(yī)生輕輕按住她顫抖的手，無奈地?fù)u頭：“林小姐，冷靜點(diǎn)。你的血型是O型陽性，和他不匹配。現(xiàn)在只能等血站消息，或者看看親屬里……” 他后面的話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親屬？他們姐弟倆相依為命，哪還有什么其他親屬？
唯一的希望，似乎只剩下渺茫的等待。而弟弟的生命，正在那扇門后與死神進(jìn)行著殘酷的拉鋸戰(zhàn)。
巨大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林晚徹底淹沒。她無力地松開手，背靠著冰冷的墻壁，緩緩滑坐在地。赤著的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寒意刺骨，卻遠(yuǎn)不及心底的萬分之一。她抱著膝蓋，將臉深深埋進(jìn)去，瘦弱的肩膀劇烈地抖動著，壓抑的、破碎的嗚咽聲從臂彎里斷斷續(xù)續(xù)地溢出來，像瀕死小獸的哀鳴。
為什么？為什么命運(yùn)要如此苛待他們？她付出了尊嚴(yán)，付出了自由，付出了一切能付出的，到頭來，卻連弟弟的生命都無法留?。筷懗林迵碇株氐漠嬅嬗忠淮尾皇芸刂频卮倘肽X海，那極致的溫柔與此刻自己極致的絕望形成最殘忍的對比，像一把鈍刀反復(fù)切割著她早已破碎的心。
不知過了多久，壓抑的哭聲漸漸微弱下去，只剩下身體無法控制的細(xì)微顫抖。胃里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嘔的翻騰感再次強(qiáng)烈地襲來。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兇猛。她猛地捂住嘴，卻控制不住地發(fā)出一陣劇烈的干嘔。
一個路過的年輕女醫(yī)生注意到了她的異常，停下腳步，蹲下身，溫和地問：“小姐，你沒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林晚抬起滿是淚痕的臉，茫然地?fù)u了搖頭，聲音虛弱：“沒……沒事，可能是太累了……”
女醫(yī)生看著她慘白的臉色和明顯不對勁的狀態(tài)，職業(yè)敏感讓她皺起了眉：“你臉色很差，手也很涼。我是婦科的顧醫(yī)生，這樣吧，你跟我來診室，我給你簡單看一下，至少量個血壓，你這樣撐不住的?！?/p>
林晚下意識地想拒絕，她現(xiàn)在只想守在這里，守在這扇決定著弟弟生死的大門外。可身體深處涌上的強(qiáng)烈不適感和一陣陣的眩暈讓她幾乎無法思考。她看了一眼那依舊亮著紅燈的ICU大門，又看了看眼前女醫(yī)生溫和但堅持的目光，最終，被顧醫(yī)生半攙扶著，走向了不遠(yuǎn)處的婦科診室。
簡單的檢查，量血壓，詢問癥狀。當(dāng)林晚提到最近頻繁的惡心、眩暈和生理期延遲時，顧醫(yī)生的表情變得嚴(yán)肅起來。
“林小姐，你這種情況，我建議你立刻去做個血液HCG檢測?！?顧醫(yī)生語氣鄭重，“高度懷疑是早孕反應(yīng)?！?/p>
“懷孕？” 林晚猛地抬頭，失神的眼睛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茫然和巨大的驚恐。這個詞像一個驚雷，在她混亂不堪的大腦里炸開。怎么可能？她怎么會……是陸沉洲！那些屈辱的、被迫的夜晚……這個念頭帶來的不是喜悅，而是更深重的、滅頂般的絕望和荒謬感！
在這個她失去一切、弟弟命懸一線的時刻，她竟然懷上了那個將她當(dāng)作替身、此刻正擁著白月光溫存的男人的孩子？
巨大的諷刺感和滅頂?shù)慕^望讓她幾乎要當(dāng)場崩潰。她像個提線木偶般，被顧醫(yī)生安排著抽了血。等待結(jié)果的十幾分鐘，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她坐在冰冷的診室椅子上，雙手緊緊交握，指甲深陷進(jìn)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腦子里一片混亂的空白，只有“懷孕”兩個字在瘋狂旋轉(zhuǎn)，伴隨著ICU門上的紅燈，還有陸沉洲擁抱林曦的畫面。
終于，護(hù)士拿著報告單走了進(jìn)來，表情平靜地遞給顧醫(yī)生。
顧醫(yī)生看了一眼報告單，抬頭看向林晚，眼神里帶著一絲復(fù)雜的了然和同情：“林小姐，結(jié)果出來了。HCG數(shù)值很高，確認(rèn)是妊娠，孕周大約五周左右?！?/p>
“嗡”的一聲，林晚感覺腦子里最后一根繃緊的弦徹底斷了。世界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聲音和色彩，只剩下那冰冷的宣判在耳邊無限放大、回響。
懷孕了。
在她被驅(qū)逐、被放逐、被徹底拋棄的時候，在她唯一的親人掙扎在生死線上的時候，她肚子里，竟然有了那個冷酷男人的孩子！
荒謬！太荒謬了！命運(yùn)給她開了一個怎樣惡毒又殘忍的玩笑？
胃里再次劇烈翻滾，這一次，強(qiáng)烈的惡心感再也無法壓制。林晚猛地捂住嘴，踉蹌著沖出診室，沖向走廊盡頭的洗手間。她趴在冰冷的水池邊，劇烈地干嘔著，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卻只吐出一些苦澀的酸水。淚水混合著生理性的痛苦，模糊了視線。
冰冷的水流沖刷著水池，也沖刷著她臉上狼狽的淚痕。她抬起頭，看向鏡子里那個憔悴不堪、眼睛紅腫、充滿絕望的女人。她是誰？林晚？還是那個名為“林曦”的、早已被丟棄的影子？這個孩子……又算什么？一個錯誤？一個恥辱的印記？還是……壓垮她和弟弟的最后一根稻草？
鏡中的女人眼神空洞麻木，仿佛靈魂已經(jīng)被徹底抽離。她扶著水池邊緣，冰涼的大理石觸感傳遞著刺骨的寒意。弟弟垂危，身陷絕境，而這個突如其來的孩子，像一道深不見底的裂谷，橫亙在她面前，將本就渺茫的希望撕扯得更加支離破碎。
走出洗手間，走廊里慘白的燈光晃得人眼暈。她失魂落魄地朝著ICU的方向挪動腳步，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灌了鉛。心口的位置空蕩蕩的，只剩下冰冷的麻木和一種萬念俱灰的疲憊。
手機(jī)在口袋里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動著那個她曾無數(shù)次卑微祈求的名字——陸沉洲。
林晚的腳步頓住了。她看著那個名字，眼神里沒有一絲波瀾，只剩下死寂。他打來做什么？是終于想起了她這個被遺忘的替身？還是……替他的曦曦來下達(dá)最終的驅(qū)逐令？無論是哪一種，對她來說，都已毫無意義。
鈴聲固執(zhí)地響著，在寂靜的走廊里顯得格外刺耳。林晚面無表情地看著，直到屏幕暗下去，歸于沉寂。緊接著，一條新信息跳了出來。
她點(diǎn)開。
屏幕上只有一行冰冷的、公式化的字，來自陸沉洲的特助：【林小姐，陸總吩咐：請于明日上午十點(diǎn)前，將您的私人物品全部搬離云棲別墅。補(bǔ)償協(xié)議稍后會發(fā)送給您。望知悉?！?/p>
驅(qū)逐令，終于還是來了。比她預(yù)想的，更干脆，更絕情。像掃掉一粒礙眼的灰塵。
林晚扯了扯嘴角，想笑，卻只嘗到滿嘴的苦澀。她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將那條信息刪除，連同那個曾經(jīng)在她手機(jī)里代表著唯一希望、如今卻只剩下冰冷壓迫的名字，也一并拉黑刪除。動作緩慢而決絕，像是在親手?jǐn)財嘧詈笠唤z可笑的牽連。
做完這一切，她抬起頭，望向窗外。不知何時，外面下起了瓢潑大雨。豆大的雨點(diǎn)猛烈地敲打著玻璃窗，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匯聚成一道道扭曲的水痕，將窗外的霓虹燈光切割得支離破碎，如同她此刻的人生。
也好。
她深吸一口氣，冰涼的空氣刺入肺腑，帶來一絲短暫的清明。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扇依舊亮著紅燈的ICU大門，眼神里是死水般的平靜。然后，她轉(zhuǎn)過身，挺直了那早已被生活壓彎的脊背，一步一步，決然地走向醫(yī)院的大門。
推開沉重的玻璃門，狂風(fēng)裹挾著冰冷的雨點(diǎn)瞬間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打在她單薄的外套上，瞬間濕透，寒意刺骨。她沒有絲毫猶豫，赤著早已傷痕累累的腳，一步踏入了外面那片滂沱的雨幕之中。
冰冷的雨水瞬間將她從頭澆到腳，刺骨的寒意讓她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她漫無目的地向前走著，步履踉蹌，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軀殼。眼前是模糊的水世界，霓虹燈在雨幕中暈染開一片片光怪陸離的色塊，喧囂的城市噪音被雨聲隔絕，世界仿佛只剩下冰冷的雨和她沉重的心跳聲。
去哪里？她不知道。家？早已沒有了。弟弟？生死未卜。未來？一片漆黑。
胃里翻攪的惡心感在冰冷的雨水刺激下似乎平息了一些，但身體深處卻傳來一陣陣難以忍受的墜痛。她下意識地用手捂住了小腹的位置，那里……有一個不該存在的生命正在萌芽。這個認(rèn)知帶來的不是溫暖，而是更深沉、更冰冷的絕望和負(fù)擔(dān)。
就在她失神地穿過一條車流稀少的小巷口時——
刺眼到令人盲目的遠(yuǎn)光燈如同兩道慘白的光柱，猛地撕裂了濃重的雨幕，毫無預(yù)兆地從側(cè)面狠狠照射過來！
“嘀——！??！”
尖銳到足以撕裂耳膜的汽車?yán)嚷暟殡S著輪胎在濕滑路面上瘋狂摩擦發(fā)出的刺耳尖嘯，瞬間穿透了磅礴的雨聲，狠狠地撞進(jìn)林晚的耳膜！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鍵。
林晚僵硬地、極其緩慢地轉(zhuǎn)過頭。瞳孔里，倒映出一輛在雨水中失控般疾沖而來的黑色轎車輪廓。車頭猙獰地放大，如同噬人的巨獸之口。那刺目的白光吞噬了她所有的視線，也吞噬了她腦海中最后一點(diǎn)意識。
巨大的撞擊聲被淹沒在暴雨的轟鳴里。
一股無法形容的、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撞上了她的身體側(cè)面！骨骼碎裂的聲音清晰地傳入自己的耳中，卻又遙遠(yuǎn)得像是發(fā)生在別人身上。劇痛如同爆炸的沖擊波，瞬間席卷了四肢百骸，剝奪了她所有的感官和思考能力。
身體像一片被狂風(fēng)撕扯的落葉，輕飄飄地、不受控制地飛了起來，在空中劃過一道短暫而凄涼的弧線。雨水冰冷地拍打著她的臉，視線徹底被黑暗吞噬之前，她似乎看到有什么溫?zé)岬?、粘稠的液體從身下蔓延開來，混合著冰冷的雨水，在昏暗的路面上洇開一片深色的、不祥的痕跡。
是血嗎？
還是……別的什么？
這個念頭如同最后一點(diǎn)火星，在她徹底陷入無邊黑暗的深淵前，微弱地閃爍了一下，旋即熄滅。
意識沉淪。